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属印度支那。
戈思默悲愤地离开了桂林。因为他觉得跟秦卫根本就无法交谈,双方的想法差距着实太大。所以他回重庆去找国民政府去了。毕竟不管怎么看,还是国民政府好对付一点,也应该更容易达到他的目标。可是他没有料到,曾经在外交上极为懦弱的国民政府这一回也突然变了脸,蒋介石甚至借口事务繁忙连个见面的机会都没给他,而外交部长王宠惠更是对他理也不理,实在被烦得不行了,才派人回了一句:找秦卫去!
要是能找秦卫,我还回来干嘛?
戈思默无法忍受这样的待遇,更加无法忍受自己所受到的愚弄。而他的遭遇也迅速地被反馈到了法国维希政府。于是,在维希政府的支持和授意下,戈思默将秦卫的话公布了出来……这实在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情。他们是法国,曾经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可现在他们被曾经欺辱的对象欺负了,不仅没有办法反击,相反还要借助国际舆论来反制对方。虽然他们是战败国,可这件事却进一步将他们所剩不多的荣耀给扫掉了相当大的一部分。
不过,戈思默和维希政府的行为却还是收到了效果。至少,英美,甚至是一直跟维希政府唱反调的“自由法国”都开始向中国施压。
……
“我真是越来越佩服我们的这位教授了。他怎么就敢……?”
华盛顿。
中国驻美大使馆。
一身职业装束的路小佳把新出来的《华盛顿邮报》递给颜惠庆,顺便指了指上面的头版头条:
“中帝国主义崛起!这就是美国人对我们这一次行为的评价!”
“那你又怎么看?”颜惠庆接过报纸看了一眼。又摸了摸自己的仁丹胡,笑呵呵地问道。
“嫉妒。又或者是感觉不舒服,不平衡?”路小佳答道。
“嫉妒不对,不平衡也不对。不舒服……这就对了。”颜惠庆笑道,“自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就一直是列强欺辱的对象。别说法国,就是那些小国,如荷兰、葡萄牙之类,也从没有把我们放在过心上。可现在呢。中国正在受到日本的侵略,大半国土沦陷,却反过来抢法国人的地盘儿,试图把他们费尽心机才弄到的殖民地给一次性抢走。这是趁火打劫,但更是一种象征。所以,一直跟法国一样占据着列强金字塔顶端的这些国家就感觉很不顺眼,心里自然也就不舒服了。”
“可您又打算怎么应付美国国务院的质询?他们是反对咱们这么做的。”路小佳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而且,咱们的飞机还在他们的手里扣着。如果一味地坚持抢夺法属印度支那,那么,我们很有可能会失去美国政府的支持。而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通过这些报纸的报道,美国老百姓对中国的观感也突然变得极差。他们原本以为我们是弱者。是被欺辱的对象,值得同情,可现在却认为我们在受到外敌侵略时候还不忘侵略他人,跟日本人其实也差不多,没什么可怜的。”
“哈哈哈……”颜惠庆大笑。“可怜?那你觉得这个词是褒还是贬?”
“听着确实有点儿不舒服。”路小佳轻轻笑了一下。
“是啊,我们是中国。是大国,凭什么要人家可怜?”颜惠庆收敛了笑容,“国军这一次的行动虽然是趁火打劫,可如果放到现在的国际局势上来看,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法国已经投降了德国,现在是德国人的附庸,而德国跟日本已经结盟。这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是敌人。何况他们还把法属印度支那交给了日本人……”
“可法国人的说法,是因为我们的军队无故‘入侵’了越南北部,所以他们才不得不将法属印度支那交给了日本,以求得日本人的‘保护’。”路小佳道。
“你信吗?”颜惠庆又问了一句。
“我当然不信,可是相信的人却也不少,而且……”路小佳苦笑了一下,“还有不少我们自己国家的人也相信法国人的这个狡辩。他们认为我们既然是侵略战争的受害者,就不应该再以相同的方式去侵略他人。政府此次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
“嗯,这种说法跟所谓的‘国际主义’很像,也很像咱们中国传统文化所宣扬的那种仁义风范。”颜惠庆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路小佳:“那你又是怎么想的?”
“很傻!”路小佳苦笑了一下答道。虽然才来到美国没几天,也没参加过多少外交活动,可光是跟美国政府交涉那些战斗机的事情,她就已经深刻的理解了一件事:外交不讲感情!他们能讲的,会讲的,只有两个字,就是“利益”!而身为一名外交官,最应该记住,也最应该放在心底的一句话就是:我的就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凡是我能看到的、能捞到的,全都应该是我的!当然,这句话是她离开的时候秦卫告诉她的,而且她还记得秦卫告诉过她的另外几句话:外交官是什么?外交官就是报着合法外衣,有一个国家做为后盾的强盗!外交又是什么?外交就是一群强盗凑在一起商量如何分赃或抢劫!从事外交活动的就没有好人,因为好人是无法从事外交活动的,如果有好人进入外交事务的圈子,要么就被别国的外交官生吞活剥,连带着骨头渣子都给吃掉,要么就是被自己人砸成碎片……
“不是傻,应该是无知,或者是懦弱,又或者说聪明过头。”颜惠庆轻笑了一声,“尤其是在有些人的眼里,自己国家的利益永远都是次要的,他们只需要为自己负责!……可他们怎么就没有想过,法属印度支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印度支那会属于法国,法国又是怎么得到的这片土地?”
“这句话我应该发个电报问一问那些人。”路小佳笑了。是啊,凭什么法国人可以抢地盘儿,中国人就不能抢?大家都是强盗,一个老强盗,一个新强盗,现在新强盗稍稍触犯了一个已经倒下去的老强盗,一窝老强盗就出来表示不爽……可你们凭什么?你们就没干过这种事儿吗?你们这批老强盗当初不也是靠着抢夺那些更加“古老”的强盗才发家的?不过就稍稍高兴了那么一下,她又苦闷起来:“现在美国政府还要求咱们对此做出解释,否则就会把已经运抵夏威夷的战斗机就近配属给太平洋舰队……真要是那样的话,我们以后可就真的一架飞机也要不回来了。”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应付?”颜惠庆又考较似地问道。
“目前抗战的形势还算不错,虽然我们经历了中条山大败,但转眼就扳回了劣势。尤其是国军把日本人的华北方面军大部困在山西,而共产党的八路军又在河北、河南等地四面出击,配合得当,压得日军几乎抬不起头来,让许多人看到了抗战胜利的希望……当然,我们在北越的优势也是一大凭依。”路小佳想了想,“不过我想也正是因为这样,美国人才会担心我们会很快结束抗战,并走上重新发展的道路……要知道,现在的欧洲大战方兴,罗斯福总统和他的那些幕僚似乎很想参战,这样一来,全世界的重心都将集中在欧洲大陆。我们中国就有可能会乘机而起……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我们落后欧美几十年,一时半会儿也没那么容易追上,可偏偏我们那位秦教授却显示出了抢地盘儿的兴趣,这就由不得美国人不担心了。毕竟,他们在东南亚也是有着相当利益的。”
“也就是说,你认为美国人是希望我们放弃吞并法属印度支那?”颜惠庆问道。
“中国已经很大了,一旦发展起来,必然会成为亚洲最强大的国家之一。如果再吞并了法属印度支那……未来岂不是要更加强大?”路小佳反问道。
“这话没错,中国现在确实没有能力把法属印度支那并入自己的领土,如果我们那么做了,必然会惹得英美翻脸,这也是他们现在给我们找麻烦的理由之一。”颜惠庆点头,“可是我之前已经照会过美国政府,申明了我们不会将法属印度支那并入中国。可现在他们还是在反对。为什么?他们跟法国人又不是亲家,他们凭什么这么帮法国人说话?仅仅因为一个远在万里之外可能崛起的威胁,因为他们都是白种人?”
“如果不是,那又是为什么?”路小佳问道。
“利益而己!”颜惠庆道,“我记得在你离开的时候,秦长官曾经叮嘱过好几次,他告诉你‘外交首重利益’!这话虽然不完全对,但也不能算错。美国人没那么好心帮助法国人讨说法,他们想要的,其就只是利益而己。”
“您的意思是说,美国人不仅要阻止我们吞并法属印度支那,还想从中索要好处?”路小佳问道。
“没错。”颜惠庆点头:“美国人很清楚法国根本不可能在这一次跟我们的博奕中取胜。因为我们的军队都已经踏上了法属印度支那的土地,而法国对此毫无反抗之力。而我们虽然保证不会将这块土地并入中国领土,但毕竟还是一口吞下了这么大一块土地,他们当然眼谗。所以,他们就借着法国人四处喊委屈的机会,装出一副正义使者的模样来占便宜来了。”
“那我们该怎么做?”
“当然是邀请美军进驻法属印度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