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一行走到自己山脚附近时已近天黑,他们从小杜村村口经过,村口玩耍的孩子见了她的马车都一窝蜂的围上来,喊着:“云舒姐姐、云舒姐姐,有没有好吃的?”
云舒从马车上跳下去,拍拍他们脑袋:“今天云舒姐姐是去城里办正事,走得急没帮你们带,不过下次一定带,而且是双份儿,好不好?”
“哦,好哦好哦!”孩子们高兴的一哄而散,云舒拉住小宝和小胖:“等等,小宝、小胖,过来,我问你们点儿事。
二人停下里,仰头望着云舒,云舒想了想,往怀里摸了摸,只有一把银票,连银锭子、碎银子都用完了,没办法,想给他们好处都给不成了。两个孩子巴巴的望着云舒上下摸索,云舒尴尬的探探手:“这次真没带!”
小宝道:“没关系,我娘说云舒姐姐是我们全村的恩人,要不是您,我爹命都没了,云舒姐姐,我不要好处,你问吧!”
云舒欢喜的揉揉他脑袋:“小宝真乖!”
一旁的小胖也赶紧挺挺小胸脯道:“云舒姐姐,问我吧,我也不要好处!”
云舒心下好笑,也揉揉他脑袋:“小胖也乖!我问你们啊,你们村里的房子院子都整修好了吗?”
小宝道:“还没了,我们家就院墙垮了,我娘说反正现在家里都没养鸡鸭了,爹爹身子还没好,等开了春爹爹好了再来修。”
“是吗?我爹不是带了不少人下山来帮你们盖房子吗?他们没帮你们修院墙啊?”
“有啊,他们昨天还来问过我们家了,我娘说不着急,村口那十几家房子都倒了,先盖那边,我们等大家都盖好了在修也不迟。”
云舒闻言有些感动。她捏捏小宝脸蛋儿道:“小宝,你娘真是个大好人,你一定要听你娘的话,别调皮,别惹你娘生气,知道吗?”
“知道,小宝最最喜欢娘亲了,从不惹娘亲生气!”
云舒赞赏的点头,小胖见他俩说话不理自己,着急道:“云舒姐姐、云舒姐姐。我娘也是好人,小胖也听娘亲的话。”
云舒笑道:“好,小胖也是乖孩子。小胖啊,你们家的房子有没有坏,现在修好了吗?”
“云舒姐姐,我家的房子离村口那边远,狼群没到我家那边去。还好好的了,不用修。不过我们家好几十只鸡都不见了,我娘说肯定是被哪个贪吃的偷去了,让我到处找找,看见了别声张,回去偷偷告诉她。”
小胖神秘兮兮的样子让云舒愣了一下。继而哑然失笑,小胖娘亲的心情也可以理解,毕竟都只是普通的农户。鸡鸭这些牲畜对他们来说也算一笔财产。
云舒想了想,又问:“小宝、小胖,你们家现在粮食都还够吃么?衣服棉被都还有么?”
提到这个,小宝难过的低下头:“我爹爹受伤,奶奶也吓得中了风。娘说家里的钱要留着给爹爹和奶奶看病,以后不能吃肉、也不能穿新衣服了。”
小胖见之拉起小宝的手道:“小宝。没事,以后我家吃肉我偷偷藏几块,拿来给你吃。”
云舒也安慰道:“没事的,小宝,等你爹的伤养好了,就能赚钱给你奶奶看病,给你买新衣服,也有肉吃了。”
“真的吗?云舒姐姐?”
“当然,相信姐姐,没事的。”
照目前的情况看,小杜村应该恢复得不错,只是有些家庭受灾严重,特别是靠近村口那些房子,而有些家庭基本没有受灾,比如小胖家这种离村口方向相对较远的院子。而各家各户的受伤情况也不尽相同,有的家庭男人为保大家平安奋力抵抗的受伤严重,而另一些贪生怕死,遇事就跑的当然没事。
对于这两种情况自然要区别对待,即便自己现在已经有足够的银子,也不能当冤大头,让大家形成一种吃大锅饭的错误观念,如果做不做事结果都一样以后还有谁做事了?
云舒决定找人先到村里挨家挨户去走访一遍,然后按受灾严重情况和家庭困难程度列个清单出来,最后再决定如何资助。当然,房子毁坏的一刻也不能耽搁,先盖起来再说,只是后期资助粮食物资多少还得看情况丁。
云舒打定主意,站起来道:“小宝、小胖,谢谢你们,别在这儿玩了,早点儿回家,别让爹娘担心,啊!”
云舒转身准备回到马车,小宝却叫住她,云舒回头:“小宝,怎么了?”
小宝四下看看,见周围无人,便凑过来招手示意云舒蹲下,云舒把耳朵凑过去,小宝悄声道:“云舒姐姐,听说你把庄二婶婶抓起来了,是不是真的啊?”
“庄二婶婶?哪个庄二婶婶?”
小胖闻言道:“啊,我知道,庄二婶婶就住我家隔壁,我娘说她是个泼妇,可恶极了,经常跟我娘吵架,还偷我家东西,她儿子也欺负我。”
尽管两个孩子极力解释,云舒依然没明白他们说的是谁?倒是小宝一句话提醒了她:“云舒姐姐,听说庄二婶婶的侄女是云舒姐姐身边的丫鬟。”
自己身边的丫鬟跟小杜村有关系的就是雁儿和蓉儿,雁儿这些孩子最熟悉不过,他们说的肯定是蓉儿,蓉儿她二姨正好被自己抓了且已经送进了县衙大牢。这是今天上午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了山下,既然孩子们都知道了,多半是人尽皆知了。
云舒想了想道:“小宝,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宝眨巴着眼睛道:“云舒姐姐,是不是真的啊?”
云舒点头:“是,庄二婶在我家做事,却偷我家的东西,她犯了大错所以要受惩罚,姐姐就把她抓起来了,小宝,你以后可不许偷人家东西。否则会挨板子的,知道吗?”
“那…那庄二婶婶也要挨板子吗?”
云舒留意观察那脸色,似乎很急切知道此事?云舒有些奇怪,蹲下来道:“小宝,你说说看,你希望她挨板子吗?”
小宝低头想了会儿,低声道:“我…我也不知道。”
小胖幸灾乐祸道:“好啊好啊,云舒姐姐,多打她几个板子,让她以后再不敢欺负人。”
云舒好笑的点点头:“好。小胖放心,姐姐帮你教训她。”
“好哦好哦,云舒姐姐真好。”
这边小宝依然兴致不高。低头一脸纠结的样子,云舒扶着他肩膀道:“怎么了,小宝?庄二婶婶跟你们家很好吗?你想帮她求情?”
小宝抬头看看云舒,摇头道:“不好,她…她也经常欺负我。不过……不过我娘说庄二婶婶可以帮忙把我姐姐送到云舒姐姐身边做丫鬟,我娘说这是好事,我们还要给庄二婶婶银子请她帮忙办。云舒姐姐,给人家做丫鬟是好事吗?云舒姐姐不是已经有好几个丫鬟了吗?为什么还要我姐姐给你做丫鬟了?”
云舒怔愣半晌,继而有些恼怒,这个庄二娘。真是好大的胆子,她怕是用自己身边丫鬟这个位置赚了不少银子了吧?枉自己先前还专门去县衙打招呼,让县衙那边只关她们几天就算了。看来这种人真不能纵容。
云舒站起来气冲冲的往马车去,小宝和小胖都吓得愣在原地。
夜五见云舒脸色不好,虽觉奇怪却没多问,云舒爬上马车道:“夜五,先把马车赶回去。然后你立刻去县衙一趟,请他们把那个叫庄二娘的提出来。说她胆大欺主、偷盗成性,请县太爷重罚于她。”
夜五转头看云舒一眼,稍稍一想,拱手应诺,然后赶着马车缓缓往自家方向去。从小杜村到窑厂这一段,时不时遇见几个挑砖的村民或帮工,快到窑厂门口时,又一光着膀子挑着担子出来,与马车擦肩而过时,那汉子停下喊了两声云舒。
云舒听声音熟悉,伸头去看,居然是自家老爹!她赶紧让马车停下,麻利的跳下去:“爹,你怎么也在挑砖?窑厂不是有专门送砖的牛车吗?”
“没事儿没事儿,这么点儿路。用牛车拉装车卸车那点儿时间我们都能挑几趟了,何况进村那路口全是石梯,牛车上不去,还得人挑,我们商量半天,还是觉得直接挑的好。对了,云舒,听说你今早抓了几个人,还撞死个婆子,是不是真的?”
提到马婆婆,云舒心里有点儿不舒服,“爹,这么大半天,你都没回家看看啊?”
“哎呀,家里不是有你和春秀吗?我又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帮大家挑挑砖盖盖房子。不过那婆子的事儿,云舒,有的说是你逼她撞死的,有的说是她自己撞死的,我相信我女儿,肯定不会做逼人撞死那回事,跟爹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云舒看天色已晚,便让老爹放了担子,穿了衣服上车来,趁着上山这点儿时间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老爹看云舒自责的样子,拍拍她肩膀叹口气道:“算了,没事,这事你也没做错,咱们好好给她半场丧事,把她外孙女照顾好就行了。”
云舒扯扯嘴角,说是这么说,或许有的时候还是要注意方法。闹出人命这种事,即便自己无错,想起马婆婆头破血流倒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云舒还有些发蒙、有些自责。
他们的马车到了山顶,在自家大院前停下,云舒找人将柳烟儿和大夫送去客房休息,自己跟老爹一起去找春秀吃饭。他们才进内院,芸娘和洪嫂等人就来了,看这几个人着急着慌的样子,云舒停下来:“怎么了?”
几人低头,芸娘道:“云舒小姐,您可算回来了。今天下午一下子辞工了许多人,各院各房都有些混乱,厨房那边也是,小姐,这样下去不行啊!”
“有什么不行的?他们愿走就走,我早就说过,要走的人绝不强留,正好咱们账上缺钱,省了不少粮食。”
芸娘为难的看看洪嫂:“小姐,大厨房那边…那边的人走了一半,到现在还没开火了。马上就到饭点儿了,您看……”
“现在还没开火?都什么时辰了?走了一半不是还有一半吗?这群人干什么了?”
“他们…他们……,洪嫂,还是你自己说吧!”
洪嫂低着头道:“小姐,走的多是打杂的、洗碗的、摘菜切菜的,烧火丫头也走了两个,现在就剩三个丫头要看十几个灶孔的火,都忙不过来;那菜没人摘没人切,大厨们没法儿做菜,还有中午的碗筷堆在那里也没人洗。成饭菜的盘子也不够,还有……”
“行了行了,走了那么多人不需要所有灶都开火。一人看三个灶够了吧?那些大厨不会摘菜切菜吗?就等着什么都好了油盐下锅一翻完事?我们家不养闲人,他们那么大牌让他们去账房领银子走人,爱哪儿大牌哪儿大牌去。
洪嫂,这些事不要来烦我,半个时辰内开不了饭。我就让大家全上你家坐着等。”
洪嫂脸色酱紫:“小姐,这…这……”
“这什么这?你有空在这里废话还不如快去安排。”
洪嫂愣了一下,低头应诺一声便匆匆走开,接着是大账房吴先生:“小姐,现在已有四十二人来辞工领工钱,一共领去八十三两八百文。小姐限定的一百五十两银子怕是挨不了多久啊?”
“四十二个人怎么领得了那么多?我们家的工钱什么时候涨到平均二两银子了?”
“不是的,小姐,果园那边的长工月例是一月一两银子。但他们长期住在咱们庄园里,平时鲜少回家。所以每月领工钱的时候,他们一般只领小部分,其他寄存在咱们账房,等回家的时候一起领去。今天有五六个长工辞工,所以一下子就领去三四十两银子。”
“长工也有辞工的?”
“是的。小姐。”
云舒沉默片刻,对吴先生道:“账上不是还有七十多两银子吗?用完了再说。”
“小姐,今天小杜村的人来了几拨儿借钱的,在下看他们没有牌子,就没有借出,让他们先来找小姐要牌子,这个……”
“好,吴先生,你做得很好,以后凡是要借钱的,叫他们直接跟我说,你们账房不得私自借出去半文钱。”
“是!”
云舒扫向其他人:“你们谁还有事?”
制衣房的桂二娘道:“小姐,今天辞工的人交回来的衣服大多破烂,那些衣服是否补上继续用?还是处理掉了?”
“交回来的衣服?……”
芸娘道:“小姐,您今儿上午说,凡是要离开的,不许带走咱们家的一分一毫,所以我让他们把咱们发下去的衣服都收了回来。”
原来如此,这样做虽然刻薄了些,但自家仆役的服饰都是统一发放的,上面还锈有自己家的标志,收回来也好,免得某些人拿这衣服做文章,只是自己在院子里行走,从没见过谁穿补丁衣服,怎么交回来都成破衣服了?
“桂管事,那些衣服怎么破的?严重吗?”
桂二娘脸色变了变,低头道:“有些严重,有些还好,有的是磨破的,有的好像是……是被利器割破的,那种几乎成了布条,要补回来…很难。”
云舒抽抽嘴角,看来这些人真够恨自己的,真是怪了,又不是自己逼她们辞工的,拿衣服撒什么气。云舒一挥手道:“算了,全都扔掉,就算我家再穷,还不至于穿不起衣服。桂管事,你去仓库领布料,重新做些衣服出来备用。”
云舒麻利的将众管事的问题一一解决,看着这些三四十岁的管事,平时跟李氏说事儿总是拖拖拉拉还半天解决不了问题,在云舒这里却几下子就有了结果,老爹非常惊讶。
他一生不吭的站在一旁看云舒把这些人个个训得服服帖帖,表面镇定,心里却是又惊又喜,更多的还有骄傲,心想要是他娘也能这样,就不用那么累了。
等那群管事离开后,云舒才注意到被晾在一旁的老爹,老爹好歹也是这个家的主人,自己问都不问一句就把那群人训斥一番、指挥出去,会不会太不给老爹面子了?
云舒注意着老爹的脸色,犹豫片刻道:“爹,那个……我方才那样说他们,会不会太…过分了啊?”
“不过分、不过分。这群人在你娘那里从来不怕,什么事儿都是他们拿主意,你娘应一声就是,我看你娘被他们欺负得厉害,说你娘几次,你娘还说我了,呵呵,你娘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咱们家云舒果然是当大户人家女主人的料,小顺子好眼光。哈哈哈!”
没想到老爹会突然提到小顺子,她脸上一红,“爹。说什么了?真是的。”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你去忙吧,甭管我。”
“爹,你上哪儿啊?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不了。我去找你于山大叔他们喝酒去。”老爹摆摆手又转身往大门口方向去。云舒心想院里事多,老爹累了一天,让他跟他那群老朋友喝喝酒聊聊天解解乏也好。
云舒在门口站了会儿,本想去春秀院子,走到岔路口时稍稍犹豫,又转向了理事堂方向。当她跨过门槛进到那屋子时。果然见春秀和小蝶都在,二人正忙着翻查着什么?
“春秀姐,小蝶。我回来了!”
二人闻声抬头,然后都站起来迎上来,春秀拉着她的手道:“云舒,你回来了?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嗯,找到了。只是我们去晚了一步,那小姑娘受伤严重。我把她安排在客院休息,等她精神好些了再告诉她马婆婆的事。小蝶,马婆婆的丧事准备得怎样?”
“都妥了,只是……今天辞工的人那么多,大院里人心惶惶,本想找几个哭灵的,问了不少人,他们都不愿意。”
“不愿意算了,花银子去外面找!”
“小姐,哭灵这种事一般人都不愿意的,即便有人敢来,那肯定要不少银子。马婆婆只是个普通的看门婆子,她的死跟咱们关系不大,何况她还偷了您的东西,现在账房正是紧张的时候,为她花这笔银子是不是……没必要啊?”
“不,越是这个时候越有必要,你方才不还说大院里人心惶惶吗?咱们好好给马婆婆办场丧事,花得了多少钱?十两银子够吧?花十两银子能买得所有人安心,怎么都划算,就这样,小蝶,你现在就安排人出去找,争取在明天天亮前找到。”
小蝶犹豫一下,低头道:“是!”
小蝶走后,云舒坐下猛的连灌下三杯茶水,她杯子一放:“春秀姐,怎样?”
“你别急,休息好了再说。”
“怎能不急啊?今天早上闹得那么厉害,我在城里一直担心家里的事儿,春秀姐,他们没欺负你吧?”
春秀笑笑:“我又不惹他们,他们为何要欺负我?”
云舒松口气:“那就好!对了,辞工的人怎会这么多?”
“不是你自己说他们爱走就走吗?怎么,现在又着急了?”
“着急倒没有,我说是那么说,不过情势所逼而已,那些人你越留他们,他们越把自己当回事儿,越是要走?要么就想自抬身价什么的,开什么玩笑,我都不知道咱们家大院的工钱何时抬得这么高?再抬的话,全城的仆役都要来我们家了。”
春秀笑道:“那就是了,咱们工钱给的这么高,就算这些人走了,城里还有那么多专门给人家做工当仆役的,咱们再招不就是了!至于这工钱,还不是你自己抬起来的。”
“我?我又没管家里的事,什么时候抬过工钱?”
“你没管家里,七味斋是你在管吧?七味斋那边大厨、杂役、小二的工钱每年都在涨,你不知道你每他们涨一次,次月咱们家里的管事必定会要求干娘加工钱。他们说同是做工,而且都是咱们家的产业,为何单单七味斋工钱那么高?干娘无奈只能加。现在家里这工钱的定额就是按七味斋的标准定的。”
这倒让云舒意外不已,她怔愣片刻,拍案而起:“这大院里的活儿怎能跟七味斋相比?春秀姐,你也去七味斋看过,那里干活儿的人,不管大厨杂役、跑堂的小二,就算掌柜杜叔他们,都是成天跑断腿儿不歇气。
七味斋每月能给咱们家挣三五百两银子,咱们家大院这群人都干了些什么?每月不掏出去三五百两银子他们就浑身痒痒,真是…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