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房间刺溜一下,冲出来一个女孩子,一头撞在徐晓君小肚子上,然后撒丫子就跑,一直跑出老远才停下来,破口大骂:“徐晓君!你这个老贱货,不要脸的母狗!认钱不认人的黑心婆!诈骗犯!我妈把我们全家的钱都给了你,还欠了一屁股债,是你老公说只要给你们钱,就可以托关系上电影学院的!妈的骗子!吸血鬼!就会骗外地学生的钱,骗完了我们就把我们一脚踢开!你不得好死……”
“你!小畜生!不要脸的……”徐晓君还想再骂什么,突然想起孙茹就在旁边,连忙收了一脸的泼妇相,指着那女孩道:“你等着,再来捣乱,把你送派出所去!”
那女孩还想再骂,看看徐晓君仿佛有扑过来撕打的趋势,矮身就跑,一路骂声不绝。
徐晓君揉着肚子,回头看见孙茹正笑盈盈的看着她,尴尬的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才好,讪讪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想到转移视线,怒气冲冲的向宿舍里喊道:“怎么回事!”
“徐妈。”
“徐妈。刚才那位,她自己进来的,我们不知道是谁,说是我们师姐……”
从房间里走出来两个女生,怯生生的说道。
“你们可不知道,”面对今年新招的学生,徐晓君立刻慈祥的道:“现在北京的社会可杂了,最怕的就是这些考不上学的外地孩子,钱花完了还在北京混,一天比一天变坏了,我们可不能留这样的孩子在学校。以后别让她进你们宿舍,你们快查查,丢钱没有?”
一边说着,一边像说给孙茹听得一样,鄙夷的道:“穷出身的孩子就是手脚不干净,以前她在我们这儿的时候,宿舍就老丢东西。还整天夜不归宿,跟些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
依依看了看孙茹,欲言又止,易青悄悄在后面捅了她一下,慢慢摇了摇头。依依立刻不吱声了。
表演这行当有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就是最顶尖的演员生活中和现实里往往是反的。星爷周星池在生活中是个非常沉默寡言的严肃的人;最擅长演羞涩清纯少女的周汛在生活中被人爱称为“汛哥儿”,是个非常开朗搞怪的人。
往往越是戏演的好的演员,生活中反而越不懂装模做样掩饰自己的情绪,越是好演员生活中越真实。倒是那些所谓的偶像明星,在镜头前假得要死,可是对着媒体和粉丝撒起谎做起戏来入骨的逼真。
依依无疑就属于那种真演戏的时候天才横溢,难辨真假;可生活中却不善于掩盖自己爱憎好恶的人。她显然对孙茹给她找得这个学校和徐晓君有着种种疑虑,差点就要当面说破,幸好易青比她成熟稳重一点,及时制止。
易青倒不是不对徐晓君反感,只是他此时非常信任孙茹,他知道孙大小姐这么做必有原因。
徐晓君一看这架势,她是何等八面玲珑的人,立马就搞起了气氛,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忽然抬高嗓门道:“呵呵呵呵……哎哟,忘了跟你们介绍,依依,来。”说着对那两个女生道:“这是新来的同学,叫周依依!你们先到的同学以后一定要多照顾她哟!”
说着又给依依介绍那两个女生,说了半天不咸不淡的话。
易青在灯光下看清楚那两个女孩的长相,一个平庸中带着土气,另一个简直就是女版的张飞李逵。
虽说从理论上,任何人都可以学表演,艺术没有相貌的界限。
但是艺术没有电影学院有啊,象这种高等院校只收几十个人一年,肯定要挑样貌上镜的,电影学院肯定要培养这一行里最优秀的人,长成这样的女孩子铁定是考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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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青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这徐晓君两口子真不是东西,为了赚钱这样的学生也收进来。明摆着考不上,白白浪费一年,花掉大把的钱最后还是要灰溜溜的回家去,相比之下,好象小云反倒是这次来考试见到的最幸福的考生。
有时觉悟的早,尽早抽身反倒是好事。
考艺术院校的专业试并不一定是个实现梦想的过程,但一定是个修正自己梦想的过程。通过这种考试,能够让一个人知道你梦想成为演员或者明星的想法跟你自身的条件是否符合,如果有依依这样的条件,坚持就是值得尊重的;如果没有这样的本钱,再坚持就是愚蠢了。
易青站在那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孙茹和徐晓君已经带着依依进了走廊最后一间的寝室。依依把包放在里面的空床上,徐晓君叫学校看宿舍打扫卫生的一个女人去抱一副新的被褥来。
稍微整理了一下,出来锁了门,一行人上了孙茹的宝马车。孙茹拉着易青一起坐后面,对徐晓君道:“徐老师,您在前面给咱们指路呗。”
易青坐在两个大美女之间,十分受用,他也知道自己是沾了徐晓君的光,孙茹不想挨着她坐。
车子从北影厂区的后面开出去,缓缓的在住宅区里穿行。易青远远的看见葛尤搀着一个老人在小区的石子路上慢慢的走着,标志性的光头在这么冷得夜里依然是锃亮锃亮。
孙茹也看见了,在旁边解释道:“那是葛尤老师的父亲葛存庄老先生。葛尤老师偶尔也回陪陪老人,不忙的时候。”
“我知道,”易青微笑道:“《小兵张嘎》里头演日本鬼子队长的那个,老演坏人。葛尤也算是北影子弟了,虽然没上过专业院校。”
易青随口说着,忽然看见小区矮墙后面树影疏疏,景色依稀有点熟悉,不禁随口问道:“那边是什么地方,看着眼熟。”
“哈哈,你当然看着眼熟,”孙茹笑道:“这两天你天天去,那边就是电影学院啊!北影厂占地大,前门在荆门里出来,后面就顶着西土城路,出后门转个弯走三四百米就是电影学院的后门,就是那天咱们碰上嘉和副总的地方。”
易青恍然大悟。原来电影学院和北影厂只是一墙之隔!
这个世界多么的奇妙,小小的一道矮墙,隔开了两个世界。在墙的一边,电影学院的天之骄子们鲜衣怒马,金光璀璨,连在校的学生中都有大把明星,不但受外人嫉羡,而且财源广进,炙手可热;而墙得另一边,考不上通不过那道窄门的考生们苦苦挣扎,在暗无天日的补习学校里忍受着惟利是图的剥削,在梦想破灭与燃起希望之间彷徨徘徊,还有那些生活在这个行业最底层的群众演员们,忍受着种种歧视,巴巴的渴望能有个剧组的帐篷睡觉,有口热盒饭吃……
易青突然觉得,艺术世界的美好和现实社会的残酷是如此的不协调,却又如此的合理,而自己即将处身这爱憎激烈,跌宕起伏的小小圈子之中,前途未卜,一切都在未知的扑朔迷离之中,迷惘难测。
这一年,易青十九岁。
许多年后,当他凭一己之力在中国乃至世界电影届掀起惊天狂澜,向这一切不公平的黑暗现实发起挑战的时候,不知道是否还能记得此时心中的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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