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容院院长?”
秦卫仔细地观察着郑介民的表情,想要对方的脸上找出一丝别有用心的痕迹来。可就凭他一个小写手,能从这种级别的大特务脸上看出什么来?
“你不是回不去了吗?”郑介民脸上带着微笑,“我们这也是为你着想。你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身上又没钱……”
“我就是能回去,你们也肯定不会放我走吧?”
“胡说。我们堂堂军统,怎么会做那种事儿?”你要是能回去,我们还巴不得呢。正好派人跟踪!郑介民暗暗想道。
“那你们也不发点儿奖金?我提供的总也算是重要情报吧?”
“是是是,是重要情报。”郑介民被梗了一下,好不容易才苦笑出声。他没想到秦卫居然开口就要奖金,这种事儿他还是头一回遇到,尤其是对方面对的还是他们军统局……虽然才正式成立没多久,可他们前身的“复兴社特务处”也是威名赫赫,从来都是他们朝别人要好处,谁敢朝他们要钱?
“既然是重要情报,怎么也值个万儿八千的吧?”
“咳咳……”
跟在郑介民身后的徐远举干咳了两声。
“怎么了?太多了?那千儿八百的也行啊!”
“你的情报还没有被证实!”徐远举忍不住说道。
“那等证实了就发?”
“你……”
这货到底是哪来的?真是什么组织的先遣人员?听不懂人话怎么的?还千儿八百……该不是在原先组织内部因为贪污公款才被派出来的吧?要不怎么一副没受过任何训练的模样?十有八九是内部文职人员出身,否则怎么能说看过什么档案呢?不过从这家伙的语气看来,倒是对先前的情报极为笃定。徐远举对秦卫感到无语,却又本能地分析起了对方的表现。
“等证实了你带来的情报的真实性,政府自然会有相应的奖赏,到时候别说什么奖金,就是更好的也有。”郑介民又道。
“更好的?……你们能给我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
“……”
“这就是你们给我的地盘儿?”
“是啊,整个重庆,条件最好的收容院就是这个了。”
被秦卫的“低要求”弄得一再郁闷的徐远举从郑介民手里接了送“秦院长”上任的任务,被迫用自己的配车将秦卫送到了位于沙坪坝的军人收容院……他虽然不明白这一路上秦卫嘴里不时嘀咕出来的什么“我的团长我的团”到底是什么意思,可眼下,秦卫脸上透露出来的不满意他却看得分明。可是,戴老板吩咐下来的任务谁又敢打折扣?所以,他很自然地就祭起了中国官员最擅长的本领:装傻充愣!
“这是个…庙?”
明白自己面对这样的安排其实是毫无反抗力,秦卫默默地叹了口气,站在收容院门口就向里张望。结果,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对面大殿里的那尊佛像,似乎是观音菩萨?那这儿应该就是观音桥(重庆地名)啊,怎么成沙坪坝了?
“啊,原本是个观音庵,只是大战一起,大批军人伤残,政府暂时又没有地方安置,就只有借用一下这佛门清净地了。”徐远举答道。
“哦。”秦卫点点头,表示懂了。
“咱们进去?”
徐远举又问道。他的脸上有些不太好看。他和秦卫已经来了够久了,可整个收容院居然连个人影都没见蹦出来……他是什么人?军统局重庆负责人!莫说一个小小的伤残军人收容院,就是中央军的主力师长,见了他的面也得客客气气的,自己亲自送人来,居然被晾在这儿这么久?原本,那个即将被秦卫接替的前任收容院长会被派去一个条件好一点儿的地方,可现在,他决定,一定要让这个没眼力价的家伙去武汉转一圈儿,至于能不能活着回来,全看这货自己运气了.敢晾他?
“你走前面,我跟着你!”
“啊?”
“你是领导,我是下属……这是应该的。”
秦卫嘴里客气着,却又不停地在心里翻着白眼儿。收容院……以前混网络的时候,就知道这种机构有很多都够呛。那还只是收留无家可归者的呢。可现在呢?伤残军人……这些家伙有多少好脾气?别说是战场上下来的,就是他,身体如果有问题也肯定会经常暴发。再看看《我的团长我的团》,那家伙,收容院长连收容院都不敢进……那面对的都还是些全乎人,怨气小的多呢。
……
“郑振华,郑院长在吗?”
秦卫虽然没说出来,可徐远举也能明白他的担忧,结果,他这位实际上的军统重庆站长也被弄得有点儿头皮泛凉……伤残军人确实是一个不太好弄的对象。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国民政府根本就无力照料这群曾经在战场上流血负伤的厮杀汉,让这些伤残军人无法看到未来,这样一来,这些人就更加难以控制。整个重庆,甚至整个国统区,军人收容院都是一个难题。里面军人经常出来惹事儿,你还不好管。虽然沙坪坝的这个收容院已经是纪律比较好,惹事儿很少的了,可一想要面对这样一伙人,徐远举还是有点儿心虚。哪怕他也曾在情报线上出生入死过。不过,人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呆在门外面不是?所以,他随手就把跟自己一起来的两个手下撵到了前面。
“郑院长?”
“郑振华?”
……
“谁啊?谁找我?”
一番呼唤,终于,一个瘦瘦的,戴着眼镜的,竹竿一样的中年人从大殿后面快步走了出来。
“你们找谁?”
仔细打量了一番来人,尤其是着重地看了一眼停在庙门口的轿车,郑振华疑惑之余,又开口问道。
“你就是这个收容院的院长?”
“我就是郑振华!你们找我?”
“我们是奉重庆市政府命令,来送人接替你的。”徐远举对这位郑院长没什么好感,也不愿意多说,干脆直奔主题。
“重庆市政府?”郑振华一愣:“你们搞错了吧?”
“搞错?”
“我们就是一个小小的收容院,哪会用得着市政府安排?”郑振华咧开嘴,露出一口黄板牙,“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什么搞错?我们就是奉的蒋志澄市长的命令。从今天开始,你另有任用,收院院长长的职位,就由这位秦卫先生接替。”徐远举脸色一冷,又道。
“秦卫先生?”郑振华看了一眼躲在徐远举身后朝自己面露微笑的秦卫,愈加的莫名其妙,可不等他继续开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大殿后面传了出来:
“什么秦不秦卫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来咱们这儿混日子,当咱们这儿是什么地儿了?”
……
“既然是重庆市政府派来的,你们有委任状吗?”
一群伤兵……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虽然这些士兵有的拄着拐棍儿,有的还缺条胳膊,大多数人的身上都裹着纱布,可他们真的都不怎么引人注目,即便他们大都是露出了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这么一群伤兵前面站着的那几个年青人中的两个女孩子……大约也就是十八九岁,一身干净整洁的民国学生装,齐耳干练的短发,以及……漂亮的脸蛋儿。
“你们是什么人?”徐远举皱眉问道。
“我们是重庆大学的学生!”刚刚开口向徐远举要委任状的那个女孩子答道。
“重庆大学?”虽然已经有所预料,可秦卫还是有些讶然,“重庆大学的学生跑收容院来干嘛?他们不嫌路远?”
“重庆大学就在沙坪坝!”徐远举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道。
“哦,”秦卫恍然:“邻居!”
“重庆大学的学生不好好上课学习,跑收容院来干什么?”徐远举懒得理他,又开口问道。
“齐同学他们是来帮我照料这些将士们的,顺便,还教大家识字!”郑振华上前答道。
“好青年!”秦卫在旁边伸了伸大拇指。
“你们还没有回答我们的问题,你们有没有委任状?”刚刚那个女学生又问道。
“当然有,怎么可能没有?”秦卫笑了笑,他本来还有些抗拒出任这个收容院的院长,毕竟先前的印象就不好,可胳膊拧不过大腿,而且他也实在没什么胆量跟军统的人犯拧。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收容院虽然伤残军人不少,脾气好像也不太好,但纪律却貌似还不错,而且还跟重庆大学是邻居,甚至还有大学生过来帮忙……在这儿过日子,想来应该不会太艰难。所以,抗拒的心理也就没多少了。既然这样,那就要正式上任了。他可是军统秘书长亲自“推荐”的,怎么可能少了委任状。当即,他就看向了徐远举,然后,他就发现徐远举的脸上似乎有点儿尴尬……
“徐站长,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我没有委任状吧?”秦卫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个,我们就跟蒋志澄说了一声,委任状,忘了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