片刻之间,乌桓人的中军就被公孙瓒踏平,中军的战旗倒下,让原本就有些不知所措的乌桓人陷入了绝望。他们对公孙瓒的蔑视迅速转化为对公孙瓒的恐惧,他们意识到,虽然公孙瓒这些年一直没什么动静,可是这并不代表公孙瓒这头老虎不行了,相反,他一直在磨砺自己的爪牙,今天给他们致命一击。
与乌桓人的绝望相反,汉军骑士却被公孙瓒的神勇鼓舞得热血沸腾,他们跃马舞矛,肆意砍杀,每个人都如同天神附体,一往无前。他们催动战马,在鲜卑人的阵地上纵马奔驰,如入无人之地。他们吼叫,他们杀戮,他们无所畏惧,他们勇往直前。
在士气大振的汉军面前,乌桓人无心恋战,他们掉转马头,向西狂奔。一人逃跑,就有两人丧胆,十人逃跑,就有百人崩溃。逃跑的念头像瘟疫一样,迅速在乌桓人中蔓延,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公孙瓒的马前就没有了敢于顽抗的敌人。
“杀——”公孙瓒长出一口气,高高的举起手中铁矛。鲜血顺着矛柄流淌下来,滴到他的脸上,滴到他大张的嘴中。他舔了舔,品味了一下鲜血的味道,快意非常。
传令兵敲响了追击的战鼓声,严整的冲锋阵型悄然散开,将士们像矫健的豹子扑向猎物一样,向前追去。乌桓人豕突狼奔,扔掉一切可以扔掉的东西,向四面八方逃去。北面是高山。南北是沼泽,西面是袁绍的大军,是唯一有希望生存的地方,却也是公孙瓒追击得最猛的地方,西去的道路上很快被鲜血浸红,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路上。反倒是那些慌不择路,逃向高山或者沼泽的乌桓人捡了一条性命。他们跪伏在路边,踩在泥水中,惊魂未定的看着呼啸而过的汉军骑士。绝望的张大了嘴巴喘息着。
公孙瓒追出十里,隐隐约约看到袁绍的战旗,这才下令收兵。杀得酣畅淋漓的将士们重整队型。聚在公孙瓒周围,目光中充满了崇拜和跃跃欲试。他们现在斗志正盛,恨不得一口气杀到袁绍的本阵中,砍下袁绍的脑袋。
公孙瓒喘息着,挥了挥手,下令撤退。他的目光和战士们一样火热,不过他的心却非常冷静,知道自己并不占优势,贸然迎上去,很可能只是自取其辱。
公孙瓒下令撤退回大阵。亲自率领百余骑殿后,看着那些胆战心惊的乌桓人,他的嘴角挑起轻蔑的微笑,怡然自若,一如当年。
……
袁绍刚刚接到乌桓人的消息。还没决定是立刻赶上去帮忙,还是让乌桓人再多死一些,就看到了仓惶逃回的乌桓败兵。得知八千多乌桓精骑被公孙瓒击溃,死伤惨重,袁绍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郭图、辛评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看看这些盔歪甲斜。身上带伤,眼神惊恐的乌桓人,他们知道这些都是真的,那个勇猛无畏的公孙瓒又回来了,他不仅用自己的战绩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更向袁绍发出了挑衅。
“公孙瓒真是五千人?”袁绍眼睛看着郭图,却像是喃喃自语。郭图很窘迫,现在两军正在交战,他根本无法确认公孙瓒究竟有多少人,在公孙瓒神勇无敌和公孙瓒隐瞒了自己的实力面前,他不知道哪一个更容易让人接受一点。
“主公,乌桓人粗疏不知兵法,为公孙瓒所袭,也是可能的。”辛评最先回过神来,轻声提醒道:“机不可失,我们现在应该趁着公孙瓒大战之后松懈,尽快冲破包围,以免被他们合围在葛城。葛城城小,又没有足够的粮秣,不足以坚守。”
郭图也回过神来,连忙附和。袁绍按捺着呯呯乱跳的心,却有些犹豫起来。公孙瓒的勇猛超出了他的估计,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轻而易举的击溃了兵力占优的乌桓人,根据之前传回来的战报,公孙瓒还在阵前准备了大量的拒马、壕沟,这些都是防守利器。面对这些防守利器,我能冲得过去吗?如果被公孙瓒缠住的时候,刘备又赶来支援,而后方又被宋丰堵住,到时候就是想退,我也没地方可去啊。
袁绍摊开地图,犹豫不决。郭图和辛评心急如焚,却不敢催他。
就在这时,斥候送来了一个更快的消息:大将军刘修率领两万步骑正在赶来。
袁绍一激零,突然扭过头,颈骨咯的一声响。一阵刺痛涌入脑海,险些让袁绍叫出声来。袁绍强忍着涌出来的泪水,颤声道:“你说什么?刘修?”
“是的。”斥候伏在地上,汗流如注:“主公,我看到了刘修的朱雀战旗。”
“朱雀战旗?”袁绍一手按着脖子,一手扶在地图上,想笑却没笑出声,声音沙哑:“死人还能复活?”
郭图噤若寒蝉,不敢接话。他当然不相信什么死人复活的鬼话,他知道,这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又一次被刘修骗了。刘修导演了一幕逼宫的好戏,把所有人都骗住了,还让根本没有打过仗的宋丰出任北疆边军的主帅,让袁绍彻底放心。他自己却悄悄的来到了北疆,潜到了袁绍的身后。
一切都得到了完美的解释,以刘修在北疆的威望,以上谷乌桓为首的乌桓联军根本不可能全力作战,有乌桓人做帮手,刘修赚开飞狐塞和居庸关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不仅是飞狐道,只怕军都陉的居庸关现在也丢了,刘修的大军已经从两个方向越过了燕山,切断了他们的退路。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情报失误,他没有察觉到一点破绽,这当然可以说刘修的骗局很成功,另一方面,也可以说他郭图真的很无能。他在情报上的失误,彻底把袁绍推入了深渊。
这一次,他们再也没有生路。
“郭图,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袁绍转过头,咬牙切齿的瞪着郭图。郭图汗如雨下,下巴抵着胸口,一句话也不敢说。
“郭图!”袁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飞起一脚,将郭图踹倒在地。嚓的一声,长刀出鞘,直劈郭图。郭图吓得魂飞魄散,张大了嘴巴,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主公!”辛评扑了上去,一把抱住袁绍的腰,大声叫道:“主公,主公,临阵斩将,不祥啊。”
“不祥?”袁绍挣扎着,拖着辛评向郭图逼近,大声骂道:“都是这个自以为是的书生,让我被刘修骗得像个蠢货。我就是个蠢货啊,居然把你当成心腹!”
“主公,主公。”辛评拖不住袁绍,只得大声叫道:“公则,公则,还不快跑,真要逼得主公杀了你吗?”
郭图闻讯,连忙翻身在地上爬了几步,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站在远处,看着狂怒的袁绍,一阵阵冷汗透体而出。他知道,袁绍这次是真的急了,大军被堵在这小小的葛城。前有公孙瓒、后有刘修,右翼还有赵云,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机会逃出去了。
“你还敢跑?”袁绍气得眼睛都红了。
“主公。”辛评转到袁绍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的抱住袁绍的腿:“主公,杀不杀郭图,于大局无补。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撤退。主公再不做出决定,我们就逃不出去啦。”
袁绍怔怔的看着辛评,欲哭无泪:“你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主公,请主公先走,臣愿意在此为主公拒后。”辛评大声道:“情势紧急,请主公不要再犹豫了。”
袁绍愣了片刻,惨笑一声,摇了摇头:“难道我又要像上一次一样做丧家之犬吗?不,我已经无路可逃了。就算逃回易县,又能如何,没有了大军,没有了你们,我就是活着,又能怎么样?不,我不逃了。”
“主公,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胜败乃兵家常事,当年汉高祖……”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是汉高祖,他也不是项羽。”袁绍打断了辛评的话,看看西面的天空,一刀砍在地上。“我要和他决一死战,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像个大丈夫。”
辛评愕然。
郭图也愣住了,他舔了舔嘴唇,想要上前劝说,袁绍眼神一横,顿时把他吓住了,再也不敢挪动一步。
“阳翟郭家的确有人才,可惜,却不在我身边。”袁绍长叹一声,有些无趣的挥了挥手:“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郭图彷徨无助:“主公,你让我……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都可以,就是不要在我面前呆着。”袁绍还刀入鞘,神情中有掩饰不住的落寞。“一看见你,我就会想到自己的愚蠢。”
郭图无地自容。辛评也黯然神伤。袁绍这句话并不是郭图说愚蠢,真是说他自己。细想起来,郭图不管在哪方面都不算是最拔尖的人才,他之所以得到袁绍的信任,只是因为他会迎合袁绍的心思。说得难听一点,郭图就是个佞臣。可是有什么样的君主,才有什么样的佞臣。袁绍信任郭图这个佞臣,不正是说明他自己愚蠢吗?
只可惜,现在醒悟,未免有些晚了。
袁绍转身大喝:“传我的将令,全军向西,击破刘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