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孩子的确是世上最费力气的活儿。
明思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睁开眼,明思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正房内间的床上。
什么时候移动的,怎么移动的,她全无半分印象。
颚敏同兰儿守在房中,见明思醒来,兰儿便喜色外露的上前,“王妃——”
明思还是觉着浑身有些酸痛,朝窗扇方向望了一眼,便撑手起身,“什么时辰了?”
颚敏忙上期搀扶,兰儿笑嘻嘻地塞了个靠枕在明思腰后,“刚刚未时中,王妃睡了六个时辰,该饿了吧?”
六个时辰?
明思也有些意外,坐起身点点头,笑道,“是有些饿了。”
“奴婢去传膳!”兰儿一溜烟儿的跑了。
见小丫头欢欣利索的模样,明思笑了笑,看着颚敏,“孩子呢,今日如何?”
“两位小郡主都好着呢,”颚敏将热棉巾拧得干干的替明思擦脸净手,“才吃了奶睡着了,如玉灵珊同奶娘一起守着,帽儿方才过来才说了又过去的,王妃放心就是。”
明思本想抱两个孩子过来看看,听颚敏说才睡着便打消了念头,“王爷呢?”
明思有些奇怪。
荣烈早就说了她生产后会向荣安告假。可她醒了这么久都不见人,两个丫鬟也没提,那荣烈应是没在府中才对。
果然,颚敏回道,“皇上有事传王爷,王爷一个时辰前进的宫。”说着,又端了漱口水给明思漱口,“早上王妃睡着的时候,老爷夫人还有阿刁少爷和蓝星嫂子都来看过小姐了。见王妃睡得熟,夫人就没让人惊动王妃,只道明日再过来。夫人还带了话。说是府中王妃的几位哥哥嫂嫂说过两日待王妃休息好些再过来看王妃和两位小郡主。宫里也赏了不少东西下来,太后娘娘、皇上,还有几位王爷皇子也都送了礼过来。”
明思“哦”了一声,忽地神情一愣,“那五哥呢?五哥可回了府了?”
颚敏霎时微僵,下一刻,朝明思笑了笑,端起铜盂朝净房走。“回了,夫人也带了话。”
明思不做声,等颚敏从净房回来。她看着颚敏,“颚敏。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颚敏一滞,垂下眼帘。
明思心下一沉,“是不是五哥出了事?”
颚敏心中叹息一声,无奈抬首起来,“王爷嘱咐了不能说。”
明思只看着她不说话。
“就知道我没本事瞒过王妃……”颚敏苦笑,“我说给王妃听就是,可王妃千万莫动气,若是伤了身子,王爷可饶不了奴婢。”
“我不动气。你说。”明思点头。
颚敏倒了盏热茶端给明思,明思接过喝了一口便又定定望着颚敏。
颚敏这才低声道,“昨夜宫里出了事儿,五少爷没有出宫被人算计了……”
…………
颚敏口齿清晰,说了半刻钟不到便将从布罗那里问到的事情首尾经过统统说了一遍。
说完后,颚敏接着道,“昨夜知晓五少爷只是暂时被看管在宫中并无性命之忧。王爷便没入宫,只吩咐了人手想法子看顾。今日晌午后,王爷才入的宫。王爷说了,断不会让五少爷出事。布罗也说了昨夜的事干系众多,也有不少蹊跷处,眼下关节在九长公主身上,眼下皇上只怕也顾不到五少爷身上。”
明思捧着茶盏垂帘静默了许久,“九长公主如何了?可有新的消息回来?”
颚敏摇首。
明思呆坐不动。也不言语,只怔忪地将目光落在面前。
莲花提着食盒进来,兰儿抱着食案跟在啊莲花后面笑道,“王妃,膳来了。”
明思点了点头。
东西摆齐了,明思草草用了几口便让她们撤下。
颚敏见明思吃得少。但她多少也猜到明思此刻的心情,好在明思将一碗汤喝完了,她也不再勉强。
莲花同兰儿撤了食案退下后,颚敏低声劝道,“九长公主人好,上天自然也会眷顾的。”
明思靠在床头闭上眼,良久后才语声轻轻,“她信我帮我,也事事顾着我,可我却没对得住她。是我,是我自私了。颚敏,她若有事,我此生也不能安心……”
颚敏愣了瞬,心下叹气不言。
这日晚间荣烈回府,颚敏便将今日同明思的对话禀报给了荣烈。
荣烈听完点了点头,提步朝正房行去。
颚敏看着荣烈的背影,心中只觉有些不妙感。
荣烈虽向来在她们面前不露神色,但方才她提起明思说起九长公主那句时,荣烈的眼底分明暗了暗。
颚敏迟疑片刻,朝院门口候着的布罗行去。
“九长公主是不是不好?”颚敏低低问。
布罗轻轻颔首,“今日京里的名医都入了宫,只有几人能看出毒药的药性。没一个能解毒。”
“那长公主可醒过?”颚敏又问。
“一直睡着。”布罗摇首。
颚敏蹙眉忧心,“这人一直睡着吃不进东西也熬不了多久,最多三五七日,只怕就撑不住——”
布罗叹气。
颚敏垂首片刻抬起,“那纳兰五少爷的事儿呢?皇上可松了口?”
“昨夜才下旨就出了事儿,皇上哪儿那么容易松口。”布罗摇头,“眼下夏沥太子还候着,夏沥那边不松口,皇上不会轻易松口。”
还有一句布罗没有说出,若是夏沥那边要交待,皇上只怕会将纳兰笙推出去当替罪羊。事情虽是皇后一手设局,但皇上定不会将一国皇后定罪下牢。即便是要处置皇后,不会是当下,更不会走明面上。
“眼下九长公主都这样了,皇上为何不把三公主许配过去?”颚敏看着布罗,“万一九长公主——难不成这亲就不和了?”
“眼下九长公主还在,再说,昨日那般情形后夏沥太子还坚持要娶,如今只怕也不会轻易改口。”布罗淡淡一笑,“何况如今是咱们的短处被人拿着,没捞着更多些的好处,他们也不会松口。”
颚敏低头想了想,忽地抬起,“你说九长公主中毒会不会同夏沥太子有关?”
布罗愣了愣,“这个……不会吧。”
如今所有人都认为九长公主的毒是皇后下的手,连皇上都去问了皇后。
皇后虽没认,但也没否认。
“怎么不会?”颚敏追问。
布罗看颚敏一眼,“皇后算计纳兰五少爷同九长公主应是记恨王妃同九长公主牵连了太子殿下的事。昨夜若是九长公主不去御花园,那便只能算计到纳兰五少爷一人。对九长公主下毒,应是她留的后手。”
“不对——”颚敏摇首,低头踱了几步站定,“皇后已经不顾脸面了,所以昨日才闹得那般,连两国结盟的事儿她都不管不顾。她若要下毒怎会下这样的毒?你不是说那毒若非昨日正巧碰上三公主的头伤,那毒还要过些日子才发作么?那毒不立时要人的命,发作起来又先只让人疲倦,睡眠时间日渐加长。也就说,即便是发作了,也不是短日内就能让人察觉。昨夜下了婚旨,按理再过几日夏沥太子就该启程回国。若无昨夜之事,只怕等发现九长公主中毒之时,一切都成了定局。这等情况下,九长公主不能自是不能嫁,但两国盟约已成,不是说夏沥太子回国后就会遣人将粮种送到么?那这样的话,两国势必也要和亲。不过是换人而已。夏沥即便心有不甘,只怕也不能说什么。可皇后是铁了心要报复在纳兰五少爷和九长公主身上,昨夜既然用了那样见不得人的手段对付他们,她又何必给九长公主下这样躲躲闪闪的毒?我觉着这毒不像是皇后的做派。”
布罗听着,慢慢地也神情凝重了起来,“照你这般说来,三公主倒是更可疑些。”
颚敏点头又摇了摇首,“可这毒这样蹊跷,连宫里宫外的御医名医都没一个识得,三公主早就没了母亲,也没有得力的母族亲属,一直都巴着皇后过日子。这样的毒她又哪里那么容易得来?王妃识得不少毒,可今日她也想不出这样毒是怎么炼出的。我觉着这毒兴许就不是咱们地面上的。”
布罗眸光闪了闪,看着颚敏,“你是说——?”
“那夏沥太子不是已经娶了两个侧妃了么?”颚敏撇了撇嘴,不自觉露出些嘲意,“他自是心心念念想娶九长公主,可他身边的人未必就想他称心如意娶个这般尊崇的长公主回去。他如今虽是自个儿来的,可他身边的人难道就没旁人插的耳目?我可不信,他那两个侧妃不会想暗中使绊子。上回我送青黛出府,她还说夏沥太子身边的奴婢去了三公主宫里讨茶叶——一个堂堂太子哪里就没茶喝了,眼巴巴地去同一个不得宠的公主讨要?”
布罗垂首,听着颚敏的话心下急转,思量开来。
颚敏的话的确有许多是他,甚至荣烈也没想到的。但细细听来却是愈听愈是有道理。
见布罗低头不语,颚敏皱了皱眉,“怎么了?可是我说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