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那钱必须要到年底才拿得到,现在取不回来!”
“放贷的是谁?快说!”大伯大吼道。
“大发赌坊!”周氏一说完立刻往汤氏身后躲去。
“赌坊!连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都敢招惹,你个贱人,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大伯急红了眼,提起拳头就冲上去。
周氏一边躲一边喊着:“不,不是的,我也不知道红妹的钱是送去赌坊啊,她昨天才告诉我的,真的!我不知道啊!啊~~好痛,相公~~~”
尽管周氏躲在汤氏身后,还是被大伯追上,重重的挨了两拳,跌倒在地。周围众人见状都站了起来,呼啦啦的围上去,大叫声、劝导声、哭喊声此起彼伏,偌大的堂屋瞬间闹成一团。
直到五六分钟后,老爹和叔叔才合力制住暴起的大伯,一人拉支胳膊,将他拖回椅子上。
而从进堂屋就站在水志诚身边的云舒从始至终就没挪过地方,开始时她是在观察众人的表情,听周氏说事情,可一听到大发赌坊她脑袋就蒙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大发赌坊不正是外婆家的老仇人周三开的吗?他们这次找周氏到底是故意还是意外了?
待众人平静下来云舒才反应过来,再看着这堂屋,椅子凳子倒了大半,连汤氏坐的大椅子都被推离了一米多远,桌上的粗瓷水碗也都摔得七零八落,小姑正拿着扫帚快速清理,云舒连她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而周氏,额头上一个乌溜溜的大包,袖子掉了一个。露出半截小臂,上面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掐痕!衣服也被扯得零零散散,连里面的袄子都漏了出来!幸好现在是冬天,大家都穿得厚,衣服坏两件也不会露太多肉。
可大伯用的明明是拳头,被打了大不了起几个大包,她胳膊上的掐痕是怎么来的了?她偷偷将屋内众人扫了一圈,每个人都愁眉苦脸一脸焦急的模样。还真看不出来是谁!云舒倒没那么多同情心去可怜她,想当初自己还是几个月婴儿时周氏不也一样掐?
她心里暗爽了一下,嘿嘿,这个叫恶人自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周氏无力的半躺在地上虚弱的呻吟,看似受伤挺重,水云秋蹲在她身边嗡嗡的哭。大姑轻轻将她扶起,二姑蹲在一旁,汤氏板着脸站着,对小姑道:“阿琼,去拿些药酒、纱布过来!”
小姑答应一声,就要往门外去。水志华大吼道:“不许去,让她死,死了干净!”
小姑为难的站定回头看汤氏一眼,见汤氏没什么表示,便咚咚咚跑了出去。
众人都到齐了,怎么不见水云波?云舒扫视几圈,总算找到了,水云波居然躲在自己身后那个灰暗的角落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他见云舒看过去。赶紧做个噤声的手势,末了还不忘比比拳头,明显是威胁云舒不许告诉别人!
云舒鄙视的斜他一眼,这算个什么东西?枉周氏成天疼着他捧着她,在她倒霉之际不去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还故意藏起来,生怕被沾上一点儿似的!唉。可怜的周氏,不知她看到这样的儿子会是什么感受?
云舒一时坏心眼作祟。眨巴两下眼睛,身子转向水云波的方向,故作惊讶的指着他拔高声音大喊道:“哎呀,哥哥,你在那里干什么?躲猫猫吗?好玩好玩,我也要玩!”她以孩童们最喜欢的又蹦又跳来表达自己的欣喜。
众人闻声纷纷望向水云波的方向,个个皱起眉头。周氏的脸颊不知何时肿得老高,挤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她艰难的转向水云波的方向,待看清状况,原本只是因身体疼痛的脸上瞬间露出受伤难过的表情!
她瞳孔缩了缩,然后颤巍巍的对着水云波的方向举起手,忍住疼痛沙哑着断断续续的喊:“云~~波…过…来!”
水云波拼命摇头,又往墙角缩了一下,周氏不再呻吟,脸上的眼泪哗哗往下掉!水云秋跳起来,怒吼一声:“大哥,娘平时那么疼你,你要什么给你什么,你怎么能这样?”
水云波红着脸,梗着脖子道:“她做了坏事,爹爹都打她,我不要过去,我不要这样的娘!”
堂屋里瞬间静了下来,除云舒和大伯一家外,个个张大嘴惊讶的望着他!
咚咚咚几声脚步声后,小姑出现在堂屋门口,见屋内状况诡异,她轻轻走进来,小声道:“娘,药酒和纱布拿来了!”
反应过来的大伯兴许觉得水云波丢了自己的面子,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跳起来就要去抓水云波,“你个不孝子,老子打死你!”
大伯坐在上方,要去抓水云波必须从老爹和叔叔身边过,他走到一半便被二人拉住,然后又是一阵吵闹、一阵劝解,小姑无措的拿着药酒惊讶的望着众人,嘀咕道:这是怎么了?大哥魔怔了吗?
“娘,娘!您怎么了?娘,您醒醒啊!”水云秋突然惊恐的大叫,闹腾腾的众人总算将视线回到周氏身上,只见周氏软盾于地、一动不动,水云秋正趴在她身上惊恐的大叫!
众人静默片刻,小姑怯生生的上前推推大姑,大姑才反应过来。她颤抖着手伸到周氏鼻孔下方,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的望着她,可大姑的手却停在那里久久不说话!
云舒心下一懵,不会吧?周氏这么脆弱,方才被那样打都没事儿,水云波一句话就气得她休克?不管了,救人要紧!
云舒大喊道:“大姑,快拍她后背!”
“啊?”大姑迟钝的慢慢回头,手上却没动作!
云舒着急的冲过去扯扯小姑,“小姑,快,拍伯母后背!”
小姑闻言白着脸看看云舒。云舒坚定的点头,她皱眉站了一会儿才一咬牙冲上去,扶起周氏,对着她后背狠狠拍上几掌。
“咳咳~~~”周氏咳嗽两声醒过来,然后呼哧呼哧直喘气!
“好了好了!回过气了!”小姑欣喜的叫道,堂中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水云秋更是欣喜的扑上去直叫娘!
方才一片死寂的堂屋总算恢复了人气,汤氏镇静一会儿才道:“阿琼。阿英,你们扶大媳妇回去休息吧,给她上些药酒,破皮的包扎起来!”
二姑和小姑应诺一声,合力扶起周氏往外走,水云秋也哭哭啼啼的跟了上去,堂屋中又寂静下来。
汤氏坐定后。手扶胸口,眼睛望着门口,似在思考什么?大姑的目光则一直在云舒身上扫来扫去!大伯一手撑在桌子上支着头,脸上满是懊悔之色!
水志诚轻轻将云舒提到自己腿上坐着,小声问:“舒舒,你怎么知道拍后背你伯母就会醒了?”他话音刚落汤氏和大姑都目光灼灼的望过来!
云舒暗地吐吐舌头。然后挂上一幅天真的表情道:“爹爹,我方才见伯母吞了口痰进去,然后没一会儿就倒在地上。安夫子教过我,有的人着急时吞口痰都可能背气,不过只要两刻钟内拍他后背,让那痰下去了气就顺了!”
“安夫子是谁?”汤氏问。
“娘,安夫子是位大夫,医术了得。去年见了舒舒,跟她投缘,便收她为弟子!”
“弟子?这丫头还要学医术?”
“不是的,娘,安夫子年纪大了。其实是想收个跟他投缘的小童陪陪他,云舒也只是跟他识字而已!”
“不教医术叫什么大夫?”汤氏嘀咕一句。又道:“女娃娃会缝衣做饭就好,识什么字?跟他学要学费罢?”
“不要的。安夫子不要学费,还让我给他做工,每月有几百文工钱!”
汤氏闻言抿抿嘴不再说话,她又转向大伯道:“志华,你家有多少银子?还差多少?”
大伯红着脸站起来:“多谢娘,我…我自己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你媳妇把钱全都丢了出去,还能有什么办法?说吧,差多少?我们给你凑凑!”
“差…差五两!”
“你家就剩五两了?!”
大伯羞愧的点点头,汤氏叹口气扫视一圈,“你们一人能出多少就出多少吧,差的我来填!”
大姑想了想道:“娘,马上就是春耕了,我们家那么多水田,要请不少帮工,还要置办些工具家什,家里余钱不多,您看我出二两够不够?”
“行,你是大姐,就算出大头二两也够了,你去问问阿英能出多少?”
大姑应诺出了屋,汤氏又转向水志诚,他赶紧将怀里的钱袋掏出来放桌上,不好意思道:“娘,我们家刚盖了房子,这个…只有五百文……”
“行了,五百文就五百文吧!”
叔叔跟汤氏一起,他们的份子当然一起算,片刻后大姑回来道:“娘,二妹说她只拿得出一两了!”
汤氏点头道:“恩,够了,你二两,阿英一两,老二五百文,我再添一两五百文就够了!志华,你去准备准备,一会儿我让志奇把钱送去,你明天一大早就去衙门把罚银交了吧!”
大伯红着眼站起来,走到大堂中间跪下,慎重的磕一头道:“多谢娘,谢谢大姐、二姐、二弟、三弟,我…我拿回放贷的钱就立刻还你们!”
“行了行了,别说了,回去也别再跟你媳妇动手,受了伤还得花钱抓药。你先去把罚银交了,那放贷的钱想办法打听打听,能拿回来多少拿多少!
不过,你得跟你媳妇说清楚了,她以后要再敢犯糊涂,我老婆子第一个不放过她!”
“知道了,娘!”大伯站起来行一礼后慢慢离开。
待处理完毕,水志诚抱着云舒回家,李氏早在院门口伸长脖子等着了,水志诚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跟李氏说了一遍。
云舒特别留意李氏的表情,她脸上一直淡淡的,即便老爹提到大发赌坊,她依然毫无反应,不知是她没注意还是不觉得怎样?但愿是自己杞人忧天,兴许周氏只是意外的跟大发赌坊搭上了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