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三 假池
过了良久,白翌辰轻声问:“老然,要是我能把灵身修回来,咱们去虚境找……找古爷爷帮忙吧,你会开虚没错吧?”
“切……你以为这么容易?”
杜然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念头,“就算你懂得修灵之法,且不说能修到哪步,先开个天门再说别的吧!”
白翌辰摸了摸额头.
确实,连最基本的开天门都做不到,又谈何要进入阴阳交界之所呢?只怕就如鬼节那天的遭遇,对手都没看到就要被玩死了。
转眼已是入秋时节,尽管植物枝叶仍旧是绿油油的,却也在不知不觉间染了一层黯淡的暮色。
白翌辰终于离开医院,这段日子里,学校的事够他一通忙乱。好在墨重九有些关系,让他有惊无险的补够了学分,不然凭他这小半学期的旷课,足够让他和杜然一起再读一年的。
然而此时,白翌辰和杜然却又自找了些麻烦,正被一个高大的警察提着领子训话,忽然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创造奇迹……”
接着,就是杜然的裤兜里手机震动的声响掺杂着模糊不清的哼唱不断传来。
“警察叔叔,我接电话行吗?”
杜然可怜兮兮的问。
警察示意他一边儿接去,接着就转向白翌辰,皱着眉说:“我之前就跟你说了,你要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最好先跟我打个招呼。前几天赵家的事就闹得够大,现在这大黑天的你又翻人家墙干什么?还拉这个同伙!”
“顾叔叔,我们翻墙习惯,就没好意思打扰您。再说了……我跟赵爷爷也不是外人啊。”
白翌辰嘟囔着。
“还找借口!你这是翻上瘾了吧,闹得这边片儿警都认识你了!”
眼前的警察正是顾大队长,今天也真是赶得很不巧,白翌辰想再去看看赵家的地下密室,试图寻找些线索。他也没告诉墨叔,便拉着杜然一起熟门熟路的跑了来,直接翻墙进去了,结果就被顾大队长堵了个正着。
“说吧,你又来干嘛?”
“我……我想看看鱼。”
白翌辰指着阴阳池说,这个借口就是傻瓜也不会相信。
“你是想看密道吧?唉……真拿你没办法。”
顾大队长无奈的说着,示意他要看赶快着,自己也没工夫总跟这俩搅屎棍耽误工夫。
“辰子,电话……你妈打来的。”
杜然把手机塞给白翌辰,轻声说。
“哦。”
母亲被腾根神体吸取阳气后被送到医院,不久就康复了。
白翌辰通过顾大队长的消息网得知母亲平安后便放了心,一直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他本来也不喜欢跟母亲交流,依然是装作不知道家里发生过什么的样子冷淡对待着。只是没想到母亲会直接打电话到朋友这里来找他,着实难得。
“妈妈,嗯……我一切都挺好的。手机打不通?哦哦……我换了个新的,忘记告诉您了。”
他边应着母亲询问,边趴在阴阳池边往里面看去。
接连数日没有主人看护,这池中的水飘满落叶,已经有了几分浑浊。池水表面上好像覆盖着一层粘稠的膜,他将手探进去,那冷腻的感触顿时像一张小嘴般,吮吸住这突然侵入手指。
院中点亮的橘色灯笼,在池中拢上一抹柔和的光,随着水面波纹荡漾,他看到漆黑的池底有小鱼红色的身影一掠而逝。
仿佛是勾起了动物猎食的本能,白翌辰猛然向小鱼游去的方向捉去,就在瞬间,手却一下戳在了冰冷的池底,疼得他直吸冷气。
“小辰,怎么了?你在干什么?”
母亲在电话那边急切的问道。
“哦,没事……我收拾屋子呢,撞在上铺了……我这边都好,没事挂掉吧……”
白翌辰想赶快结束这段对话,在母亲还没提及哥哥之前。
“那好……”
母亲欲言又止.
这单纯的女人不知道,儿子在她昏睡的时候已经在生死之间徘徊了几个来回,而且所面对的凶手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大儿子白翌星。
若知道了白翌星险些将她害死,而那总是自己无意中数次伤害的小儿子冒死救了她,真不知道以她柔弱的性格,会怎样面对将来的日子。
好在她不知道,这个秘密白翌辰也不会告诉他,一切都会深藏在的心底,就如他这些天来所经历的一切,都将会永远封存下去。
然而这个敏感的女人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似的,仿佛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东西。
她只是感到不安,直到收拾房间时在角落发现了白翌辰战斗时被腾根摔碎的手机,才匆忙翻出电话本挨个儿打电话给他的同学询问情况。
此刻听到儿子已经下了逐客令,白母便公式化的嘱咐了几句要注意身体,末了补了一句:“没事的时候多回家住吧,妈妈想你了……一个人怪寂寞的。”
“嗯……好的。”
白翌辰轻声应着,有些温暖的东西在心中缓缓融化开来。似乎这么久,母亲还是第一次表现出对自己的牵挂,第一次没在电话中提及哥哥。
或许……母亲也看开些了吧……
他暗暗想。
希望不会是看到哥哥变成大蛇,吓坏了……那不就成了白蛇传了?
他无奈的挂断电话。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好的开端。
杜然蹲在旁边看着他:“玩水呐?好玩吗?”
“去。”
白翌辰把手机还给他,甩了甩被撞疼的手。
他将那些漂浮的叶子拨开些,总算是看清了池水的状况。
果然,那看似满深的池水,其实仅仅能没过手腕而已。下面是坚硬的透明材质,几尾活灵活现的小鱼就被包裹在其中,如同陈列在一个充满池子的透明琥珀中。在柔和灯光的穿透下光影交错斑驳,那画出的鱼儿呈现出穿梭于水中的真实效果,恍惚中仿佛能看到它们透明的鳍尾摇动不止。
“这竟然是漆盘工艺……”
白翌辰楞楞看了许久,不可置信的将手再度放进去,在鱼上方轻轻摩挲。
“……我半个暑假都是在这个家度过的。这个池子的水很清凉,水面上还有睡莲浮着……我没事就会看鱼,还掰了馒头喂过它们……”
他喃喃说着,忽然抬起头,看着一旁的杜然说:“为此赵哥还骂过我,说爷爷很宝贝这些鱼,不许我乱丢吃的进去……它们明明就是活的!我……我几天前,还能把整条胳膊探到池子里,也摸不到底的!为什么现在它们就变成了假的呢?”
他说着,便不住的向池底摸去。
“那当时我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样出来的呢?”
那些鱼依然保持着那活灵活现的生动模样,然而他却能感觉到,它们正在以一种冰冷的神情面对着他,整个大院当中,都如同笼罩着一个看似温和的假面,却以蔑视而冰冷的眼神望向他。
仿佛以这种方式告诉他:你,已经不是阴阳界的人了……这个只属于方外之士,鬼魅妖神的世界,和你彻底没了关系。
“冷静点,辰子!”
眼看着白翌辰将那浅浅的一层水都扑腾到身上,老然慌忙把他拽了起来,“冷静点,我当然信你!可现在你该做的是接受眼前的事实!”
“我知道,我知道!”
白翌辰无助的看向那池水,“我只是……不太……不太习惯而已。”
有些东西,刚刚失去的时候没有感觉,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感觉就会愈加强烈,像一个小小的洞,逐渐承受不住漫溢的伤痛而开裂,扩大,破碎,直到如决堤的洪水泛滥成灾,无可阻止。
现在的白翌辰就是这样的感觉,失去探知灵气的能力,远离了出生入死的阴差道路,回归到渴望的平凡生活。然而他却如同丢失了很珍贵的东西一样,怎样也寻找不回,这种惴惴不安,终于在这小小的鱼池面前彻底爆发了。
“我到底经历过些什么……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骗人的?老然你说……到底我过去的经历是真的,还是眼前这东西是真的?哪个才是我的幻觉?”
白翌辰说着,伸出自己那已经被水溅湿的手臂,上面针缝的痕迹以及奇怪的颗粒状筛孔伤痕历历在目,然而赵纹古所绘的蟠龙镇魔图,竟然连一点痕迹也不见了。
“好了!”
顾大队长终于看不下去,他一把提住白翌辰的后脖领子拽了过来:“你经历过,明白了发生过什么,这还不够吗?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作为一个局外人,我满眼都是谜团,我能怎么办,面对这些我用职责或是任何手段都无法解决的事情,我又向谁去问?你吗?”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废话!我信了别人也不会信!我失去了很多亲人,我能找谁算账?这个家主人吗?我又能告他们什么呢?”
顾队长指着这老宅说道,口气当中带了几分愤怒。
是啊,鬼狐仙怪,诅咒或是命运,这些只存在于神话中的东西,谁会信?经历过这些的他们自己都无法说清楚,又何况完全不知情的外人。
白翌辰怔怔望着顾队长的脸,一时间有些吓呆了。
是啊,顾小夏一家……就是被鬼宅的煞气吞噬了性命。
城隍说过,自己并非不救她,只是她命中注定会死……他不过是在投机取巧。
然而,命运就是那样神秘而不可抗拒的存在吗?
我不就活下来了?
……可,因为我的改命而牵扯了太多人,当年的墨叔……以及晴晴、赵哥……仿佛一切都如同多米诺骨牌那样,因为碰倒了一处,而改变了全局走向。
白翌辰不明白,他只觉得头疼,这一切都让他无从理解,恐怕以后也再没机会去了解……因为自己,已经被排斥在外。
阴阳之界的大门,彻底在他面前关闭了。
“唉……”
见白翌辰不再讲话,顾大队叹了口气,他点了支烟,缓缓说,“你说的那个密室,就在这个池子正下方。当时我接到赵老爷子的电话,才带队来救人的……这个池子冷眼看谁也没看出只是个漆盘,搬动的时候才发现的,而且也不算太重……”
“那密室竟然像个井口般直上直下,而且没有楼梯和任何可以攀爬所用的东西……你们就在下面,我们到现在也不明白你们是怎么进去的,更不知道谁帮你们把这池子盖上去,因为这池子从外面看起来根本就是一直在这里,从未有人移动过。你们在那么狭小的地方都经历了些什么,尤其你和他身上那些怪异的伤痕,连医生都无法解释成因……”
他说着,顿了顿道:“以人的皮肤柔软性,怎么会像纸一样破碎出那种可怕的伤痕……而且那些密集的小孔状伤口,医生说像是从皮肤里层冲破出来的……可是怎么可能呢?就算你皮肤下长出这些小点,也不会以某种顺序自己同一时间冲破身体出来吧?虽然地面上散落的小沙粒和你们的伤口有些吻合……但我们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猜想……”
白翌辰低下头,暗想着:原来……当我身上的腾根离去后,残破的蟠龙镇魔图也跟着消失了……
他抿着嘴不再讲话,总不能把用咒符就能自由出入密室这种商业机密透露出去,更别说古爷爷家传的封灵血纹制作方法了。
“其实,这次我来是想告诉你小夏的一些事。”顾队长吸了口烟,才缓缓说,“我……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