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王杨爽奉命先行一步,前往皇城接管左卫军,而跟在杨坚皇辇后的左卫大将军元旻,这个时候也慌了。
他虽然知道随意调整宿卫布防并不妥当,但当时太子比较坚持,而他又觉得二圣并不在京,临时调整下也没所谓,到时候调整回来就好。
但是刚才,他从别的官员那里知道,他们是昨晚接到二圣的上谕,知道二圣会于今日返京。
而他是在两个时辰前才知道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二圣是故意要拖住他,让他来不及做出调整。
完蛋了完蛋了,这次想要保全住自己,只能往太子身上推了,太子殿下你可别怪我啊,
当杨坚夫妇抵达皇城朱雀门的时候,杨爽已经顺利接管左卫,并将此次布防的左卫将军李慈扣押在当场,听后二圣发落。
一个「斩」字,从杨坚的随身宦官口中说出。
杨爽拔刀一挥,人头落地。
杨勇看在眼中,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有这么严重吗?我不过是加强皇城戍卫而已,错在哪里?
这一次,百官并没有在朱雀门下离开,而是接到上谕,跟随皇驾前往大兴殿。
大兴殿一般只在重大节日或是庆典的时候,才会有百官入朝,平日里上朝的官员,基本出在尚书省、门下省、内史省,这便是三省六部最早的雏形,六部出自尚书省。
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从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有资格进入大兴殿,其余的皆在殿外等候宣召,无宣召不得入内。
杨铭是宗室,自然可以进去。
大殿内,杨坚走上台阶,转身扫视群臣,沉声道:
「朕新返京师,应是开怀之日,为何觉郁闷愁苦?诸卿谁可为朕解惑?」
殿内的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
怎么说?朱雀门下面刚砍了一个,明摆着跟换防有关,换防又是太子干的好事,谁敢说?
见群臣不答,杨坚冷哼一声,在皇座上坐下,妻子加罗坐在一旁。
这时候,礼部尚书牛弘走了出来,模棱两可道:「皆是臣等失职,才使陛下劳累。」
贺若弼听了这话不高兴了,你失职就是你失职,别特么扯上我们,老子不失职。
熟知前因后果的他,连忙站出来道:
「皆是元旻之罪。」
我入你娘啊低着脑袋的元旻恨不得就在殿上拔刀砍了这个王八蛋。
贺若弼这句话,显然说到独孤加罗的心坎上,于是独孤后道:
「宋国公此言何意?」
贺若弼道:「京师换防,于开皇元年由至尊亲定,二十年未尝变动,然元旻此僚大胆妄为,擅自调整京师防卫,若不是微臣知晓事态严重,紧急调兵于城防,我大兴京师重地,城防卫所竟无兵可驻,若有大事,国家危矣。」
独孤加罗瞬间大怒:「羽林卫何在?将元贼拿下!」
「二圣明鉴!」
元旻赶忙一个滑跪,来到大殿中间,磕头道:
「臣此番调整,皆奉太子之命,至尊曾有言,若二圣不在朝,诸般大事皆由太子定,微臣只是奉命行事,请二圣明鉴啊。」
他说的对,他确实是奉旨办事。
这个时候,元旻不想卖杨勇,也得卖了,朱雀门下面那颗人头可还在那摆着呢。
独孤加罗等的就是这个答桉,于是她的目光转向太子杨勇:
「至尊入城,只见朱雀街武侯零落,皇城却重兵把守,我夫妻二人返京,如入敌国,今后当寝食难安。」
杨勇大惊,赶忙跪地:「父
皇母后容禀,儿臣绝无它意,只是觉皇城空虚,这才补了一些兵,却使二圣惊疑,儿臣知错了。」
独孤加罗冷冷道:「一城之重在城防,你将城防调走,陷京师于危境,如此儿戏,怎能监国?」
卧槽不是吧?杨铭顿时紧张起来,独孤加罗难道今天就要摊牌了?
因为这话说的已经非常重了,都扯上监国了。
这时候,高颎站出来道:「太子过失,皆因臣等未能及时劝谏,臣愿与留京诸臣共同领罪。」
不得不说,高颎是仗义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是死保太子,杨铭其实一直以来对高颎的印象都不坏,甚至是尊敬,因为这个人绝对是大隋的柱国之臣。
贺若弼又不高兴了,你特么自己想领罪,别拉扯上我,老子没罪。
但是他这次没有站出来,因为他要是出口反驳,等于不肯为太子背责,做为臣子,这是不忠。
「皇甫孝谐,」杨坚终于开口。
上大将军皇甫孝谐从群臣中走出,道:「臣在。」
杨坚澹澹道:「你曾在朕面前言高颎不忠,朕不信,将你知道的说出来,让诸臣旁听。」
「是!」
皇甫孝谐这个人有点特殊,上柱国,宜阳郡公王世积,就是栽在这小子手上。
准确点说,是栽在杨坚手上,王世积是开国功臣,韦孝宽的心腹,任凉州总管,统领河西精锐。
河西因是京兆西北屏障,所以驻军极多,皆为精锐,杨坚对王世积这个人不信任,恰逢皇甫孝谐告发上司王世积有谋反之意,于是借着机会将其诛杀。
而王世积与高颎,是好友。
所以皇甫孝谐今日诬告高颎这些话,按他的说法,都是从王世积那里听来的。
大概讲的是高颎做为近臣,熟知宫闱之事,时常与王世积谈论一些宫里的内幕,包括杨坚和独孤加罗的私生活。
例如当年一则趣事:
杨坚有一年在仁寿宫遇到一名年轻宫女,姿容出众,冰肌玉骨,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家里出来的。
询问之下杨坚才知道,对方竟然是自己在北周时时候的老对手,相州总管尉迟迥的孙女。
尉迟迥被杀之后,他的家卷皆被掳至大兴。
杨坚一下子对那名宫女有了兴趣,当晚就打了扑克。
结果事情被六宫之主独孤加罗知道了,于是她第二天就带人找到那名宫女,乱棍打死。
这件事让杨坚感到很憋屈,但是他没有责怪独孤加罗,而是一个人负气,骑了一匹马就离家出走了。
当时去追他的人,只有两个,高颎和杨素。
而杨坚也是在那个时候,说出了那句青史留名的话:
「朕贵为天子,竟不得自由。」
高颎当时为了劝返杨坚,也说了一句不恰当的话:
「陛下岂以一妇人,而轻天下?」
他口中的妇人,可不是在说尉迟宫女,而是独孤加罗。
当皇甫孝谐在朝堂上讲出这个故事的时候,独孤加罗已经是怒火攻心了。
好啊我真心待你二十年,你竟说我是一妇人?
她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杨坚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
杨铭在一旁静听,心里大概猜到,高颎这次要完蛋了。
杨坚以前不提,这个时候提,那就是要拿高颎开刀了。
高颎既然完蛋,自然等于替太子顶了一次,如果下次没有人再替太子顶包的话,杨勇就快了
这样的忠臣,谁不喜欢?可惜杨勇不懂珍惜,有如此肱骨助
力,都能丢了储位,也真是不容易啊。
果然,这次杨坚问罪高颎,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高颎说话。
还能说什么?高颎自己都认了,你把二圣的私事往外传,也挑个保险点的人,那王世积嘴巴也是够欠的,竟然能把这事又告诉皇甫孝谐?
于是,高颎当朝就被罢了官,只留了一个齐国公的爵位。
事情似乎也就这样了,
杨坚夫妇不可能动高颎的同时,再动太子。
一直跪在地上没敢抬头的元旻,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王八蛋是太子党,今天放过他,以后未必有机会弄他了。
于是杨铭勐一咬牙,直接站出来道:
「调动戍卫虽是太子之意,然元旻自该知晓此事不妥,京师布防皆由至尊亲定,元旻岂能不知?但他并未劝谏太子,致使太子失责,孙儿以为,宋国公方才可谓一针见血,此事实乃元旻之罪。」
太子已经被高颎保下了,这个时候替杨勇说话也没什么用了,反倒可以借机再把罪名推还给元旻。
刚刚放下心来的元旻,一颗心又给提起来了,入你娘啊,老子没得罪你吧?
杨昭见状大喜,好小子,还是老三看的明白,
他本来就和元旻有仇,又怕杨铭势单力薄,于是也赶忙站出来:
「元旻擅自调动城防,属明知故犯,事后竟还推给太子殿下,其心可诛。」
杨广这时候也给愣住了好家伙,自己这两个孩子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到高颎被治了罪才说?
这是谁教给他们呢?真会挑时候啊。
事实上,不单单是杨广,殿内诸臣都在此时好奇的望着两位小殿下。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两人一开口,就猜到他们要干什么了。
杨素也不免在心中赞叹,杨铭此子端的是大材,怪不得弟弟杨约曾言:切勿将杨铭视为小儿,当以同辈论交。
一个是嫡长孙,一个是嫡孙,这两个的枪口一致对准了元旻,
大家心里清楚,元旻这次不死也得扒层皮。
杨坚本来还打算放元旻一马,但眼下被自己的两个孙子给架到了空中,似乎不处置元旻,只责怪太子的话,好像说不过去了。
于是乎,元旻也被罢了官。
今日朝会,一个尚书左仆射,正一品,一个左卫大将军,从二品,都被罢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