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皆是一诧。
苏紫染先是因为她那声“妹妹”蹙起了眉,听她说完整句话却又觉得脑子里闪过一阵轰鸣,整个人都懵了懵。
而此刻,没等她反应,身旁又传来了女子低声哽咽的声音:“爷,我们不能这样……”
苏紫染双唇微微张开,保持着这个僵滞的动作许久,双手微微颤抖,胸腔内一阵气血上涌,竟是“噗”的一口吐出血来,满嘴的铁锈腥甜。
原来如此!
为了让花倾城脱险,所以故意那样说,是吗?
因为知道君洛羽是一个心思很重的人,知道方才那个选择题只是一个圈套,知道君洛羽不会轻易就如他所愿,所以故意让君洛羽放了她。而如此种种,不过就是想把她推到明面上来,让君洛羽以为她很重要,然后放了花倾城,是吗?
很好。
真的很好。
虽然早就料到了结果,可是以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当真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心情就像是在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忽起忽落,痛得她几乎想把那颗跳动的心脏剜出来。如果这就是君洛羽要的结果,让她有了希望再彻底绝望,让她体会到什么叫痛彻心扉,那么他做到了。
她能想到这一点,君洛羽也自然不是笨蛋,虽然他最初其实并未打算这么干,可如今看着到这三个人痛苦的模样,他却获得了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双眼一眯,陡然一把将身旁的花倾城抓了过来,手里的另一个女子却是被他当做破败的布娃娃一样丢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
伴随着女子一声压抑的痛呼,君洛寒颀长的身影猛地一晃。
君洛羽冷笑:“四弟啊四弟,你倒是险些骗过了本宫。只是你的王妃生得如此一幅菩萨心肠,将你的计划全都抖了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说话间,他扣在花倾城肩上的手蓦地移到了她的下颚,两指捏着喉骨的地方,只消轻轻一下,就能彻底拧断她的脖子。
君洛寒死死看着眼前那一幕,沉遂的凤眸中似乎是燃着滔天怒火,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你以为,你还能跑得掉吗?”
“这句话该是本宫对你说吧?”君洛羽重重地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哼笑,他就是讨厌这人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扬了扬手:“来人,将睿王给本宫绑了!”
说完,他嘴角微挑,洋洋自得地等着看这人被他踩在脚底下的样子。
可是没想到命令发出许久,也不见身后一众侍卫有任何动静,心下顿时一冷,怒斥:“没听到本宫说的话吗?”
“君洛羽,你也不看看清楚这是谁的人,就敢在这里大呼小叫。”
对面三人都因为他这句话愣了愣,不过转瞬就明白过来,原来站在君洛羽身后的那些早已不是他的人!
君洛羽又惊又怒,满脸扭曲地看着对面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不是不恨的,可是更多的却是一股浓浓的无力感,这么多年的心血和谋划算计付诸流水,他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地步?
就在此时,掐在女子脖颈上的手臂突然被她一把抓住,“呃……”一声破碎的呢喃似是从咽喉深处发出。
君洛羽眉心一蹙,似是突然想到什么,脸色骤然一冷。
“君洛寒,你的王妃还在本宫手里,你连她的命也不要了吗?”
“放了她,本王放你离开。”
君洛羽深知今日与那梦寐以求的皇位已是擦肩而过,虽然满腹不甘,可是他也知道,即便是用手中这个女人威胁了君洛寒,父皇和满朝文武也绝不会受他威胁,可以说,当他看到身后那些全都换成了睿王府的人之后,他就知道自己今日已经败了。
“要本宫放了她可以。”他眉心深锁,思量片刻,“但是本宫无法相信你的话,所以只能等本宫到了安全的地方,才会放她走!”
“好!”君洛寒答应得没有半分迟疑。
苏紫染已经没有半分力气从地上站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誓要手刃的仇人骑上侍卫准备的快马,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哪怕她死死地盯着马儿离去的方向,那人也没法被她杀人的视线射出一个洞来。
这么简单就放走了……
君洛寒,你这么简单地放走了他们,等同于放虎归山,就不怕你的父皇怪罪吗?
还是说,比起花倾城,其他的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想笑,嘴角刚刚才扬了扬就扯到了胸口和脖子上的伤,痛得她一阵一阵的喘不过气来,可是她就像是疯魔了一样,笑得双肩颤抖不止,停也停不下来。
眼前一道阴影越靠越近,她垂着眼帘,看着那双黑底云纹长靴阔步朝她这边走来,却已经没了抬头的力气。
“都过去了,别怕。”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突然一轻,整个都被男人打横抱起、紧紧地揽在胸前,因为靠得太近,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起伏不断的胸膛和颤抖不稳的呼吸。
他说,都过去了。
她不知道他这句“都过去了”是指今日太子逼宫一事已经过去了,还是指他们之间的那些事已经过去了。若是后者,她想说,过不去。
被他抱着一路向前,她既没有推拒也没有挣扎,既然他乐意这么做,那就当是个免费的劳力好了,正好她现在痛得不想走路。
“传太医!”
他走得很快,可是他的怀抱却很稳当,即便他的琵琶骨都被他自己卸了,可是这一路却没有任何颠簸的感觉。
想了想,她说:“皇上和莲妃娘娘在榆阳宫的密室,密室在壁画后面。”
他没有答话,可是她知道,他肯定听进去了。
果然,把她带去了莲妃的寝宫之后,他又派人去榆阳宫去把景帝和莲妃接了出来,可是从始至终,他都这么抱着她,哪怕到了寝宫也不肯将她放下。
苏紫染再无动于衷也不由有些恼了,眼梢一抬,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示意他放开自己。
其实也不能算是完全面无表情,起码她的眉头是微微蹙起的,只是除此之外,她的脸上除了淡漠就是疏离,深深地刺痛了男人的眼。
“染染……”
这一刻,除了叫她的名字,他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放开我。”
“不。”
他拒绝得如此干脆,听得苏紫染愣了两秒,看着他近乎固执的表情,她不由自主地笑开,又是嘲讽又是不屑。
“王爷,你就不担心你的王妃吗?不亲自追去看看,你就不怕君洛羽事后毁约吗?”
男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漆黑如墨的凤眸中涌出几丝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
“凌飒已经去了。”
“那你的父皇和母妃呢,你不亲自去接,就不怕他把太子之位传给别人吗?”
其实这句话完全是她胡扯,这个男人是莲妃的亲生儿子,那便是景帝最爱的儿子,太子之位除了传给他还能传给谁?就算景帝和莲妃之间还有什么误会,可是他们二人在榆阳宫的密道里单独相处了那么久,怕是什么误会都能说开了吧……
“染染,上次放你走,是因为我知道这次回京险象环生,不想让你冒险。可是如今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凭什么?”苏紫染嗤笑一声,“你以为你说不让,我就不走了吗?还是说,你睿王爷又想把我软禁起来?”
屋子里因为她的这句话顿时安静下来,周遭的气氛也像是凝滞了一般。
过了很久,男人才哑声道:“无论你怎么想,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
对于他的这个答案,苏紫染像是早有预料一样,没有半分惊讶。
她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离开。”
男人却是微微一怔,不意她会转变得这么快。
“你先放开我。”
看着她眉宇间闪过的那丝厌恶与抵触,他的心口处像是被千万根细细密密的针扎了一样,疼得几乎不能呼吸,而那些伤早已伴着那些情深入骨髓,想要拔除更是无法。
终究,他还是依言放开了她。
“君洛寒,不管你方才是为何让凌霄和流云他们退下,也不管你是为何卸了自己的琵琶骨,但这两桩,终究是我欠你的。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我不会走的。”
虽然你后来又为了花倾城将我推了出去,可是那也无法抹杀你先前做的那些。
所以你不让我走,我便不走。
男人满脸震惊地看着她,漾着水纹的眸子里没有半分因为她说要留下来而该有的欣喜,只有完完全全的错愕与伤痛,他宁愿她说她不愿意、宁愿她挣扎着要离开他,起码那样代表着她恨他、厌他,心里有他。
可是他偏偏没有想到她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更没有想到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就好像把他的感情放在了一个可以用来交换的天平上,换取她慈悲的怜悯。
准确地说,这甚至连怜悯都不算,她只是在报恩。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哪怕是强行禁锢着她,也远比这样的原因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