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惨然一笑:“金菩萨?别提这玩意。小时候听爸爸妈妈说,就是因为外人传言我们家有金菩萨,几次都差点闹出人命!无论什么运动,无一例外都要因为这事被抄家。民国时期,被抄!小日本来了,也被抄!还差点一把火把全家都烧了!六几年,也被抄,那次更是让人心寒,连亲戚朋友都不要脸皮地来我家刨地了!”说起金佛,陈永的情绪有些激动,脸色因气愤而微微泛红。
“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你妈妈又是因为什么离家出走的呢?”我继续问道。
提起妈妈的离家出走,陈永的眼神明显地暗淡下来,幽幽地泛着绿:“我也不大清楚妈妈为什么突然离家出走……那天,我早饭没吃就出了家门,逃课跑到镇上玩了一整天的电游。等我回家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刚进家门,就听到大哥和二哥在吵架。我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是妈妈不见了。两个哥哥在相互指责是对方把妈妈气跑了。二哥说,一大早就看到有人跑来催债,还听到大哥在逼妈妈取出金佛为他还赌债。二哥凭这点,很肯定的说是大哥将妈妈气走的。大哥呢,又指责二哥吃早饭时找妈妈要钱买新衣服,可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是想和女朋友去玩耍,把妈妈气着了……两个哥哥你怪我我怪你各不相让,反正是闹得不可开交。刚开始我们几个还没当回事,以为妈妈在外面消了气自然就会回来的。没想到,到了第三天还没看到妈妈回来,我们三兄弟才真正着急了,这才开始出去寻找,可是……”
没想到陈氏兄弟在发家之前还有这样不堪的往事,我也不禁叹了口气:“唉,要是老人家没有离开该多好,看到你们现在生意做得这么大这么红火,不知道有多开心。”
陈永也是涩然摇摇头,神情惨淡,他垂下睫毛无限感慨地说:“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妈妈是故意离开我们的,好让我们学会自力更生……我们找遍了整个县城和附近乡村,都没找到妈妈,伤心之余才意识到没有了妈妈,生活几乎都过不下去。大哥后悔之下,挥刀砍掉了自己的小拇指,发誓再也不赌博了,开始在家种菜种桃树维持全家的生计。二哥也没钱和女朋友去吃喝玩乐了,只得老老实实上学,平时也帮大哥做点农活。我也一样……就这样过了半年,大哥说这样下去还是不行,收入太少了,两个弟弟上学都需要钱,靠种菜的这点点收入根本运转不来,还是要出去打工多赚点钱才行。正好,早两年出去的彭程给大哥来了封信,说在海南岛有事做,于是,他就去了海南岛。我们全家的状况从那个时候才开始有了转机。”
“难怪我今天看到你大哥的左手小指上套了一个小皮套,原来是这么来的。”
“是啊,不是大哥当年痛下决心戒了赌,我们哪能有今天?大哥是我们的榜样啊。”
老舅换了一壶新茶,帮陈永倒上茶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大哥也算是悟出了道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呐。”
陈永双手接过老舅递给他的茶杯:“是啊,不是大哥及时回头,我们几兄弟是做不到今天的局面的。不过……这后来的路,却是大哥一手安排的,也不全是我们自己的意思。”
我又问道:“哦?陈先生的意思是……你本不会做房产的,是吧?”
“我和二哥大学毕业后,都按照大哥的意思进行了深造。他让二哥选修了企业管理,让我学习金融财务,好让我们几兄弟齐心合力管理好这个企业。二哥本来就对房产感兴趣,倒没什么。而我嘛,其实是更愿意做做冷兵器的研究与收藏之类的工作,如果有机会,能自己建一个冷兵器博物馆的话,这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的,可不一定都能做成啊。相对而言,以你们现在的能力和实力,要实现这个愿望,大概也不会太难了吧?”
陈永摆摆手:“家族企业有家族企业的难处,这么大的盘子,不是你想甩手就能甩手的。个人爱好,终归只能是个人爱好而已……”
“那你大哥的心愿是什么呢?”
陈永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大哥这几年慢慢把房产方面的业务交给二哥打理,他自己是想抽身去做生态农业项目。这个项目已经筹备了一些时间了,打算在停产的砖厂旧址上先做个实验。他本来预定是在这几天跟合作方谈具体方案的,对方也同意了过来考察场地,只是二哥一出事,就不得不暂时缓缓了。我呢,也只好继续把房产公司的事情处理好再说了。”
“真是可惜,如果不是你二哥出了这样的意外,或许,你们三兄弟就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陈永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也许吧……可惜二哥正准备大展拳脚,可……人都去了……唉。”一声长叹饱含伤感。
“听说,大老板的司机失踪了?会不会与你二哥的死有关?”
“这谁知道?熊伟跟着大哥做事都快20年了,大哥从海南岛回来后就带着他,朝夕相处,和我们几兄弟的关系就像家人一样,吩咐他做什么事情从不打折扣。如果真是他丧尽天良杀害了二哥……”说着,陈永摇着头,“我是不敢想的。可是……谁知道呢?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这话说得似虚又实,既回答了我的问话,又像什么也没说,隐隐觉得他是在暗示什么,待我想去把握时又变得飘然无踪,什么也扑不到。
陈永却不想再继续这些话题了,转身朝老舅说,“不聊这些了。来来,老先生,我们继续聊聊这两把刀剑,好不好?”
“好啊!”老舅将剑拔出来举在眼前,“最看不厌的就是这剑条上面的锻纹。你看,既似高山流瀑,又像风卷流云,泼墨山水般变幻无穷。每一把刀剑的纹路都各不相同,就如同人的指纹。所以说,古代的家传宝刀宝剑,自家人可以轻易识别,这才有了刀在人在,见刀如见人的说法……”老舅一辈子走南闯北,又常跟书报打交道,可谓见多识广,博闻强记的功夫更是令人心折。平时也不见他怎么研究冷兵器,但这番娓娓道来却丝毫不显局促,俨然大家气度。
“对对,这是古人的智慧结晶啊……高碳钢和低碳钢相互交叠融合锻造,千锤百炼才有了这些变幻莫测的锻纹,使剑条刀条既保持了硬度又兼顾了韧性……”陈永又将长刀擎在手里细细欣赏,兴致勃勃地说,“您看……这刀脊上还留有一些搏斗时格挡对方兵刃造成的伤痕。看看现在影视剧,里面的演员拿着刀剑,刃口对刃口一顿乱砍乱劈,火星乱冒,煞是好看。可那都是瞎搞,刃口碰伤了,根本没办法修复,再好的宝刀也变废铁了……再看看这把刀,刀脊伤痕累累,刃口却丝毫无伤,可见,这把刀的主人是位使刀的高手啊!真想知道,这把刀杀过多少倭寇,喝过多少人血呐……”
“是啊,从每把刀剑身上都可以读出一段腥风血雨的历史啊……你再看这雕工……”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非常投机,而我却开始插不上话,只得陪坐在一旁为他们斟茶倒水。直到半夜,陈永才尽兴而归。
第二天早上,我刚到报社,刘和就带着毛安和另外两个工人来了。他们将三件偷拍设备分装在几个工具箱里,另用袋子单独装着三台遥控车。我看了看,那些设备混在工具堆里根本就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刘和说,遥控车就这么提进去就是了,说是给小孩买的玩具,不会引起别人多余的想法。
我们确定了遥控设备安放的楼层后,刘和就带着工人们准备前往梦园会所。临行前,我再三叮嘱刘和注意安全,一旦发现有暴露的可能,就马上停止计划并通知我。刘和他们前往会所时,我和小周开车跟随他们直到会所门外。等待的过程无比漫长,临近中午,刘和打来电话,通知我一切顺利,设备已照计划放入了空调管道。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剩下的工作,就是等会所进行营业的时候,从王陵公园的东湖悄悄潜入到会所围墙外启动设备进行偷拍。这个行动我将等天黑后亲自去做,现在还早。
我拨通吕昭的电话询问桃花小墅凶杀案的最新进展,没想到吕昭却先问我昨晚和陈永的会面有没有什么收获。我奇怪地问道:“怎么?你们还在暗中监视陈氏兄弟?”
吕昭说:“能接触到彭程的小车的嫌疑人就这么几个,在最终定案之前,进行监视是很正常的。”
我细细一想也对,于是说:“昨晚我们和陈永谈了很久的古代冷兵器,他对这些比较感兴趣,而且他的刀法不错,是个练家子。至于其他的情况……没有什么收获。”
“他刀法不错?这个情况我们倒是不清楚……”吕昭轻声念叨。
“有什么疑问吗?”
“哦,没有。我刚才只是冒过一个念头,杀害陈晨的手法需不需要用到技巧。”
“照着后脑勺一锄头下去,还需要什么技巧?有点蛮力就行了……你也想得太多了。再说,他们是亲兄弟,弟弟有什么理由去杀害亲哥哥嘛。”
“亲兄弟之间自相残杀的事情也并非没有过先例,不过,你说得也对,自相残杀也总得有个理由。”
接着,我问熊伟的事查得怎么样了。吕昭说,现在有几个情况正在分析,一是事发当天凌晨,陈建和熊伟通话之后,熊伟的手机就再也没有任何通话记录,并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再者,案发当天,梦园保安曾看到熊伟大概在早上7点40左右离家出了梦园的大门;三是技术员已经破解了熊伟家电脑上的QQ密码,发现,案发当天早上7点半,熊伟曾与一位网名叫“梦雨”的网友留了一条信息。
“QQ留言?是什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