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淡淡笑了笑,‘无妨。‘又看着包不同那不自在的模样,干脆将话一次都说完,‘包副将可想好了如何运输?‘
包不同想了想,‘如今水路不通,只能走陆路了。‘
所幸自己带了几百人手驻扎在麻面坡,这运货的费用便省了不少。
明思道,‘如今陆路不好走,路上最少也要十来日吧。‘
包不同点了点头。
明思看着他,‘我有个法子,你看使不使得?‘
包不同微愣,很快颔首,‘夫人请讲。‘
明思轻声道,‘你可知如今水路的情形?‘见包不同不明白,‘我指的是这一路河面冰层的厚度--能受多大的力?‘
包不同望着明思,似乎有点明白了,可又有些不解,不过还是据实以答,‘松澜河北上一百五十里以后,冰层便极厚了。‘
明思转首唤蓝彩取来笔墨,迅速的画了一个带着四个木轮的简易雪橇。
包不同怔了怔。
明思将画递给他,‘上面一层可以用木板,也可以用竹子或细木绑起来。下面用两根木头做车轴,两头各套一个车轮。你们只用这一回,所以车毂也不需用铜铁类的,只用木制的便好。你此番带了人手回来,这十日可以先将车轮和车毂做出来。待走到水路冰层厚度够受力的地方,你们就地采料来做这车身。无需精细,只要能装货就行。多带些绳索,到时候将货物绑好。在冰面上,这车极轻便,只需人稍力一拉便可前行。车轮和车毂不妨稍稍多备些,若是坏了也好更换。若是冰层厚度足够,你们也可用棉布将马蹄包上,试试马儿能不能在冰上跑--若是能,那应该更能节省不少时间。‘
包不同怔怔地看着明思,只觉心中巨震。
他是前日一早到的,那时夫人还在纳兰侯府。
前日晌午他见了夫人一面后,夫人昨日一早又赶回了纳兰侯府。
昨日是纳兰侯府的大夫人下葬,今日一早夫人又送别了自己的爹娘。
今日夫人回来之后便召见他商讨此番的差事,然后他领了夫人的吩咐出门。
这一下午他心里都不好受。
一是想着若是自个儿不能及时将棉衣棉被采买回去,那些弟兄们日子必定难过。
二来,思及先前看到的夫人眼下的青影和出门回首时夫人那有些疲倦的神情,他心里又有些愧疚。
这段时日夫人娘家本就事多,夫人一个弱女子两处来回奔波已是艰辛,将军又远在苍郡。
老夫人还将这样难办的差事推给夫人……
他觉得自己领这样的差事已经够难了,可夫人只怕比他还要为难。
万万想不到的是不过才一个下午时间,夫人便想到了主意,还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只需负责采买布匹和棉花,然后再监督那几家商家在十日内赶制两千套棉衣裤,其他事一应不用他操心。
甚至还想出了这样一个节省回程运输时间的好法子!
以前走水路运货时只能行到距苍郡还有两百里的地方,然后就要靠陆路运输到苍郡郡城。因为松澜河是绕着苍郡拐了个弯朝南的,而松澜河通向苍郡腹地的支流飞马河的水流方向是从苍郡流出最后汇集到松澜河。苍郡腹地已是高原地区,水往低处流,飞马河水并不深,但水流极为湍急,逆水根本无法行舟,所有这段水路只能从苍郡用小舟朝外走,而无法利用这条水路从南方回苍郡。
但用夫人的这个法子,很明显,这段水路完全也可以利用起来。
这可是条通向苍郡郡城的直路啊,甚至他们的驻扎军营就在飞马河流经之地!
眼下这段时日,飞马河的冰层已经结实得可以在上面建房子了。
他是行军之人,又常年生活在北地,儿时也没少在结了冰的河面上玩耍。
看了夫人画的图纸,又听了这番解说,他心里便已经有了九成的底--这样的法子,至少能节省一半的时间!
包不同的心中充满了震惊,同时还有深深的感激。
他退后一步,朝明思深深一礼,‘属下代兄弟们谢过夫人!‘
明思微微一笑,‘包副将不必言谢,这也是天意。‘
若不是正巧碰到如玉来寻她,她只怕也想不到这个法子。
包不同却听岔了,朝明思开怀一笑,‘说的也是,我看夫人还真是咱们将军的福星。属下这就写信回去告诉将军这个好消息。‘
言毕便拱手欲退。
‘包副将请留步,‘明思出言拦住他,见他留步,唇角略弯了弯,望定他,“敢问包副将想如何写这信呢?”
包不同挠挠头,看着明思唇边的浅笑,忽然福至心灵似的明白过来,“夫人请放心,此番全赖夫人才解了这燃眉之急,属下定会在信中同将军据实回禀详细的。”
包不同却是想岔了。
他以为明思这个问题是在暗示着什么,赶紧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据实以报”,言下之意自然是“夫人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替您表功的。”
一面恭敬的回着话,他心里也在想,就算夫人不问他也会好生同将军说的——这个夫人心眼又好,又有本事,这次这么难办的差事都能办好,实在是让他佩服不已。
虽说肤色是稍微黄了点,可在灯下看,夫人应该还是挺好看的。
最最紧要的是,夫人对将军那可是全心全意还无怨无悔啊。
包不同完全走入了误区。
在他的概念里,丈夫新婚第二日一大早就离开,而且一走两个月音讯全无,连他这次回大京办差,将军都没让他带句话给夫人——哪个女人心里能没有点怨气啊!
而且老夫人还让他带了那样一封信给夫人。
见夫人之前,他心里不是不忐忑的。
谁知夫人非但一丝生气的意思都无,还这样竭尽心力的想法子将差事办妥,出钱又出力,全无半分不满和推脱。
包不同心中想——夫人对将军可真是一往情深啊!
这般一想,他对明思又生出了些同情,忽地心中一动,“夫人可要写封信让属下带给将军?”说着,又咳了咳,“此番差事甚急,属下也正好要用信鸽给将军禀报情形。”
他记得在苍郡时,那些兵士们但凡收到家中亲眷的书信时,个个都是眉开眼笑,躲在一旁要偷偷地看上好几遍。
虽然再过十来日将军就要回大京,不过他可以用专用的军中信鸽同将军通信,只需两日便可到——他决心为夫人以权谋私一回……
看着包不同眼里的鼓励和期许之色,明思顿时明白——包不同的想法定是同自己南辕北辙了。
不过她也早已想好了说辞,垂眸笑了笑,复抬起,“包副将,我有一事相求。”
包不同一愣,眨了眨眼,“夫人请吩咐便是,属下若能办到,定无推脱之理。”
明思在屋中走了两步,驻足转首,看向包不同,“此番包副将来大京办差的是将军的命令,对么?”
包不同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而包副将带老夫人的信给我——将军并不知晓,对么?”明思又问。
包不同有些赧然的颔首。
明思微微一笑,“包副将离开苍郡时,老夫人可有同包副将说什么?”
包不同微微一怔——蓦地想起了老夫人貌似无意交待的那句,“将军事务繁忙,此等小事就不必麻烦将军了……”
明思轻垂眼睑,片刻后,挑眉含笑莫名,“包副将若是此刻再‘据实以报’——岂不是要让将军为难?”
包不同霎时一呆!
原来夫人什么都猜到了,连着自己那点小心思——包不同顿时窘迫红脸,嗫嗫无语……
自己若真是据实以报,那自然就该在出发前报告将军……
毕竟自己的顶头上司可是将军。
明思一看包不同的神情,就知自己猜得没错——秋夫人果然是叮嘱了包不同的。
她都能看出包不同的个直性子且忠心耿耿的属下,秋夫人又如何能不知?
凭她对秋池的直觉,秋池应该不会同意秋夫人的这种打算,更何况,她同秋池之间还是这样的契约关系,并非真正的夫妻。
而秋夫人一心为儿子打算,此举一是为了试探她这个儿媳,二是为解决儿子的难题。她心里也许也清楚自己的儿子不会同意这样的决定,所以定会对包不同有所叮嘱。
包不同自然是一心向着自家将军,从这次见面的情形来看,他虽有些不好意思的愧疚,但相对于能帮助秋池——他心里其实是接受秋夫人的这种安排的。
而事实是秋池目前也的确是捉襟见肘,很是困难。
有了秋夫人的叮嘱,那包不同也就有了不告知秋池的藉口,先回大京将差事办了。
当然,明思也看得出,他此刻对自己的这番感激的确的是发自内心,也是真情实意的。
否则,他也不会主动提出为自己送信了——军中信鸽甚是珍贵,只有紧急军务时,才能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