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瑛走了两步,又问暮烟道,“他的那幅画,不知道现下何处,我总想看一看。或者,我该去他的灵前拜一拜才是。”
暮烟摇摇头,道,“出了这样的事儿,小姐还是安分一些,好生呆在这别院,哪里都别去才是。小姐有这样的心,段公子泉下有知,也会深感欣慰了。”
紫瑛听了暮烟的话,也只得作罢。
那夜,更深露重,紫瑛躺在绣床上辗转反侧,一思及段煦一事,便内疚难安。直至天边渐亮,才蒙蒙有了睡意。然则这一睡,又噩梦连连,依稀是一场永无止境的火,熊熊燃烧在她的身侧,熬得她的骨头几乎要干裂开来。她想要呼救,却终究连嗓子都是干哑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那场滂沱的雨铺天盖地的浇下来,她的耳畔回荡着哧哧的声音,四周弥漫着烧焦的气息。她低头看见一个少年扑倒在地上,她想要拍一拍他,却发现手脚不能动惮,于是她便低头看自己的手脚,惊悚地发现只是一双焦骨,黝黑赤luo。
翌日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落在蔓延在秋千架上的绿藤萝,像碧玉镶着金边,奢华而绚丽。一袭紫光潋滟的挽纱袅娜地落在秋千上,三两片绿叶贴着轻纱,不嫌寂寞,又有幽香藏匿,引来几只蜂蝶翩然飞舞。
紫瑛迎着落日而立,两个月前段煦之死一事,渐渐淡却。紫瑛心中虽还未完全平复,但也不似最初那么难受了,这些时日,她总是躲在屋子里习字读书。近几日又喜欢读书了,如今她手中执着一卷诗册,那是当朝大学士陆即墨的诗集。从前,紫瑛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和暮烟聊起女儿家的私话。暮烟总是很更偏喜文人墨客一些,这位陆即墨不过二十七岁,生得仪表堂堂,简直就是暮烟心中才子的不二之选。
但,紫瑛读他的诗,也只是纯粹读他的诗,不是太在乎他的样貌如何。紫瑛偶尔也会打趣暮烟,说将来替暮烟同爹爹说个情,便把暮烟嫁给陆即墨得了。起初,暮烟还是十分羞涩不愿应答,然则被紫瑛调侃得多了,暮烟的脸皮也就厚起来了,还会回敬紫瑛,道,“不如你嫁给陆即墨吧,说不准老爷还真愿意让我做个陪嫁呢。”
紫瑛被暮烟如此一说,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心里却直骂,好个丫头,平日里闷声不响的,说起话来倒也当真不客气。
紫瑛嘴巴上不与暮烟正面计较,行为上可没有放过暮烟半次。紫瑛中让暮烟去城东那间雅贤斋买水晶馅儿的酥饼,其实呢,就是因为雅贤斋便是皇都文人墨客最喜聚集之地。而,这位年轻才子陆即墨,也时常带着丽影楼的花魁照琴邀流连在雅贤斋的雅座柜阁里。
有人说,照琴邀同陆即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陆即墨那样好的词赋,叫照琴邀那样好的声音唱出来才不辜负了一腔才情。何况照琴邀的琵琶弹得极好,陆即墨又会吹洞箫,如此还不叫琴瑟和鸣么。不过,这些终究是坊间流言。陆即墨从未承认过他同照琴邀的关系,照琴邀也只说自己去雅贤斋是爱吃那里水晶酥饼,但有些事始终是心照不宣的。
紫瑛想暮烟不在乎这些流言,暮烟本来就觉得男人三妻四妾稀松平常。暮烟虽是婢,但照琴邀是妓,谁胜谁负很明显。但,陆即墨既然做了当朝的大学士,他的妻子也必然是有所出身的,如果是夏紫瑛,也许便是暮烟心中所期盼的圆满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