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睿王府,天已大黑。
处理完清姨娘的事、再送走那樵夫,用了她不少时间,不过好在那两人都已平安地出了城,她也算为苏家做了点事。
清风居。
推门进房,看到那满桌丰盛的饭菜,她微微一诧,眼稍又掠到桌旁正襟危坐的男人,心跳便不自觉地漏了一拍,有股淡淡的暖意在胸口涌动。
只是如今已经回了睿王府,不再是避暑山庄中两人不得不共处一室的尴尬处境,这男人不是应该好好地待在霓裳院吗?
“王爷怎么会在这里?”她弯了弯唇,笑问,神色没有一丝不自然。
“用过晚膳了吗?”虽是这么问着,可男人已经指了指身边的圆凳示意她坐下,压根儿没准备听她的答案。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对他自说自话的行为已经可以做到视若无睹,移着莲步走到他身边落座,毫不拘泥地拿了碗筷。
吃了两口,意识到男人的脸色有些不好,她一脸纯然地抬了头:“王爷吃了吗?”
“本王一直在等你回来。”
“那王爷要是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吃点吧。”说完,她也没别的动作,低头继续扒自己的饭。
良久,男人也没有动作,而她身上的视线始终游弋不去,只好再度抬眸,好脾气地问道:“王爷特意在这儿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哼了一声:“良王即将大婚,你与本王一同前去。”
苏紫染“哦”了一声,夹了一块糖醋鲤鱼送到嘴边,吹了两口气:“什么时候?”
“……”
这女人,从落座开始,就一直无视他!
难道听他说话还比不上这桌菜重要?
半响不见他回答,苏紫染狐疑地侧了首,碗里还堆着一块红烧狮子头,仿佛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嘴
。
“原本定在两个月以后,可钦天监说,此次淮扬县大水,需要皇子大婚来冲喜,所以……”
“冲喜?”她突然扬高音调,满脸不可置信地将他的话打断。
“淮扬县大水,身为钦天监,他不去算算怎么治水,却要让良王大婚来冲喜?”她冷冷一笑,方才的难以置信逐渐被嘲讽与不屑代替,果然这些迷信就是在没事找事!“他该不是被谁收买了故意跟良王过不去吧?”
若非如此,那这钦天监还是趁早换人得好!
男人眉梢微微一挑,凤眸深深地凝着她:“文武百官都在为治水一事烦恼,若是一个小小的钦天监能算出点什么,父皇怕是要尊他为国师了。”
她戏谑一笑:“那若是我有办法,父皇是不是也尊我为国师?”
“等你想出办法来再说吧。”他嗤了一声,显然是不信她,眸色又转而深邃如墨,“其实你说得没错,钦天监……或许真的是被人收买了。”
苏紫染一怔。
什么叫真的是被人收买了?
难道,有人要害良王?
既然说了是冲喜,就必然要大办特办,这么一来,天下百姓都会对良王大婚的奢靡浪费感到不满。虽是很小的一件事,却又阴险到了极点。明明良王无从选择,可百姓又哪里会管这些,只道他们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良王却是新婚燕尔骄奢淫逸。
她敛了敛眸,君洛羽那阴鸷的眼神在脑中盘旋不去,她实在想不出良王那样的人会与谁结怨,除却避暑山庄一事得罪了太子。
说来,还是为了帮自己和君洛寒才会搞成这样……
“如若大婚一切从简,父皇是不是会怪罪?”
男人勾了勾唇,凛然的凤眸中泛起一丝冷芒:“届时暴雨停了便罢,如若不然,良王岂不成了祸害淮扬县的罪魁祸首?”
如今治水无果,淮扬县瘟疫横行,哪怕治好了瘟疫,也定会出现一系列后续问题,所以根本还是在治水一事上。可如今暴雨不歇、水位不退,是为天灾,父皇并非无道昏君,听从钦天监的话,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良王又怎可反其道而行之?
“那便肆意尽情地铺张吧,只要百姓了解良王的一番苦心不就没事了?”苏紫染忽然笑眯了眼,夹了两根青菜到他碗里,“王爷怎么不吃?”
他愣了片刻,旋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凤眸熠熠地闪着晶亮的光芒,如同繁星遍布的浩瀚夜空,璀璨生辉。
可转而看着自己碗里那两根青菜,他又有些哭笑不得:“王妃可真是为本王着想
。”
“那是自然!”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蔬菜有营养,多吃蔬菜对身体好。”
“哦?那王妃自己怎么不吃?”
“我的身体已经很好了。可王爷不一样,前阵子才受了重伤,需要好好将养着!”她仍是一副全心全意为他考虑的模样。
男人危险地眯了眯眼,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丝咬牙的意味:“本王怎么记得,王妃前几日身子也不太好?”
苏紫染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吃两棵青菜就能祛了我的寒症,我一定坚持不懈每天都吃!”
他挑了挑眉,学着她的模样叹道:“若是吃两棵青菜就能治好本王身上的伤,本王也一定坚持每天都吃。”
呔!
这不要脸的男人,竟敢盗用她的话!
她撇了撇嘴,伸筷夹了个红烧狮子头到他碗里:“王爷想吃这个就直说,用得着与我拐弯抹角这么久吗?”
男人几近无语地扶了扶额,这女人的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说到最后成了他想吃红烧狮子头?
“王妃自己慢用吧,本王想起朝中还有一些事尚未解决!”
话音未落,他已站起身来,顿时比她高出了一大截,颀长的身姿健修挺拔,清俊儒雅。
“王爷慢走,不送。”她笑容艳艳地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
当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又再度被阖上,她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眸中的笑意却一分分褪去。
摇曳的烛火映着满桌的饭菜,只是暖意消融,熏香缭绕的空气中似乎少了点什么。
窗外月明星稀,莲花池畔馨香弥散,偶然跳跃的蛙叫唤两声,衬得这本就宁静的夜空更显寂寥。
三日后。
福来茶楼。
“十八相送途中,英台不断借物抚意,暗示爱情。奈何山伯为人忠厚纯朴,始终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深意……”
台下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故事,近日这《梁祝》戏码实在新奇动人,叫人迷得连手中瓜果掉落在桌上也不管不顾。
“老先生,你就别卖关子了,这故事都讲几日了,怎么还没个结果啊……”
“就是啊,今日你无论如何得把这结局说出来……”
说书先生却高深莫测地笑了两声:“哈哈哈,欲知详情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老先生,我将你明日、后日的场子全包了,你就将这结局说与大伙儿听听吧?”
众人皆是一喜。
这样的事情以往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说书先生之所以用那些趣闻来吊人胃口,不过就是怕往后没有生意做。有些富家公子不耐烦等上数日,便将说书先生接下去几日的场子全包了,如此,哪怕往后不似今日这般门庭若市,说书先生便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шшш◆тTkan◆C 〇
有人开了这口,大伙儿冷下去的心便又如同未熄的星星之火,瞬间燃起了希望。
“老先生,这回你可没得推辞了吧……”
“就是就是,快坐下来与我等再说上几个时辰呗……”
说书先生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结局,要他如何说去?
那位与他说故事的爷哟,可真是害苦他了……
“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了,我说故事可不只是为了银子,还有自己的兴致在里边儿。今日累了,不想说了,哪怕公子出再高的价钱,我也不会说下去。”话落,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容恒立刻就傻了眼儿,这人有钱都不赚?
这《梁祝》他都听了好些日子,可奈何说书的老先生就是讲不到结局处,吊得他浑身上下都难受,今日实在忍不住了才提出包场数日,可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把钱放在眼里!
茶楼里的人三三两两地败兴而归,看样子,只能等明日再来了……
耳边蓦地响起“啪”一声,身侧那人折扇一阖,弯下腰来与他笑道:“公子可是对这《梁祝》的结局念想多日?”未及他抬眸,那人又紧接着道:“不如由我来给公子讲讲?”
他诧异起身,一位身着青衫的公子就这么撞入眼帘,虽说形貌并非俊美无俦,然那翩翩的风度却还是有些吸人眼球。
只是,这人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呢?
他将信将疑:“这可是新故事,难道你以前听过?”
“非但听过,这故事还是我讲与那说书先生的!”
容恒顿时就不信了,眯了眯眼,这人该不是随便编了个结局想来骗他银子吧?
“我不要你银子!”对方一言道破他的心事,笑得坦然无谓。
“那你要什么?”
“什么都不要,权当是我送你的一份小礼。”对方的折扇又缓缓敛开,青竹环绕,与他一袭青衫相映成辉,嘴角笑容优雅,却又含着一分诡异,“容恒,你当真认不出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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