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秦可卿看人的毒辣。
这些日子,薛姨妈装病让薛宝钗能够以亲自伺候的名义逃离夏金桂的折磨,但如今贾家抛过来的这枝橄榄枝,确实是让薛宝钗心动的。
女孩子基本从十来岁的时候,讲究的人家就会开始张罗相看人家。
及笄前,基本就要心照不宣的有个人选,而及笄后,就要定亲,等到日子成亲。
这样一连串下来,没有三五年的功夫,是下不来的。
就如此前贾迎春,还未及笄的时候,贾家就门庭若市,就连年纪尚幼的惜春,从前贾家显赫的时候,上门攀附的也不少。
因此就贾家姑娘这个行情,薛宝钗的年纪的确是已经大了的。
这也是薛姨妈为什么腰杆挺不直,不能强硬的为女儿做主的原因。
夏金桂的话,薛姨妈也不是没有动心过,如果夏金桂的心是好的,找的也是和薛宝钗匹配的公子,兴许薛姨妈还真就答应了。
可惜夏金桂居心不良,竟找些歪瓜裂枣的,薛家母女从一开始目光就是看向宫里的,从前连贾宝玉人家都瞧不上,又怎么看得上那些人。
因着这时候秦可卿的帖子,却是让薛宝钗眼睛发亮。
若是只凭着薛家的影响力,她薛宝钗进皇宫的路已经断了,她现在的年纪已经算是大的,说亲也不好说,但若是攀上贾家。
就算他们不在朝中,也晓得如今的贾琏是皇帝面前得脸的红人,薛家和贾家从前本来就是姻亲的关系,虽说王夫人那件事后,两家人的关系就陷入冰点,但长房二房本来也不和谐,如今既然秦可卿主动相邀,只要攀附上了,那往后也就能打着贾家的名头,到时候她亲事,至少再也不用让这个夏金桂这般侮辱。
“不管她是什么事,咱们一定得去,而且不仅要去,还要争取这次让两家的关系复苏。”
目光坚定,薛宝钗看向薛姨妈。
“妈,咱们薛家如今已经这样,若是这次再报上贾家的大腿,指不定从前咱们失去的,也能在再拿回来!”
当初薛蟠犯命案,她们四处求告无门,是真的好生大出血。
要不是薛宝钗机灵,指不定连如今这些家产也留不下来。
一说到这个,薛姨妈就恨薛蟠不争气,一边也心疼这个自小就懂事,被家族赋予厚望的女儿。
双眼忍不住泛红,薛姨妈伸手将薛宝钗搂在怀中,声音哽咽。
“好,去,听你的,都听你的。”
薛姨妈这些日子可以说是每日以泪洗面,从前薛宝钗也觉得苦,还陪着哭一哭,但如今知道哭没有用,也就哭不出来了。
既是已经打定主意,接下来也就好办了。
薛宝钗本身就与平常女儿家不同,更像是一个书生,因此从前薛父送与薛宝钗的礼物中,也多以男子气的礼物为主。
此前因着薛蟠的缘故,薛家的家产已经所剩无几,薛家是商人,自然不管什么事,都喜欢用金钱来衡量。
因此这次一如既往的,薛宝钗选择的是,将从前薛父送与她的一方名砚带到贾家。
“我家二爷二奶奶正在午歇,还请两位稍等。”
平儿笑眯眯的出来迎客,吩咐下人送上最好的茶水,也不入座,十分恭敬的对待两人。
按理平儿如今是贾琏的姨娘,虽说是婢妾,但薛家不过只是一介商户,从前是皇商又是亲戚的时候,平儿对她们这番礼遇还好说,毕竟平儿的身份说到底也只算半个主子。
但如今对薛家竟然还是这般礼遇,这就有些反常了。
“嗨,你说说我这记性,倒是忘记了二奶奶有午歇的习惯,倒是我们唐突了。”
也跟着笑着附和,薛姨妈自来熟的上前拉着平儿一起坐下。
“这是平儿吧,凤丫头倒也舍得,从前我就说你是个伶俐的,如今看来,不仅伶俐,而且还是个有福的。”
边说边从手腕上将自己带的翡翠镯子撸到平儿手腕,薛姨妈笑得亲切。
“太太使不得,如今我叫玛瑙,名字是故去的老太太取的,这镯子既是太太贴身带着的,必然珍贵,我不过区区奴婢罢了,哪里担得起这个。”、
脸上做出惶恐的样子,平儿眸子淡了几分。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提及的事情,王熙凤从前是平儿的主子不假,但平儿从王熙凤身边到身边的手段并不光彩,平日里听到的风言风语就不少,平儿自然不愿被人提及。
从前贾家没被抄家的时候,王熙凤看平儿有时候便有几分不顺眼,常常出言讽刺,如今薛姨妈提及,平儿不明白她到底何种深意,因此心里冷了几分。
薛宝钗是个剔透的,虽然平儿脸上并没有带出来,但即是将已经故去的贾母都拉出来,也就猜到几分。
因此微微一顿,稍瞬仿佛没有察觉平儿的异样般,朝依旧拉着平儿的薛姨妈开口。
“妈是想起从前好久不曾见过平儿姐姐了吧,想当初咱们刚到京都的时候,平儿姐姐怕我吃不惯这京中大油的东西,还给我做过南京菜来着。”
说完一脸天真的看向平儿,见平儿依旧没有戴上薛姨妈的镯子,连忙上前将镯子往平儿手腕一套。
“平儿姐姐的皮肤又白又嫩,跟着镯子当真是配,不知道姐姐平日用的什么,怎的这般白皙。”
女儿家说话,无外乎八卦打扮,尤其是大宅门里的女人,更是如此。
平儿虽说对薛姨妈的话有几分不满,但薛宝钗一来年纪小,二来长得和气,看着就让人心平气和,加上这番夸赞,伸手不打笑脸人,因此因为薛姨妈说话不好听的那点儿不满,也烟消云散。
“宝姑娘可别骗我,姑娘才是真真肤如凝脂,我听出来了,这是埋汰我呢。”
说完起身朝薛姨妈福了福。
“多谢太太赏赐,这样贵重的物品,倒是让我惶恐。”
话虽如此,只是却没向此前那般将镯子褪下来还回去。
其实早在薛家母女到的时候,平儿就将贾琏叫起来了。
只是贾琏特意嘱咐秦可卿和自己暂且先不要出现,又让平儿以贵宾之礼待之。
这番举动平儿看得明白。
贾琏这是在试探薛家人,但也从侧面,说明贾琏往后怕是要和薛家人打交道的。因此收下薛姨妈的镯子,也是给对方的一个信号。
这边屋子的一举一动,贾琏带着秦可卿看得一清二楚,对于薛宝钗的变化,贾琏简直可以用跌破眼镜来形容。
毕竟从前的薛宝钗,那个脸若圆盆,还真不是吹的。
虽然现在薛宝钗的脸也依旧是圆圆的样子,但下巴尖了,原本的盆变成了标准鹅蛋,看起来分外和气。
这样的长相,是真的很让人舒服,和林黛玉看起来的清冷相比,更有人情味儿一些。
加上刚才薛宝钗那几句话,贾琏晓得,这样的女人,只要给她一个机会放进宫中,自然有一番天地等着她。
而且其实贾琏安排这一幕的深意,原本就是想看看薛家对贾家的态度。
毕竟从前薛家求上门,贾琏都没有理会,若是薛家记恨,到时候送进宫的,就成了祖宗了。
而这时候薛宝钗和薛姨妈对平儿的态度,贾琏还是满意的。
平儿只是一个婢妾的身份,而且还是以上宾之礼待的她们,她们尚且如此,也就说明她们对贾家的看重,已经到连一个奴婢都不敢得罪的境界。
或者说,不想得罪。
但不管是哪一种,至少说明贾家能够压得住她们。
“过去吧。”
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结果,贾琏也就不再避着,朝秦可卿笑笑,然后带着妻子往客厅去。
“见过姨妈。”
进宫礼数周到,贾琏朝薛姨妈作揖,脸上满是歉意。
“哎呀这事儿,姨妈真对不住,午膳时多喝了几杯,这时候才勉强起来,真是冷落了姨妈和宝姑娘了。”
说着眼神看向平儿,贾琏脸上佯装怒意。
“你也真是的,姨妈是长辈,怎的来了也不去叫我起来的,如今可是怠慢了。”
“是啊姨妈,真对不住,这丫头不懂事儿,让您久等了。”
接着贾琏的话,秦可卿笑盈盈的进门,此前薛蟠出事儿的时候,秦可卿就见过这样子的薛宝钗,因此倒是没有贾琏惊愕。只是那时候的薛宝钗虽说褪去几分圆润,但却依旧是个胖姑娘。
而经过如今变故,薛宝钗又显得瘦弱几分,看起来十分十分亮眼。
从前的贾琏,便是王夫人尚在时候,也不见他这般礼遇自己,不管是薛姨妈还是薛宝钗,见状都显得十分讶异。
“琏二哥哥客气,是我们自己思虑不周,平儿姐姐也是我们拉着不让她去叫你的,你就别责怪她了。”
飞快反应过来,薛宝钗压制住心里狂喜,朝贾琏温婉的开口。
所以说薛宝钗这个人心思可怕,不过短短几句话,前后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凭借平儿和贾琏的举动,她就判断出贾家怕是有什么事儿能用上她们。
薛家如今最缺的是什么?
靠山!
薛家如今落得这不天地,贾琏不可能不知道。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琏让她们来见面,说明肯定不是钱的问题。
这样礼遇,又不是钱的问题,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但她薛家如今最迫切的,就是和贾家搭上关系。
现在能够确定在这一方面,贾家似乎和她们不谋而合,薛宝钗当然兴奋。
因此原本想的尊称,二爷二奶奶的称谓,也在贾琏一声姨妈后,飞快改口。
先前之所以叫二爷二奶奶,也是因为此前贾家上门,秦可卿等人表现出来的疏离。
人贵自知,和刘姥姥不同,薛宝钗知道,与其硬攀关系,倒不如疏远些,各取所需,让人来得舒服。
但现在贾琏自己提及的,又不一样。
贾琏自己提及,那就是实打实的亲戚关系,甭管这中间绕着多少个弯儿,有了亲戚两个字,很多事情就好办得多。
比如,薛宝钗的亲事。
而刚才贾琏假意责怪平儿,薛宝钗明显知道贾琏用意,却是主动将责任担过来,也可见她的识时务。
这样今天的事儿即便传出去,也不会损害贾琏的名声。
只是千算万算,薛宝钗没想到的是,后面竟然还有那么大一份惊喜等着她。
薛宝钗的这些举动,让贾琏丝毫不担心她往后在宫里的生活,即是如此,如今需要确认的,也就只有最后一个了。
吩咐人上新的茶水,贾琏秦可卿坐上首,微微寒暄,贾琏见气氛差不多,才佯装无意的开口。
“说起来宝丫头也不小了,如今可有说人家?”
虽说已经铺垫不少,但贾琏说到底还是外人,如今这样一问,薛姨妈薛宝钗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讶异。
有些踌躇,薛姨妈频频朝薛宝钗看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做答。
毕竟夏金桂的前车之鉴,万一贾琏也是个一丘之貉,薛姨妈作为一个母亲,肯定是不愿意女儿亲事被人做伐子,只是薛宝钗那边朝她摇头,又让她不敢直接回绝。
见薛姨妈迟迟不开口,薛宝钗心里有些着急。
和薛姨妈相同又不同。
贾琏这样问薛宝钗的亲事,纵然有此前的寒暄做铺垫,但这种事情,各人心知肚明,一般问起,定有所图。
只是薛宝钗私心,和夏金桂相比,她显然更倾向于贾琏。
能够让贾琏如此小心翼翼,而且待她们薛家母女如此礼遇,这背后之人,来头定然不小。
贾琏是新皇面前的大红人。
这在皇帝驾崩,太子登基的时候,众人就有所悟。
因此能够让贾琏做出这些举动,让是贾琏有心当那牵线的月老,这人的地位,就算不是皇子皇孙,也是达官贵胄。
薛宝钗对于权利,是十分迷恋的。
她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因此即便即便只是一个小妾,贵人的小妾,也比旁人的妻强。
而以如今薛家的地位家境,薛宝钗想要嫁得好,显然困难得很。
但贾琏这里,马上就能有一个戳手可得机会,她又怎么不着急。
母女连心,虽然薛姨妈一直犹豫,但到底抵不过女儿哀求的眼神。
女儿想要什么,她其实一直都知道。
“她是幺女,平常又是个古怪的,便是我们有心,也没人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