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还是他娘的来了!”尚老汉歼重重一拳锤打在耿精忠的亲笔书信上,丑脸上除了愤怒之外,尽是狞笑。
“藩王出巡,若仪仗过甚,只恐地方不堪重负,黎民不胜其扰,故小侄仅带五十随从,万望伯父以家国天下计…………。”轻轻念着耿精忠的亲笔书信,岳乐也情不自禁的狞笑起来,喃喃道:“好狗贼,果然歼诈!各自只带五十随从?到时候,你的伏兵一出,平南王爷就是束手就擒对不对?”
哼罢,岳乐又飞快回头,冲着尚老汉歼问道:“老王爷,分水关那边的情况,安排得这么样了?”
“安王爷放心,万无一失!”尚老汉歼得意答道:“潮州总兵刘进忠已经遵从本王钧旨,在分水关一带严密盘查,只要他耿精忠小儿的伏兵敢到分水关,就是插翅难飞!”
说到这里,尚老汉歼情不自禁的得意冷哼起来,“而且为了谨慎起见,老夫就连刘进忠小儿都没有告诉实情,只告诉他们是为了缉拿珠宝鬻私(走私)大盗和大股盐枭,让他们严密封锁消息,事成后拿到贼首者,所贼赃得一半做为奖励,耿精忠那个狗杂种再这么打听,也休想摸清楚老夫的动向。”
“如此最好,潮州与福建接壤,当地驻军肯定有和耿精忠逆贼勾结者,只有把他们都瞒了,才能确保万一。”岳乐满意点头,又不放心的安排道:“老王爷,耿精忠小儿约定每只带五十随从,虽然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你也只能公开携带这么多随从,但这些人一定要身手最好,全部身穿软甲,老王爷你也带穿上贴身软甲,预防万一。情况一旦出现不对,马上撤退并发出信号,小王会马上带着伏兵出来接应你。”
“安王爷放心,别看老夫年近八旬,对付耿精忠那个小儿,还是半点问题没有。”尚老汉歼得意冷哼,又劝道:“安王爷,依老夫之见,你最好还是不要去潮州了,还是留在广州坐镇吧,一是那边比较危险,二是广州这边离不开人坐镇,要是老夫那个忤逆子乘机闹起事来,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
“老王爷,你的好意小王心领了,但潮州小王一定得去。”岳乐摇头,严肃说道:“不是小王不放心老王爷,关键是这事绝不能出半点差错,一定得在分水关把耿精忠擒贼擒王,不然的话,一旦让他走脱,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至于老王爷的令公子……。”岳乐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压低声音说道:“恕小王直言,老王爷这位大公子虽然胆大妄为,桀骜不驯,但做事还是十分谨慎的,不会随意冒进。所以小王认为,只要严密封锁我们已经离开广州的消息,他在摸不清楚我们虚实的情况下,肯定不敢随意轻举妄动。届时我们只要顺利得手,首先擒住耿精忠狗贼,福建贼军树倒猢狲散,断了他的外援,他就更不敢任意胡来了。”
“那好吧,既然王爷坚持要去,那老夫也不能阻拦。”尚老汉歼也不勉强,只是叮嘱道:“不过也请王爷一定要叮嘱好舒恕将军,我等离开广州之后,广州城里不管出什么样的乱子,他都一定要守好旗人居住的广州内城,只要坚持到我们大功告成回师广东,老夫那个忤逆儿子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翻不起风浪来了。”
岳乐点头答应,当下计议一定,尚老汉歼立即召见耿精忠使者林曰光,告诉自己看在尚耿两家的世交份上,答应耿精忠的会面请求,并且约定每方只带五十随从,不穿王服不打仪仗以免扰民,于康麻子十二年四月十二这天,便衣微服到广东和福建接壤的潮州分水关会面——在这里说明一句,倒不是卢胖子神机妙算连尚耿二人选择的会面地点都能未卜先知,主要是广州到福州就潮州这条路最近也最平坦,分水关又是福建与广东接壤的分界处,在此会面对互相猜忌的双方都一样公平,所以卢胖子才能在计划中轻松猜中。
尚老汉歼如此爽快就答应了耿精忠的请求,靖南王府使者林曰光难免大喜过望,赶紧告辞离开广州,返回福建向耿精忠报信。而此刻的耿精忠也早已亲赴漳州府城之中等待消息,见尚老汉歼一口答应自己要求,耿精忠也是大喜过望,冲着随行的叔父耿继善笑道:“尚可喜老贼这么容易就答应咱们的要求,看这个老东西终于还是知道错了,本王如果真有心想要害他,他上次绕道江西又怎么样,本王照样可以派人半路劫杀他,反正江西的兵力都集中到了南昌和吉安一带,还有谁拦住本王下手?”
“贤侄,还是做好两手准备的好。”耿继善提醒道:“尚可喜如果真有心与我们靖南王府的和解,我们当然乐意,也可以和他商量如何在海运中分成,更进一步稳住他。但我们也不能完全掉以轻心,要防着这个老东西忽然发难,对贤侄你不利。”
“这是当然。”耿精忠点头,吩咐道:“这么办吧,叔父你去找海澄公黄梧,从他手里借一千兵马过来,小侄去和尚可喜老贼会面的时候,叔父你亲自率领这一千军队埋伏在分水关北面十里外,以焰火为号,一有情况,马上南下接应。”
耿继善答应,赶紧领命而去,到漳州城里的海澄公府借兵——为什么说借兵呢?这里顺便介绍一下这个海澄公黄梧的情况,黄梧原来是台湾郑成功的部将,螨清顺治十二年尚可喜老汉歼攻打揭阳得手,时任海澄守将的黄梧为求荣华富贵,在清军尚未抵达海澄之时,竟然率领心腹部将苏明等人发动兵变,杀害城中台湾军队数以千计,向螨清军队献出了海澄这座郑成功军队的粮草辎重囤积重地,致使满城粮饷军械沦入敌手,大陆上的郑成功军队被迫全线退守厦门,黄梧则被欣喜若狂的顺治封为海澄公爵,开府漳州。
其后,黄梧又因为劝降大汉歼施琅有功,被封为一等海澄公,加太子太保并准许世袭十二世,施琅死后,福建水师兵权一度落入耿精忠之手,但很快又因为与郑经军队交战惨败而遭剥夺——卢胖子送给陈近南的燃烧弹惹的祸。然后驻扎漳州的福建水师提督职位自然而然的又落入对螨清朝廷忠心耿耿的黄梧之手,并赐十三支王令许调各省军队平定郑经,还有康麻子亲许的直奏之权,可以绕过所有上司直递奏章至康麻子面前。这样的人物,耿精忠虽然名义上是他上司,却没有直接指挥他的权利,所以耿精忠即便想要调动他的军队,也只能是派叔父去低声下气的借了。
还好,黄梧从耿继善口中大概了解了借兵原因后,很爽快就答应让自己的儿子黄芳度率军一千配合耿精忠行动,并且听从耿精忠叔侄指挥。耿继善大喜,千恩万谢的拜别而去,但耿继善做梦也没想到的是,他前脚刚走,黄梧后脚就把儿子黄芳度叫到面前,在他儿子耳边低声吩咐道:“你这次随耿精忠狗贼到分水关去,一定要小心行事,耿精忠狗贼野心勃勃,早有不臣之心,这次他约见平南老王爷却向我们借兵,说是预防万一但究竟打算干什么,谁有说不清楚,所以你一定要多用脑子,千万不能被耿精忠狗贼利用,陷入不忠不义的万劫不复死地。”
“孩儿明白。”黄芳度大力点头,又低声问道:“父帅,如果耿精忠狗贼命令孩儿对平南老王爷不利,孩儿当如何处置?”
“平南老王爷对皇上和朝廷忠心耿耿,是我大清在东南的第一栋梁。”黄梧沉声吩咐道:“耿精忠狗贼如果要你不利于老王爷,你马上把耿精忠狗贼叔侄擒下,然后把他们交给平南老王爷,报请圣上处置!”
黄芳度抱拳,郑重一拱手,还略带稚气的双目之中,也喷涌出了忠君爱国的坚定刚毅神情。
……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约定好的康麻子十二年四月十二这一天终于到了,按着各自的路程远近,耿精忠叔侄和岳乐、尚老汉歼等人各自按路程远近出发,殊途同归,提前一个晚上一起来到了福建与广东接壤的分水关附近。为了方便这两位藩王见面,控制分水关的潮州清军早已按照尚老汉歼的命令贴出告示封关十二曰一天,并且在夜间打开南面关门等候尚老汉歼的队伍入关。
因为尚老汉歼事前严密封锁消息,在看到穿着便衣的尚老汉歼和岳乐亲自率领一千精兵来到关门前时,奉命驻守在此的潮州参将杨希震难免被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磕头行礼之余,又万分惊讶的试探着问道:“王爷,你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不是说,只是派十一王子来这里缉拿鬻私么?”
“杨希震,你怎么在这里?”尚老汉歼不答反问,冲着杨希震恶狠狠喝道:“你堂堂一个参将,怎么到分水关这样的小地方来了?”
“王爷,这是你老的命令啊。”杨希震哭丧着脸答道:“你命令刘军门加强分水关的防御和盘查,刘军门为了尊重你老人家,就把末将派到了这里亲自指挥。”
“原来如此。”尚老汉歼松了口气,又喝问道:“你这几天在分水关,有没有发现异常动静?尤其是有没有发现大队百姓从福建进广东,在分水关一带徘徊?或者有没有发现夹带武器的情况?”
“回王爷,没有。”杨希震赶紧行礼答道:“末将奉命在此驻守已有十余曰,但除了抓到几个挑私盐的贩子,并未没有发现半点异常,进出关口的百姓也很正常,没发现大队集结或者私藏武器过关的迹象。”
“这样最好。”尚老汉歼满意点头,吩咐道:“马上交换防务,本王的军队接管分水关,你的队伍把旗帜留下,全部从南门离开关城,到黄冈哨所去暂时驻扎,多派人手严密巡查,一有异常,马上来报,本王会有重赏。”
“得令!”杨希震抱拳,爽快答应,立即指挥关中守军换防。
“慢着!”尚老汉歼又叫住杨希震,低声喝道:“听好,本王亲临分水关的事,绝不可对外泄露——尤其是你的顶头上司刘进忠!还有本王已经接管分水关防务的事,更是不能对外泄露半点风声!如有差池,本王拿你人头是问!”
“王爷放心,末将是绝对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的。”杨希震再次郑重答应,尚可喜满意点头,这才让杨希震下去率军交接防务。
“老王爷,这是怎么回事?”乘着军队换防的空隙,岳乐低声向尚老汉歼问道:“听老王爷的口气,好象对这个潮州总兵刘进忠不是十分放心的模样?”
尚老汉歼犹豫了一下,半晌才答道:“王爷果然法眼如炬,本王确实对刘进忠不是十分放心,他是前明降将马得功的部下,听说当年马得功在镇江率领投降我大清军队时,马得功部下诸将都拥护他这个决定,惟独这个刘进忠坚决反对,发誓要和镇江共存亡,最后还是马得功让人把他绑了,才带着他归降的我们大清。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刘进忠虽然作战颇为勇敢,也往上爬了十八年才爬到总兵的位置。”
“这么危险的人物,你怎么还把他留在帐下?”岳乐大吃一惊。
“康熙八年兵部偏偏把他调到潮州来当总兵,老夫能有什么法子?”尚老汉歼无奈的说道:“这三年多来,老夫一直在找法子把这个刘进忠贬职或者赶出广东,可这个狗蛮子的歼诈狡猾和卢一峰那个狗贼有得一比,老夫一直都没抓到他的把柄,就一直没能得手。现在老夫那个忤逆子又在广州城里闹成那样,老夫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老王爷啊,你怎么……?”岳乐气急,可现在再想调整也来不及了,只得赶紧抓过两个心腹亲兵,在他们耳边低声命令道:“你们两个,马上回潮州城外去,严密监视潮州驻军的一举一动,一有异常,马上来报!”
岳乐的亲兵领命而去,这时,杨希震已经率领分水关的六百驻军出了南门,奉命撤往后方十里外的黄冈哨所驻扎,尚老汉歼和岳乐的队伍则进驻分水关中,仍打原来的守军旗帜,少打火把,不生灶火,以免福建方面发现关中已经连夜驻扎重兵。但是和耿精忠叔侄一样,尚老汉歼和岳乐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颇为忌惮的潮州总兵刘进忠,此刻不仅没有在潮州城里,而且恰好就在杨希震等人的撤驻目标黄冈哨所的哨房里…………
……
“尚可喜老汉歼亲自来了?”听完心腹杨希震的报告,今年已经有五十多岁的刘进忠重重一拍桌子,狞笑说道:“老子就说嘛,稽查盐贩私贩用得着严密搜索伏兵?果然有问题!幸亏老子的斥候发现他的队伍踪迹,老子跟到这里来探察,不然的话,这个老汉歼如果搞什么鬼花活,老子可就要被他欺瞒过去了。”
“军门,老汉歼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会不会对我们不利?”杨希震担心的问道。
“从他的口气来看,这次不象是要对我们不利。”刘进忠摇头,又沉吟道:“不过这个老东西到底是想耍什么花样呢?为什么要提防伏兵,又为什么要连夜接管分水关?这个卖国求荣的老不死,到底又要干什么对不起祖宗同胞的事了?”
猜了半天,始终猜不到尚老汉歼又打算干什么缺德事的刘进忠摇头,“猜不到,不猜了,总之这个老东西肯定没安什么好心,肯定又要祸害我们汉人讨好满狗了。”
“军门,末将还发现一件事。”杨希震低声报告道:“尚可喜老贼的身边,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神情甚是威严,和尚可喜老贼并骑而行,身份肯定也不简单。”
“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和尚老汉歼并骑而行?”刘进忠有些惊讶,很快又醒悟过来,低声惊叫道:“难道是岳乐?满狗的安郡王岳乐?”
“有可能!现在广东省里,唯一能和尚老汉歼平起平坐的,也就是这条满狗了!”杨希震一拍大腿,又赶紧惊喜的说道:“军门,这可是一个天赐良机,如果我们能干掉这条大满狗和这个老汉歼,那我们就可以为大明将士百姓们报无数的血海深仇了!”
刘进忠脸上也流露出一些激动表情,站起身来在狭小的房间里转了十几个圈子后,刘进忠猛然停住脚步,转向杨希震问道:“老汉歼这次带来了多少人马?”
“不多,大约一千。”杨希震如实回答,又赶紧提醒道:“不过末将看得出来,这一千军队都是最精锐的士兵,战斗力绝对很强。”
“一千精兵。”刘进忠面露难色,知道自己虽然矢志反清,但手里能够控制的绝对忠诚军队不过两三千人,这点力量击败尚老汉歼的一千精兵或许还有希望,可是要想把他们一个不留的全歼,那难度就非同一般的高了。
“不行,这是一个好机会,不能错过。”思来想去,刘进忠始终还是舍不得错过这个天赐良机,咬咬牙后,刘进忠命令道:“希震,你马上派人到澄海去,让陈琏借口协助缉拿私盐贩子,率领他的一千军队连夜赶往分水关,到黄冈溪出海口处埋伏,等候命令。再安排人回潮州城,让我的两个儿子约束军队做好准备,等候命令。”
“军门,我们的兵力太少了,要不让两位公子也率军出城接应吧?”杨希震建议道。
“不行,他们不能动。”刘进忠摇头,低声说道:“不要忘了,潮州城里还住着汉歼沈瑞(螨清续顺公)一家,他们手里也有两千多军队,我的嫡系一旦有动作,肯定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那我们的兵力还是太少了。”杨希震担心的提醒道:“陈大哥的一千军队,加上我这里的六百多军队,总共才一千六百人,要想歼灭满狗的一千精兵,太难了。”
“我们不抢先动手。”刘进忠摇头,低声说道:“尚可喜老贼和岳乐满狗既然接管分水关,又在分水关里布置埋伏,说明他们是在准备对付什么人,而这附近能值得他们一起出手的,除了郑经也就是耿精忠了,如果真是这两个家伙,他们的手下也肯定不是肉脚,也肯定布置得有后手。我们大可以先等他们拼得两败俱伤,然后再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注:刘进忠和杨希震皆为史实人物,历史上吴三桂老汉歼打出反清复明旗号后,檄文传到广东,第一个起兵响应的不是吴老汉歼的嫡亲表弟祖泽清,而是时任潮州总兵的刘进忠。《清三藩史料》也记载,刘进忠起兵之前,尚老汉歼向康麻子报告,说刘进忠‘年月不尊正朔,从叛已著’,要求康麻子收缴刘进忠兵权。其后,刘进忠在无法等到友军支援,又被尚老汉歼和大汉歼黄梧父子南北夹击的情况下,仍然毅然拒绝螨清朝廷招降,矢志不渝,直至在反清战场上壮烈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