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缺那边准备得差不多了,水濯缨又开始像在晏染的海岛上一样,天天吃药膳,药浴,熏蒸之类。璟王府里的条件的确不错,至少比简陋的海岛上要好得多,她在这里倒像是专程来疗养的。
即墨缺最近常常会来跟她一起用餐,但有他在旁边的时候,水濯缨总是特别没有胃口。以前绮里晔逼着她吃又苦又恶心的药膳时,也常常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欣赏她吃东西的痛苦样子,比即墨缺恶劣得多,但那时候她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反感过。
“菜做得不合口味?”即墨缺看她不怎么动筷子,问了一句。
“我比较习惯一个人吃饭。”水濯缨淡淡说,“璟王爷和我男未娶女未嫁,两人一直这么同桌用餐也不合礼数。”
“那我便不在这里久留了。”即墨缺从善如流,但是转手就给她盛了一碗地莲子汤,“不过桌上这些药膳总得全部吃完,毕竟是容皇后特地给你送到盛京来的。”
不得不说即墨缺极为擅长把控人心。水濯缨看着他送过来的汤本来一点都不想去接,被他后半句话这么一说,想到是绮里晔千里迢迢从海上带到西陵,又送到盛京来给她的,不得不接了过来。
碗里奶白色的一小碗汤,上面漂浮着两三颗荔枝大小的白色光溜溜球状物,是海岛上特产的地莲子。虽然名字叫莲子,其实是一种像松露一样长在地下的圆形蕈类,有温补祛寒的功效。
水濯缨喝了一口,突然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即墨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几乎是立刻就觉察到了她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水濯缨摇摇头:“没什么,不小心咬了一下舌头。”
此后她就没有再表现出什么异样,等她吃完所有东西,即墨缺这才起身离开。
水濯缨回到自己的房间,直接进了净房。
即墨缺对她还算有最基本的尊重,虽然有十几个暗卫白天黑夜地盯着,但也没有丧心病狂到不给她留一点**的程度,她洗澡和上净房的时候至少这些暗卫是不会盯着的。
水濯缨站在净房里,从嘴里吐出一张小小的蜡纸。这张蜡纸是普通的纸上写了字,然后再在外面浸一层蜡,这样纸张不会被揉碎揉烂,上面的字迹也不会因为被水弄湿而模糊。
这是她刚刚喝那碗地莲子汤的时候,从一颗地莲子里面吃出来的,很显然是绮里晔藏在地莲子里面送进来给她。
晏染的方子上面写得很清楚,地莲子一旦表皮受损则功效减弱,所以即墨缺的人检查的时候不可能一颗颗掰开地莲子来看,便被这张字条传了进来。
蜡纸上面数行蝇头小楷,虽然字迹缩得极小,还是能看得出是绮里晔的笔迹:“我已让两人潜入府中,金蝉,来喜,设法与其接头。”
水濯缨根本没听过这两个下人的名字,应该并不在她这个院子里,想来绮里晔派出的人也很难直接潜入到她的附近。她可以在璟王府里面大多数地方走动,既然有了名字,要打听这两人应该不难。
这张纸条是根本消化不掉的蜡纸,她不能像电影里一样把纸条吞下去,也不能随便扔在净房里面。把字条捏成一团攥在手心,打算出去趁着添香的时候丢在香炉里面烧掉。
结果一打开净房的门,迎面便碰上了等在她房间里面的即墨缺。
水濯缨一惊,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攥紧握着那张字条的手心。即墨缺朝她走过来,优雅地向她伸出一只手,语声温和:“你手里的东西。”
水濯缨对上他仍然平静柔和,温润如玉的目光,脸色隐隐发白,站在原地没有动。即墨缺的手停在半空,耐心地等着她,过了半晌之后,水濯缨才缓缓地抬起手来,把那张字条放到他的手中。
即墨缺展开字条,看了一眼,对身后的一个暗卫道:“叫金蝉和来喜过来。”
一个身穿桃红比甲的三等丫鬟和一个看过去大约十四五岁的小厮很快被带了上来,一副茫然的样子,像是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即墨缺扫了这两人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他旁边的两个暗卫各自拖了一人出房间,外面一路上传来那两人惊慌恐惧的叫喊声:“……王爷!……王爷饶命!奴才到底是犯了什么事?……王爷饶命啊!”
“咔嚓咔嚓!”
两声骨骼断裂的声音隐隐传来,叫喊声在门外戛然停止,此后便再无声息。
“曦和长公主早点休息。”
即墨缺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温文尔雅地对水濯缨笑了一笑,离开了房间。
……
七月中旬,西陵南部内陆地区爆发瘟疫,西陵太子即墨霄被派遣往南方主持瘟疫的防治和赈灾。
西陵气候潮湿,本来就容易滋生各种疾病,炎热的夏季里常常会爆发瘟疫,隔个几年就会有一次,不过一般不是什么严重的病情。
即墨霄是西陵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如今十九岁,勤勉聪慧,洁身自好,颇有学识才干。承德帝自小欣赏这个长子,立为太子已经三年。下面的其他皇子年纪都还很小,最大的只有七八岁,西陵皇室中现在也没有勾心斗角的夺嫡乱象。若不出意外的话,承德帝百年之后,帝位必定是顺理成章地由即墨霄来继承。
这次去主持防治瘟疫,不过是小事一桩。只要先控制住灾民的流动,在瘟疫地区给灾民们发放药材,太医院开出的药方对路的话,瘟疫很快就能遏制平息下去。
即墨缺第二次来找绮里晔。绮里晔在盛京有一所深隐于幽巷中的宅邸,现在他就住在那里,这次即墨缺倒是很客气地亲自上了门。
“听闻皇后娘娘在崇安有一处问毒司,能制天下千种剧毒异毒,不知方不方便请问毒司的人来西陵一趟?”
绮里晔不像即墨缺那般任何时候都是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对方亲自上门来,他连把椅子都没给,自己坐在大厅首座上,看着只能站在大厅中央的即墨缺。
“璟王爷需要什么样的毒?”
“其实也不算是毒。”即墨缺并不在意他是站着还是坐着,站在那里,依旧风姿优雅,“应该算是一种能让人严重腹泻呕吐的泻药,无色无味,可以混杂在药材中不被发现。最重要的是必须致命,而且没有方法可治。”
绮里晔挑眉冷笑:“你是把主意打到这场瘟疫上面去了?”
西陵的这场瘟疫类似于轻型霍乱,患者会出现急性腹泻和呕吐,时间持续三四天到六七天不等,只要有及时的药物治疗,或者注意饮食,就不会出现生命危险。
即墨缺也笑:“皇后娘娘果然敏锐过人。”
“问毒司有类似的泻药。”绮里晔淡淡地扫视着即墨缺,“没有颜色味道,无法止泻,不过不致命,过一段时间自己就会停下来。”
“那恐怕不行。”即墨缺摇摇头,“不死人的话,效果不够。”
“本宫可以让问毒司加重药性。”绮里晔悠悠端起小几上的酒杯,“现在西陵这场瘟疫波及到的灾民有五六万人,你要让这五六万人全部死光?”
“不用那么多。”即墨缺平静地说,“两三万就够了,照着这个数量来准备毒药就可以。皇后娘娘可是觉得不妥?”
“死的又不是本宫的子民,本宫为何要觉得不妥。”绮里晔轻描淡写说,“璟王爷想如何就如何。”
“那就好,多谢皇后娘娘。”
即墨缺笑了一笑,往厅外走去,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
“还有,璟王府上的下人足够,不劳皇后娘娘送人进来。曦和长公主最近正在照方调理身体,若是受影响出了个什么岔子,未免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