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何听不出太子之言有许多不尽不实之处!
可就是这般挑着说出来的话已经足够让她怒不可竭了。堂堂大汉太子如何能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到如此地步!
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一个再蘸之妇!
还曾是重臣之妻!
这几日大京里沸沸扬扬都是北将军府将军夫妻和离的消息――她竟没想到,这人竟然是被太子弄到了宅院中藏了起来!
这消息若被朝中百官和天下百姓知道了还能了得!
上官皇后胸口急剧地起伏,凤眸中全是怒火,大力地喘了几口气,她定住神,厉声道,“此事还有谁知晓?”
看到上官皇后的面色,司马陵心中一惊,蓦地起身拦到上官皇后身前,急声道,“母后,儿臣心中只她一人!她洁身自好,聪慧心善,乃是极好的女子!她并未答应儿臣,是儿臣将她强邀至宅院中――母后你莫要怪她,要怪就只怪儿臣吧!”
说着,他“噗通”一声跪地,揪住上官皇后袍袖,“母后,儿臣从小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可那些儿臣从未真正在意过。儿臣如今只要有她一人,便足矣!”
上官皇后缓缓地垂眸俯视他,“只要她一人――那这江山呢?那这皇位呢?那这天下呢?你都不要了?你都从不曾在意?”
司马陵一滞,紧紧地抿了抿唇,“儿臣并非先现在就将她皆进宫――五年,儿臣对她许了诺,给儿臣五年的时间,儿臣将这朝政肃清。届时,儿臣再让她恢复纳兰侯府三房嫡女身份入宫,不会有人知晓――”
“五年?”上官皇后紧紧盯着他,“那这五年的时间你都不在临幸她人?她入宫之后,你也只宠幸她一人?”
司马陵怔住,目光霎时游移地转开。只呐呐低声,“母后,儿臣只喜欢她一人。这些不过是儿臣的家事――”
“荒唐!”上官皇后将袍袖一甩,挥开司马陵的手,凤目中只见寒光生威,轻声一字一顿,“帝王无家事!母后对你真真失望透顶!这十八年来处处顺着你,却把你养成这般不知分寸轻重的混帐模样!如今这局势。你莫非不清楚!你是未来的大汉天子!你的一举一动有千万双眼盯着你,看着你!别说她身份若是暴露,便是惊天大乱!就说这独宠一事,大汉皇室九百来年便没有这般先河可开!世上无不透风之墙,你当皇帝的都只要一个女子,你让朝中臣子是效仿还是逾礼?常妃之制乃是祖宗定下的,你这般,让四大侯府以后如何行事?”
司马陵抿紧了唇,只那脸色却是苍白。
“陵儿,你好生糊涂!”上官皇后的声音有些疲惫。“如今,这朝中的情形你当比母后清楚。你写给你父皇的折子。你父皇也给我看了。吏治!民怨!东南西三府空头过半!你父皇一颗心全寄在你身上――你如今却为这儿女私情黑白轻重不分!你如何对得起你父皇,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竟然以祭拜先祖的名义去见一个女子――这是未来天子该做的事儿么?你父皇看了你的折子,心里虽欢喜你的长进,可也忧思重重,每夜不能安枕!你,你明明知晓如今内有外患甚巨,你为何还能将满腹心思只放在一个女子身上!还是一个你不该妄想的女子!你在折子上道。西胡近年来虽是乖顺,但西胡人生性好勇好战,虽名有兵力二十万。可西胡人马背出生,下马为丁,上马皆能为兵――实乃心腹大患,不可轻视!陵儿,如今内忧重重,那些个臣子个个都只顾自家,生怕争少了一分,有几个是真心为皇家办事的?襄城侯一事就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你皇祖母至今还没缓过来。若此事为人知晓,那些个笔厉谏臣还能放过你?这些日子朝堂才刚刚清静了些,不过是那些臣子未曾寻住把柄――就连四大侯府,就连你外祖家,如今对母后都颇有微词!谁都是只顾自己!予极易,是皆大欢喜,可要取,却是步步维艰――陵儿,你可知,如今你是断不能行差踏错半分哪!”
看着太子惨白的面色,玉兰的心紧紧缩成了一团。这一刻,她终于明白那日明思对她说那句话的用意了。
她并未听见那日后的第二日,明思和司马陵的对话。
而在此刻,她才明白过来,原来那六小姐早已将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可是眼下这局,又该怎么解?
玉兰心中惶惑。
只见上官皇后定定地看着司马陵,眸光湛然,“陵儿,如今,你明白了么?”
司马陵痛苦地闭了闭眼,片刻后,眼角慢慢沁出湿润,他颤声道,“母后,此事除了儿臣那几个心腹并无人知晓。母后若不放心,儿臣再遣人寻个妥当隐秘之地将她安置――只需五年……”
只见上官皇后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湮灭,取而代之的却是暗潮一片。
玉兰心里方道了一声“不好”,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上皇皇后蓦地抬声,“来人!”
殿外“哗啦”涌进几人,除了那侍女香橼和那嬷嬷,还有四个侍卫。
“好好地给本宫把太子殿下看好!没有本宫的亲口懿旨,不能让太子殿下踏出这宫门半步!”上官皇后厉声道。
言毕,便提步而出。
司马陵心房猛地一缩,便欲冲上前,却被赶过来的侍卫拦住。侍卫虽不敢伤着太子,可也使了巧劲儿将他箍住,让他无法冲出去。
司马陵煞白了脸,“母后,你要作甚?”
走到殿门处的上官皇后顿住脚步,却未转身,只语声淡淡,“母后不能让一个女子毁了我大汉的太子!她若真如你说的那般好――就该成全你才是!”
司马陵蓦地睁大了眼,目眦欲裂,“母后,不――”
上官皇后的身形已经消失了殿外的夜色中。
紧接着,朱漆殿门徐徐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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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玉兰走入坤宁宫时,远在城东郊的明思也刚刚沐浴完。换过一身简便的衣裙,便上了床,拿了一本游记,就着烛台看着。
见明思上了床,紫茹原本想守夜,明思却让她退下,便同彩衣一道退了出去。
见两人离开,明思将手中书册放下。开始沉思。
原本同玉兰说那句“无人说话”时,其实也没有确切的想法。只是那时路十三没有音信,便想着看看能不能有其他的路子可走。
玉兰要送人来,定然是送她熟识的人过来,或许可以想想法子。
没想到司马陵一走,路十三便来了。而今日,玉兰又将紫茹送了过来。眼下,倒让她有些不方便了。
不知为何,今日紫茹来后,她此刻心绪却有些不宁。
如今这般境地也是她未曾料到。
她原本想着能说服司马陵为上策。若是说服不成。她就只能在路十三的帮助下诈死脱身这一条路可走。
可是,走这条路。她日后便不能再以纳兰明思的身份生活,也不能再名正言顺的回到四老爷四夫人身边。是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出此下策。
可如今,司马陵加派了人手,路十三想带一具尸体进来不易,想带她出去也是不易。
而今。她真正是成了困坐愁城。
为今之计,只能等机会,比耐心。
心下还有一点隐隐忧虑――那就是司马陵做了如此多事。万一走漏了风声,那便……
呆坐了半晌后,明思蹙起眉头,只觉头有些疼。阖眼靠在床头,轻轻用手按揉着额头。
她轻轻叹气。
就在此刻,忽地听得后窗传来轻轻的摩擦声,似风刮了窗扇摇动一般。
她蓦地一怔!
她的窗户是关好的!这声音是人为――不是路十三!
路十三不会这般早,更不会弄出这样的声音。她的后窗从未插销,路十三每回都是直接拉开进来。
明思垂了垂眸,起身轻步走了过去,站到窗前低声,“谁?”
无人言语。
明思怔了怔,她分明感觉到窗外有人呼吸。
迟疑片刻,她退到墙后,将窗扇轻轻一推――就在窗扇打开的那一瞬,一个白色纸团扔了进来。
明思呆了呆,没有动作。
片刻后,窗外还是静悄悄,那有人呼吸的感觉却是没了。
明思轻轻探首一看,只见窗外夜色茫茫,没有半个人影。
目光在地上那纸团上一落,明思垂了垂眸,快步走过去拾起,展开,寥寥数字,“六丫头,皇后即到,走。后园井下。”
明思猛然一惊!
这时,院外突地传来些动静。
明思心中一凛,将纸条藏进袖袋,快步朝外走出,一打开门,就见院门外光明大盛!
彩衣和紫茹也匆匆地从屋中走出。明思看了她们一眼,只见两人面上都是不明所以,明思只能低低叹了口气。
竟然来得这么快!
朝后窗的位置看一眼,便沉气站定不动。
院门很快就被大开,数个人影显现在红亮的灯笼周围。
当中一人,云鬓凤冠,一身明黄宫装耀眼生辉,通身华贵威仪逼人。此刻,正抬首定定朝她看来――正是上官皇后!
明思垂了垂眸,朝前迈了一步到廊前,抬首朝上官皇后的视线迎去。
能叫她“六丫头”只有老太君。既然老太君传信让她走,那说明上官皇后这番到来,绝非是要赏她好果子吃。
既是这般,她也无需客气守礼。
就算她此刻将上官皇后捧上了天去,也不会让她改变主意。
何必再讲那些虚礼。
上官皇后在院门处站了片刻,才缓步朝内行来。到了廊前,锐利的目光在明思身上审视了片刻,心下也是微惊。
不过须臾,神情便淡然下来,看着明思,凤目中眸光淡淡微闪,“六小姐,不妨进去一叙。”
第三百二十七章海阔天空(五千字)恭贺川燕子新任《嫁夫》舵主!
明思淡淡一笑,颔首,退开一步,让上官皇后先行。
上官皇后迈进屋中,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到桌前坐下,“坐吧。”
明思也不客套,在她对面坐下后便轻轻抬眸看着她,等待下文。
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将柜上的十三枝烛台点亮,屋中顿时敞亮起来。
上官皇后这才细细地打量面前的女子,这一看,心中不免也是赞许。方才在廊下,光线并不明亮,她已经隐隐觉出这女子风姿不凡。
而此刻在烛火中,更觉眼前女子肌肤如玉雕般晶莹剔透,一双眸子黑亮如星,纯净无垢。
说她美,其实并不算极美。可让人一看之后却不想转目,只想再多看,可再看下去,便会觉得她似乎极美。
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灵动干净的气息。
在她的如此近距离的逼视下,这个女子没有露出丝毫的惊慌,更无一丝羞涩。
只是用那双清亮幽黑的眸子静静地同她对视,无半分怯懦畏惧。
她的脸上,她的眼中,惟有平静。
上官皇后突然间有些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何会为这样的一个女子神魂颠倒,分寸大失了。
宫中美人甚多,大京各家名门闺秀,上官皇后都见过。可面对她这个皇后,还能这般镇定自持的,眼前的这个女子是头一份儿!
在这一刻,她几乎无法把原来那个未曾给她留下过太深印象的纳兰府六小姐,同眼前这个满身灵气的女子联系起来。
在这一刻,她几乎有些惋惜。
如果她不是纳兰侯府的六小姐,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好。
可是,她偏偏是。
她能看出,这个女子是真的不畏惧她。她的眼中是真正的从容′而不是竭力控制出的平静。
从这个女子的眼中,上官皇后忽地明了—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来意······
上官皇后望着明思,轻轻地笑了笑,“六小姐,本宫此番前来的目的——其一·是要感谢六小姐对太子的几番相救之情。”
明思静静望着她,片刻后,轻声道,“可是,这并不会改变皇后今日到来的第二个目的,对么?”
烛火映照着明思的右侧脸颊,上官皇后可以清楚看到她长翘的羽睫在眼角投下的倒影,根根清晰。
那清亮若水的眸光中,甚至还带着淡淡了然的笑意。
上官皇后心里暗赞了一声,看着明思·唇角也露出一丝笑意,“太子道六小姐聪慧,本宫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却并非言过其实。”
明思垂眸轻轻笑了笑,“也许,我该生得蠢笨些才是好。”
上官皇后收起笑意,凝视着明思,“无论如何·本宫当谢谢六小姐对太子的几度援手。”
语意中终究还是有几分真切情意。
明思抬眸,“那明思可用这份感谢来换皇后娘娘一个承诺么?”
上官皇后眸光一闪,“但说无妨。”
“明思想请皇后娘娘许明思一诺—若是明思不在,皇后娘娘能承诺明思,不会因明思的关系而治罪明思的家人。”明思轻声道,“皇后娘娘能应允么?”
上官皇后一愣·不由失笑,“难道在你眼中,本宫是那样蛮横无礼之人么?”
明思微微一笑,“皇后娘娘一心只为太子,明思自然也会顾念家人。”
上官皇后怔了怔,不知为何·心里忽有些不是滋味儿,看了明思一眼,沉声道,“好,本宫就允你这一诺!”
明思轻轻颔了颔首,淡淡一笑·“皇后娘娘一诺千金·明思就此谢过。”
语声却有些低沉了。
听得明思语声中的寂凉之意,上官皇后心道·终究还是见了情绪出来······
再看向明思,眼里多少有些不忍,“你还有什么话,不妨道出。本宫若不为难,定会成全于你。”
明思垂下眼帘,轻轻摇首,“我想要的,皇后成全不了,也不能成全。”顿了顿,轻轻抬眸,“只请皇后赐明思一个体面的死法便是了。”
说着,朝门外院中的人群望了一眼,回首便静默无语。
上官皇后朝外看了一眼,眼神示意。
片刻后,一个嬷嬷捧着檀木托盘走了进来,看了明思一眼,便将托盘奉到明思身前。
托盘内,一条折好的白绫、一个小小的玉瓶、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上官皇后没有说话,目光轻轻在托盘上一落,便转到明思面上。
明思放在桌下的手悄悄重重的拧了自己的腿一下——因是使足了劲儿,骤然痛楚之下,脸色旋即白了白,眼角也被刺激出了些湿气。
吸了口气,明思缓缓仲手取过那条白绫,垂眸低低轻声,“多谢皇后娘娘——请容明思再坐片刻,可以么?”
上官皇后站起身,最后怜悯地看了明思一眼,提步走了出去。
那嬷嬷也随着离开,走到门外,转身单手将门拉拢。
上官皇后走到廊前,顿了须臾,便提步走下了台阶,在庭中站定。
方站定,只见屋中那条纤细的身影便站了起来,朝屋内梁下行去。因烛火在靠门的位置,再走两步,人影便不见。
上官皇后心下微微恻然。
捧着托盘的李嬷嬷看了一眼上官皇后面色,被上官皇后察觉,偏首瞥了她一眼,淡然道,“想说什么?”
李嬷嬷噤了噤,才呐呐道,“若一开始选的是······”瞅了一眼屋内,又望了一眼上官皇后,没有再说下去。
上官皇后却已经明了她的意思,轻轻摇了摇首,“聪慧有余,孤高过甚,不宜宫中。”
李嬷嬷默然。
又过了盏茶的时间,屋内依旧没有丝毫声息传出。
上官皇后低声道,“去看看——若她还未动手,也不必惊动·再给她些许时间。”
救了太子三回,这点情面,还是能给的。
李嬷嬷颔首,将托盘交给身畔的一个太监,轻轻走上了台阶。躬着身子在门缝中一望·顿时呆住!不置信的又仔细搜罗了一遍,只见屋中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再不信,推开门一看,真真切切的空无一人!
上官皇后察觉不对,提步行前,走到屋中一看,垂了垂眸,“去各间屋子看看。”
李嬷嬷赶紧到相邻的隔间和内间以及此间书房都看了看,回转过来轻声道“内间窗户开着,都无人。”
上官皇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目光沉了沉,须臾,眸色又平静了下来,轻声道,“果然是个不同的!”
这退路想必是早就寻好了。方才那番情绪流露,想必只是为了让自己放下戒心······还骗得自己许了诺·不会因她的关系而连累她的家人——“若是她不在”……
好鬼的丫头!
“娘娘,可要派人去寻?”李嬷嬷低声道,
上官皇后垂了垂眸,沉吟片刻,却是摇首,“不必了。”
寻得到还好·若是寻不到,走漏了风声,今日这趟就白来了。
何况,这女子那般沉稳,想必是有了万全之策,既然脱身·又哪里会那般容易被人捉到?
上官皇后淡淡一笑,转身朝外走。到了外间,便沉声吩咐,“来人,将这处院子统统给我烧了!”
将这宅院烧了,她若有本事逃·那便是她的运气。若是逃不了·那也是她的运道!
紫茹和彩衣此刻已被控制,闻言面上一惊·却都不敢出声。
上官皇后转身看了她们二人一眼,“你们主子已经自尽,你们若有想殉主的,只管留下。”
言毕,便提步朝外行。
一干人等看着上官皇后离开,一部分人跟着离开,而另一部分人则留了下来,准备执行上官皇后的吩咐。
彩衣看了一眼紫茹,默然地垂首跟着离开。
紫茹脸色白了白,呆了片刻,也只能默默地朝院门处迈开了步子。
虽然只短短相处,她心中是喜欢且欣赏这个面目一新的六小姐的。可是,这份喜欢和欣赏,却不能换她以命相随。
一众人等走出大门,不多时,便见宅院各处都跳跃起了火舌。一炷香后,熊熊火光便冲天而起,将整个宅子都笼罩其中。
上官皇后最后看了一眼,轻垂了垂眼睑,转身朝马车行去。
坤宁宫中,司马陵无力地靠在朱漆殿门上,面上神情已然呆怔。
对着殿门喊了一个时辰,同时又推了一个时辰,玉兰才含泪上前,“殿下,没有用的。已经,迟了。”
这一句话,让他终至绝望。
“我害了她了······”只低低说了这一句,便再无语。
玉兰眼泪“簌簌”落下,也只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声响。
司马陵缓缓站直身子,转身朝外。
殿门开启,上官皇后当先而入,神情平淡。
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彩衣和紫茹,司马陵面色霎时一僵,缓缓而僵硬地转首望向上官皇后,“她呢?”
上官皇后望了他一眼,没有理会,提步走进殿内。
司马陵眸光颤了颤,唇也颤了颤,缓慢地走到紫茹和彩衣跟前,语声低沉,“她去哪儿了?”
彩衣口不能言,闻言却是湿润了眼,垂下了首。
紫茹见太子这般情容,又念及同明思那几分情意,眼泪顿时泉涌,泣不成声,“六小姐自尽了……”
司马陵蓦地踉跄退了两步,稳住,闭眼,玉面一片惨白,“那她人呢?人呢?”
紫茹泪如雨下,只是使劲儿摇头,却不说话。
上官皇后在殿前站定,见状冷冷道,“说给他听!”
紫茹这才“噗通”一声落跪,哽咽抽泣道,“殿下,六小姐没了……烧了,和宅子一起都烧了……”
那样大的火,只怕连灰也寻不出了。
彩衣也捂住嘴,眼泪只是串落。
司马陵呆呆地看着她们……许久之后,缓缓闭眼·泪落。
上官皇后垂了垂眸,抬步走到他身侧,沉声道,“陵儿,你可以恨母后,如果恨母后·能让你知晓太子的责任,母后情愿让你恨。”
司马陵唇色苍白,半晌,才睁开眼,语声却是低不可闻,“原来,她真的说对了。”
自己的喜欢······只是心痛……心空……却真是没有同生共死的
上官皇后一怔。
司马陵没有解释,只低低笑了笑,便抬步朝殿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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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思跟着路十三跳进了后园的枯井中。
沿着井壁上的通道,猫着腰摸黑走了数百米·便见光亮。
爬出洞口,一个黑衣男子见到先明思而出的路十三便欲拔剑,明思赶紧低声,“自己人!”
那黑衣男子一愣,看了明思一眼,将剑插回剑鞘,躬身一礼,“六小姐。”
明思笑了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麻烦替我寻件小厮的衣裳来。”
那黑衣男子怔了怔,转身对暗处低声吩咐了一句,“马上将地道填了!”这才转首,“六小姐请跟属下来。”
明思和路十三对视一眼,跟着他朝屋内走。
两侧的房门开启·数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手里都拿着一筐泥土。明思再一看门内,堆得满满地都是装好的泥土。
心下顿时了然。
老太君只怕在她到那宅院的第一日就知晓了她的行踪。这地道的挖掘绝非短期可成,何况还要探明她所在宅院的地形······
跟着那黑衣男子走到屋中,片刻后,那男子寻了一件普通男子穿的衣裳出来·“此处并未备有小厮衣裳,这件衣裳,六小姐看看可行?”
明思微微一笑,仲手接过,“多谢。”
走到内间换了衣裳,将头发挽成一个包髻·用布巾扎起。一个略带脂粉气的少年郎便出现了。
走到外间·那黑衣男子稍露惊异,随即平静·“六小姐,如今可有去处?”
明思轻轻颔首,眸带些许笑意,“我不会再回大京。”
那黑衣男子点了点头,从袖袋中掏出一张字条递给明思,“往北二十里韩家庄,有人想见六小姐一面。”
明思愣了愣,接过展开一看,遂垂了垂眸,须臾,轻声道,“相见不如不见,还是不见的好。”
黑衣男子乃是老太君心腹死士,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大半,闻言一怔,也只能默然。
明思走了两步,将字条在烛火点了,快要烧没时才扔到地上,瞬间成灰。
转身看着那黑衣男子,“烦请回禀,此番恩情若有机会,明思定当回报。”
那黑衣男子眼底异色一闪,未言语,只微微颔首。
明思转首看着路十三,莞尔一笑,“走吧。”
黑衣男子抬手拦住她,走出门去,问了几句后,才回转朝他们点了点头,“我带二位从后门走。”
不多时,便到了后门。
路十三贴在门前倾听片刻,朝明思点了点头。
黑衣男子静静站在门前,看着两人前后走出。只见那细长眼的男子顿住脚步朝六小姐比划了一个手势后,便伏低了身子。六小姐抿唇笑了笑,上前一步趴在了他身上。
两人身影重叠着,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路十三负着明思一路快行,半路在明思的催促下,停下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又上路。
快天明时,两人赶到了城南的十里亭。
明思从路十三背上下来,走到亭边看了看,转身便在旁边树上想折一段树枝,可惜,半天都弄不断。
路十三眼里带笑,上前去拿出一把匕首,在明思刚刚查探过的地方挖了起来。
片刻后,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露了出来。
他伸手一提,将匣子提起,拍了拍上面的尘土,递给明思。
明思一笑,接过·走到亭中打开。取出一个瓷瓶,倒了些液体在掌心,伸手在脸上抹匀,白玉般肌肤顿时变得萎黄,却不似原来那般蜡黄打眼。看着·也就像一个皮肤略微发黄的正常女子。
接着,又拿出一面镜子,一支螺黛,在眼角处涂了涂,用指头朝下抹匀。眼角便呈现一种下拉,整个五官也变了。
路十三呆了呆,“你会易容?”
明思照了照镜子,深觉满意,将东西放回匣子,偏首一笑·“这叫化妆!”
路十三蓦然失笑。
女子化妆是为了将自己扮得更美,她反道而行,竟还说自己是化妆?
明思抿了抿唇,抱着匣子起身,走到路十三跟前。
看着明思的神情,路十三不由一怔,笑容缓缓敛起。
明思深深地看着他,“你无家·我如今也无家。你可愿同我一块儿走,天大地大,结庐相伴?”
路十三心房一颤,看着眼前那清亮的眸光,他的手不自觉地颤颤握紧……
他只觉心头猛地一跳,狭长的眸光倏地亮起·唇一动,方想开口——脑中却忽地闪现出小妹临死前的那苍白虚弱的笑靥······紧接着,他想起了自己在家人坟头的誓言,在那个高大身形前的誓言······最后,想起的是自己在十二岁的那个夜晚,在大汗皇宫中那个光线昏暗的房间·那股冰冷锐利,脱离而去的疼痛……
见他唇动了动,又慢慢抿紧,明思轻轻垂眸,轻轻笑了笑,“我也是随意说说·你不必当真。”说了一句·抬首起来,已是明媚灿烂的笑颜·“好了!咱们也该道别了!你多保重!也不用担心我,我会很爱惜自己这条小命的!”
朝路十三抿唇一笑,明思转身朝西边走,走了几步,回首过来,朝他莞尔一笑,“主子的恩情虽重,可也用不着拿命去拼。”
说完,又是一笑,便转身离开。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
看着那抹纤细而倔强的身影渐渐地转过拐弯,终于,消失不见……
看着路尽头的空旷,路十三觉得自己的心好似突然也空落了些。
将攥紧的手缓缓抬起,摊开,除了几道深深地指甲痕,手心空空如也。
再抬起头,只见天际刚刚泛起了第一道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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