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一番好意

宋子娄发觉近来偶像对自己的关注实在太少, 不由有些蠢蠢欲动,于是打算主动出击,将自唐玄清那得来的玉骨绸扇別在了身上。在课间与苏先生面前有意无意地轻轻摇晃, 在这深秋人人皆添了衣裳, 他却一把折扇摇啊摇也不嫌冷得慌。

这把绸扇上的山水画虽说是苏先生的手笔, 但时隔多年, 又仅是一把小小绸扇, 保不定苏先生早忘在脑后。

但宋子娄觉得还是可以努力一下,摇着扇子往苏衍边上凑,一手帮忙捧起剩下的那叠材料, 一手仍孜孜不倦地往面上扇风,一下又一下慢悠悠轻飘飘地盖在面上, 只要苏先生一个回头就能够看得很清楚。

苏衍一个回头, 那副构图精巧的山水图就那么闯入眼中, 怀中讲义哗啦散落一地。

彼时扇面盖在面上则住了视线,宋子娄没发现苏衍神情不对。只在一声哗啦过后忙收了扇子别进腰间, 蹲了身子帮忙拾起散了一地讲义。

苏衍捡拾讲义的手指有些泛白,定了定神后方起身。

“这扇子……”指着宋子娄别进腰间的绸扇故作寻常地轻笑问:“真是怀念,十多年了兜兜转转还能看到。”

宋子娄压抑着一脸得逞的笑,抽出扇子忙奉上,又是一番称赞。

苏衍缓缓展开折扇, 似是怀念, 虽是笑着可那笑意不达眼底, 那份怀念亦让眼底霜冰覆盖, 他抬手轻轻抚上扇面压抑着撕碎它的冲动, 似乎那里面掩藏着最痛苦的回忆。一股恨意自心底升起,可他听到自己用平静的声音问道:“子娄是从哪里得来的?”

宋子娄说明来处, 与苏衍这样攀谈还是头一遭,简直像在做梦。

唐玄清告了几日假不在学院,苏衍问过方知是病倒了,宋子娄表示放课后要去看看。

苏衍沉吟片刻,将绸扇交还,笑道:“既然如此,没有不去看望的道理。也正好顺道看看小徒儿。”

门扇轻响时,靠坐在床沿的君歌从梦中惊醒,回眸见是阿兄与子娄前来探望。

起身迎来几步,被苏衍按着坐下,她眼底有些青黑,精神看上去亦不大好,似乎连着几也不能好好安睡。

“好多了。”君歌替唐玄清掖了被角,“大少爷才喝了药歇下,这会儿睡得很沉。”

苏衍闻言有些失望,学里还有许多事压在手里等着处理,他其实连出门一趟的时间都不太够,更别提在这等着唐玄清醒来。只得叮嘱君歌别太操劳便又匆匆离去。

宋子娄围在床前说玄清气色确实好一些,偏头看着她却摇头道:“可你今日的面色可不太好啊。”

君歌捂了捂眼睛说是我自己睡不着,又问他:“子娄不回去吗?”

宋子娄说:“现在我来看着玄清,你去睡一下。”

君歌摇着头走近又在床沿做下,“我不困。”

桌上的药碗还没收拾掉,隐有药香萦绕,宋子娄往屋内扫了一圈终于发现为何今日觉得这屋里有些不一样。原来是君歌早几日雕好的木雕小玩偶,已在个个角落摆上,从花丛纷飞的蝴蝶到横行山林的猛兽,真够叫人眼花缭乱。

宋子娄将视线收回,见君歌拧了细布为唐玄清轻轻拭面,不禁满眼艳羡,吟吟笑道:“如果哪个姑娘肯为我这样努力,我可是会被立刻降伏的喔~”

君歌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子娄这样好的人,愿意为子娄努力的姑娘一定会有许多。”

宋子娄笑意更深撑着脸喃喃轻叹:“可她们全加起来,都没有一个你好呀。”

当时风有些大将半开的门扇吹得更开,檐角的风铃铃铃作响,君歌一时没听清抬起脸问:“你说什么?”

宋子娄笑眼弯弯,扇骨轻轻点上额前,压得脑袋往下埋,“宋哥哥觉得小歌儿说得很有道理。”

君歌捂着唇笑忽然很是好奇,这性格悬殊的两人究竟是怎样成为朋友的。

真实情况是不可能告诉这小妮子的,宋子娄晃着脑袋,寻思着编一个怎样的版本才能让自己在小歌儿心中的形象更为高大。

“咳……”

可有些人啊醒得就是那么不是时候。

扶着唐玄清靠卧在床沿,君歌倒了杯水给他润喉,他轻咳了两声看着两人问:“在说什么,这样开心。”

君歌道:“在问子娄与大少爷是如何认识的。”

唐玄清闻言笑了笑,心情似乎极好。宋子娄却是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这下好了由不得他心口胡诌。可君歌还巴巴等着,更不能不答,于是只得摸着鼻子模棱两可地干咳道:“我与玄清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宋子娄丢下这一句便不愿多说,不打不相识这话掺了水,毕竟当初是他单方面受到了殴打,说起来实在丢人。可君歌却来了兴趣。

宋子娄挥了挥手一句带过,“小孩子打架还不就是那样,一点意思也没有。”

这样轻描淡写显然不能满足君歌的好奇心,转而要向唐玄清求证,被宋子娄拦下索性破罐子破摔,与其由唐玄清描述,还不如自自己嘴里道出,多少还能加点润色。

宋子娄摇着脑袋似乎又回到了无忧的年少,“看着病怏怏,出手可一点也不轻,我本是好意来着。”

唐玄清笑,“那样的好意,试问谁能理解?”

君歌听得云里雾里,听宋子娄又问道:“小歌儿,我同你说过没有?我与玄清一般很小就没了母亲,但要说不同,我是自记忆以来就没见过母亲,而玄清的生母是在他七岁那年病逝……”

当时宋子娄八岁,父亲高升举家迁至郡阳任知府一职。上学的第一日他就注意到了坐在最角落的男孩,又瘦又小一眼看去像个小姑娘,比他矮了半个头,被欺负了也不知道吭声,或许应该说是不在乎。他看不过眼,想要帮他,可他却误将自己与那些欺负他的小皮孩归为一类,对他不理不睬。

那是很偶然的一个机会,他意外得知这瘦弱的男孩与自己一般没有娘,他想这是一个拉近两人关系的好机会,于是在放课前将他拦下:“听说你没有娘亲?”

身旁的小毛孩闻言炸做一锅粥,他那句‘我同你一样’还没出口,就被推倒在地,当时他觉得这人真不知好歹抬头却见他红着眸子眼里蓄满了泪,张着嘴对着他又是一口,两人滚做一团,夫子来人才将人分开。

宋子娄很是感慨:“自那日后再没不长眼的小皮孩敢欺负他了,我也算是功德一件,虽说挨了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