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造云子在质疑自己日本人的身份?”
“是的。”
“真是天大的笑话。她是南造次郎的女儿,南造次郎则是大日本最著名的老牌间谍之一,在甲午战争之中,对帝国打败清帝国立下了大功。还受到过天皇陛下的亲自接见!这样的身份会是假的?”土肥原气得嚎叫起来。这简直是欺人太甚!把手伸向那些普通士兵不算,现在居然还在诱导他最看重的学生……是可忍,孰不可忍!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云子那么精明,怎么会被敌人欺骗?”
土肥原尽可能地抑制着心中的愤怒,他害怕自己因此而失去判断力……可就在问这话的同时,他心中却又有了一丝难以述说的恐惧。没错,就是恐惧!南造云子的精明他是知道的,可不是这样一个精明的人,却被中国人给轻易地拐骗了,反而开始质疑自己的身份。要知道,那可是梅机关的机关长啊。中国人是怎么办到的?他很想认为这是柴山兼四郎在骗他,可柴山兼四郎虽然是辎重兵出身,并非间谍专业,却绝不是那么信口开河的人。否则,竹机关也不可能在先期的对中作战中取得那么大的成就。
“我们先是通过宪兵司令部,秘密地在上海进行搜查,结果一无所获。之后,又通过梅机关的中岛信一大尉对梅机关内部进行了调查,也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可就在我们不知道继续向哪个方向下手的时候,中岛大尉却拿来了一些电报的复本……据说,这些电报都是南造云子要求电讯部门销毁的。”柴山兼四郎道。
“都是些什么电报?”土肥原沉声问道。
“有一部分是普通的情报,另一部分……”柴山兼四郎犹豫了一下,“另一部分则是一些完全没有任何规律的句子。”
“八嘎!”土肥原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勃然大怒,“中岛信一好大的胆子!谁让他动那些电报的?谁给他的权力?”
“……”柴山兼四郎也低下了头。他明白土肥原为什么会如此愤怒。事实上。当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破译出这些电报之后,他就明白了……那绝不是他和中岛信一有资格查阅的东西。因为那些电报跟关东军在远东战场上的胜利有着直接的关系。……外界一直都秘密地流有传言,说关东军之所以能够轻易地打败苏联,是因为中国人在向他们提供情报。对此,中国人毫无反应,关东军司令部和帝**部也是嗤之以鼻。而中国派遣军的军官更干脆将这当成了笑话。中国人自身难保,被他们打得找不到北,还会联合他们一起去谋算苏联?
柴山兼四郎本也对此深以为然。中国人怎么可能有那种本事?可是,破译了这些电报之后。他发现自己错了,错的离谱!虽然,这些电报上并没有任何标志可以证明是来自中国人,但他完全可以确定,这就是中国人通报的。因为除了中国。没有哪个国家会通过梅机关来传递苏联人的情报,他们完全可以用更加隐密的手段。可问题是,他们已经破译了这些电报……很明显,这是顶级机密,他们越权了。
“这些情报都是最顶级的机密.除了你和中岛,还有谁知道?”土肥原又黑着脸问道。
“我从汉口带来的两个破译专家,以及梅机关电讯课大岛课长。”柴山兼四郎答道。
“除了你和中岛。另外三个人等你回去之后,立即调回本土!”
“嗨!”
“……算了,”看着柴山兼四郎陪着小心的样子,土肥原又叹了口气:“这也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提前警告你们。……你们就是从这些电报查到了些什么?”
“是的。”柴山兼四郎连忙点头,“其中一份电报,大概是在南造云子回到上海之后不久发过来的,上面除了苏联红军在远东的一些动向。还在最后缀了一句话。”
“什么话?”土肥原神情关注。
“你知不知道……你其实是中国人?”
柴山兼四郎抬头看着土肥原的脸,仿佛想从中找到些什么蛛丝蚂迹。但让他失望的是。土肥原的眼角虽然动了动,整个表情却并没有什么大的波动。
“……就这一句?”
“就这一句。”
“卑鄙的家伙。”土肥原咬着牙,恨恨地叹息了一声,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
“您说的是……”柴山兼四郎疑问地看着他。
“一个非常厉害的人。你也应该知道他,因为他的人曾经数次在你们的头顶上飞过!”
“中国空军,周至柔?”
“是秦卫!”土肥原黑着脸瞪过去一眼,可接着却又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云子和王天木一起潜回重庆的时候,曾见到过冈村宁次……”
“冈村宁次?”柴山兼四郎眼神又是一凝。
“是的,就是他。”土肥原叹了口气,“这个家伙告诉云子,让我们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除去秦卫,因为他将是帝国最可怕的对手之一。”
“秦卫,支那空军副司令,军统局新任局长?”柴山兼四郎的眉头紧紧皱起。刚才他猜周至柔,不过只是顺嘴,没仔细想的结果。可他同样知道秦卫。虽然这个名字在中国人自己之中都不怎么有名气,更远在最近大出风头的周至柔、薛岳、傅作义等人之下,可身为竹机关的领导人,最接近重庆的日本谍报机关头领,他却十分清楚此人的厉害。他可以肯定,正是这个人被招进支那空军之后,帝**队才在战场上越来越吃力。无论是南昌会战,还是桂南战役,亦或是内蒙之战,还有几次跟日本航空兵的决斗,中国空军都表现的极其出位。而这,显然不是周至柔那个中庸之辈能做到的。
“就是他。”土肥原盯着柴山兼四郎的眼睛。“想必,你也想到了这个家伙的厉害了吧?”
“以前只是认为他对空军的运用很独到,至于军统,则应当还是戴笠在掌控。可现在看来,我们还是轻视了他。”柴山兼四郎沉声道。
“非常厉害的人物。甚至我还可以告诉你,帝国对苏联这一场大战,其实也主要是这个人在幕后做的推手。”土肥原再次说道:“他拿出了帝国无法拒绝的诱饵,迫使关东军不得不向北发起进攻,同时将帝国的主要精力也都吸引了过去。否则。拥有足够后备兵力的我们也不可能在中国战场上屡屡失败。”
“而现在,这家伙又凭着一句话,把梅机关的机关长弄得迷惑起来……”柴山兼四郎恨恨地咬牙,同时觉得身子有些发冷。一句话,就只是一句话。居然让他们最重要的一个情报机关的头目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这家伙得多么的善于揣摩人心?
“云子不是那么好骗的。能让她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对方显然是对云子的来历极为清楚。可这都是高等级的机密。”土肥原抿着嘴,“知不知道云子为什么会被这句话挑起内心的疑窦?”
“我们调查过,南造次郎前辈在帮助陆军进攻旅顺的时候,曾先行进城,并在城中受到了一户中国农民的帮助。在后来的……‘清理’之中。他‘知恩图报’,命令陆军保护了这一家人。后来,他又将该户人家的女儿送到日本留学。这就是当时我们津津乐道的‘中日亲善’的故事。那个农夫叫李二麻,送往日本留学的少女叫‘李尔重’。日本名叫上川美嘉,后来成为南造次郎的贤内助……”
“这跟云子有什么关系?她是在甲午战争之后十几年才出生的。”土肥原道。
“所以,她才怀疑自己不是南造次郎前辈亲生的。”柴山兼四郎道。
“……”土肥原愕然,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一个老鬼子。结婚十三四年之后才有了一个女儿……如果没什么事儿还好说,可如果有人故意从中挑拨。这个女儿当然会觉得蹊跷。十几年都没生出来,怎么突然就生了?不过,土肥原终究还是条老狐狸,马上就发现了这个疑问中的漏洞:
“上川美嘉并不是在甲午之后就嫁给了南造次郎,她是在日本留学数年之后才嫁过去的。难道云子就想不明白这件事吗?”
“以云子机关长的智慧,肯定能想到这一点。可凡事只要开了头,怀疑自然会接连而来,何况,南造云子还是那么的聪明!而聪明人都有一个很可怕的缺点:他们多疑!”柴山兼四郎叹息道:“我们推测过,对南造次郎最不利的两点,一是南造云子出生于中国;二,则是她太漂亮,跟她的父母长得不像!”
“把她生得漂亮一些,那也是罪吗?”土肥原叫道。
“如果她的父亲英俊,母亲美丽,这当然无话可说。可问题是,南造次郎前辈并没有留下什么像片之类,上川美嘉也是如此。而现在的他们已经老了,老得很厉害。此外,一个父亲,又怎么会那么乐意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进间谍学校?”柴山兼四郎苦笑:“至少我不会乐意。这太危险。尤其是云子,她见多识广,更经历过好几次生死险关……虽然她也因此立下了让许多人羡慕的大功,可功成名就之后,她又会想些什么?中岛大尉曾经试探过,发现她从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是那种愿意为了天皇牺牲所有的人。既然不是那种极度忠于天皇陛下的人,又怎么舍得交出自己的亲生女儿?而且,中岛大尉还说过,从重庆归来,尤其是升任少将之后,云子机关长就变得懒散了许多……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向上爬了。”
“果然……直指人心的可怕伎俩!”
土肥原瞪目结舌,同样也无话可说。他总算是明白了自己得意弟子的问题所在……聪明!太聪明了!聪明的能够在确凿无疑的事实中找出无数的疑点。可他实在是无法接受,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居然被敌人的一句话就打败了。这太可笑,也太可怖!
“阁下,我们下面该怎么办?”柴山兼四郎自然也能明白土肥原的心情,可他更关心对方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南造云子可是梅机关的机关长,虽然现在还没出现太大的问题,可这个职位一旦出问题就是不得了的大事儿。
“还能怎么办?有些事,即便只是开了头,也已经极度危险。”土肥原无力地叹息着:“你去吧,表明身份,接管梅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