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part 19

其实起初, 黛芙妮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风平浪静,她不是完人,不可能一点情绪都没有, 只是后来, 慢慢的, 在听到细雪落地的声音时, 心情也不那么的焦躁不安了。

既然已成定局, 心里再怎么不愿也扭转不过事实,她不是造物主,不能更改自己的命运, 心中逐渐的趋于冷静的思考问题,当事情不夹杂了自己不正确的情绪时, 即使每日在马车中躺着, 也只是闭着眼睛静静的吐纳。

这样, 不给别人造成麻烦,也不会给自己增添负担, 她不是那么坚强的一个人,也并非不堪一击。

尤其是在经历了这能称之为浩劫的人生经历后。

得到默许,艾尛很有效率的在临近小镇上找了个车夫,这样就可以更加容易照顾黛芙妮,又不会挨冻了, 一路上风平浪静。

“我想起来了。”黛芙妮侧了侧头:“以前在英国码头上曾经看到过那个被我杀了的人, 好像就是他在跟踪吧。”

艾尛微讶:“那云守大人为何不那时候杀了他, 这样夫人就可以免受这样的痛苦了。”

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微妙, 这是个相当敏感的话题。

“毕竟那是他的部下呐。”良久黛芙妮吱声, 躺在特制的床上,往被子里缩缩, 不再多话。

时间能掩盖很多东西,比如想念相思,比如一些不易发觉的情感,他们并没有随着距离意大利的距离而破土而出,反而更加深藏了。

中国是片富饶的土地,只不过听艾尛的描述因为政府腐败而民不聊生,不过她住在云南省的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庄里,依山傍水,尚未受到战火的荼毒。

她离开意大利五个月,到达了战火连绵的中国。

听不懂当地的语言,黛芙妮被扶进了一个小屋,她已经习惯了黑暗与不用眼睛分辨周围的事物,她喜欢侧耳倾听,路过国家所说的各种语言与他们之中带着的情感。

她静静的等待着治疗,总会听到艾尛与人在争吵,她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有种被孤立的感觉,如此她就格外的想念阿诺德先生,即使他不爱说话,她却知道他是在身边的。

直到有一天,一个孩子走到她面前。

“我恨你!你们国家的军队侵占了我们国家的土地!你有什么资格让爷爷治疗你的眼睛!你瞎了算了!”

十分蹩脚的英语,却清楚的将愤怒与责骂传到黛芙妮心里,她默默低下头,手指抓紧了被子。

那孩子没有离去,开始用中文大声指责,直到艾尛冲进来一把抓住了孩子挥舞着的双手,斥责她离开。

“Sorry。”黛芙妮捂住脸,低声啜泣:“I’m so sorry.”

那孩子忽然不支声了,任由艾尛带她走出了房间。

“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再度走进屋子的艾尛看到暗自伤心的黛芙妮,心有不忍:“别哭啦,我师父人很好。”但即便人再温和,也有民族气节的。

“我明白……”黛芙妮抿着嘴,眼泪浸湿了眼前的药帕:“我真心的不希望看到战火燎原的局面,无论发生在哪个国家都是生灵的涂炭。”

“春节过后,正好师父心情舒畅了,一定会改变主意。”

黛芙妮知道艾尛在安慰她,即便她心中依旧忐忑不安,一面为战争而痛心祈祷,一面又自私的担心自己的眼睛是否能得到治疗。

战争不是她能够左右的事情,甚至连阿诺德先生都无能为力,它囊括了太多太多政治阴暗与国家统领们的野心,她只是个贵族的女儿,无干政事,对外界充满单纯的思想。

对自己谴责代表不了任何,她把她几乎所有的钱交给艾尛,希望能对这个村子有所帮助,并非企图收买,而是为了慰籍心中愧疚的一点安慰罢了,况且最悲哀的是,她除了钱,还有什么能值得炫耀的么。

春节是中国最盛大的节日,相比她们国家的圣诞节有过之而无不及,黛芙妮捧着一碗饺子坐在床上,感受着清凉的月光和屋外火热的气氛。

“黛芙妮小姐。”艾尛推门而入,带进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到外面去吧,屋子里难道不闷得慌吗?大家虽然对外国人抱有一些抵触的心理,但在这些日子里他们也都知道您是个好人。”

“就不给你添麻烦啦。”黛芙妮默默靠在床头上,秀美的侧颜有些哀伤的痕迹:“我的眼睛不方便,还是老老实实的比较好。”

说这话的时候,她想起了阿诺德告诉她不要到处乱跑,她没听,便遇到了这种事情。

阿诺德先生……五个月了,也不知道您过的怎样。

说不难过那很虚假,被埋藏在心里的感情也有压抑不住的时候,艾尛无奈的走后,黛芙妮摩挲的把碗放到床头柜上,侧身躺下。

她喜欢蒙着头睡觉,好像能找到安全感似的,然而这次她抱着被子,窗外烟花似锦梦幻异常,鞭炮声震耳欲聋,她却感觉到无限的悲凉。

越喜庆,却越忧伤。

她盖着头默默的哭,时不时剧烈的喘气会牵扯到腹上的伤口,隐隐的疼痛不敌心中愈加泛滥的思念。

阿诺德先生……我好想见到你。

梦里出现男子肃杀的背影,黑色的风衣与铂金色的头发,冰蓝色的眸色散发着漠然的光芒,如今,却看也看不到了。

黛芙妮蜷缩在被子里,即使睡着了也不安的抽泣,梦里很凌乱,最后出现的是泰伦血色的眼睛。

他是太轻敌了,才会给她制造可乘之机。那是她第一次杀人,黛芙妮甚至避讳自己回想起来,并非不害怕,而是恐惧在自己的生命面前太过微不足道,在性命攸关的时刻,一切道义都显得苍白可笑,殊死一搏才是真正要做的。

屋门忽然开了,一个清瘦的老人走进,带起一阵飘着雪花的冷风,床上的人紧紧蒙着被子,耳中时不时传来不均匀的呼吸。

他伸出手,布满岁月沟壑的手掀开被子,女子下意识一哆嗦,清秀的眉更加皱起,面上挂着干涸的泪痕。

“小姐。”

黛芙妮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燃着幽光,她虽然看不到,但也能感受到那温暖烛光的照耀,她疑惑的张张唇瓣:“艾尛小姐?”

一般进来的,也只有艾尛了吧。

“黛芙妮小姐。”

那是个苍劲的声音,即使有些苍老悠远,也一点也不碍那十足的底气,黛芙妮先是讶然,然后有些兴奋的笑了:“请问您是谁?您也会说英语吗?”

“幼时曾下海游学。”老人缓缓开口:“老夫是尛儿的师父。”(别问我老夫的英语是神马啊啊= =别问我尛儿肿么说啊啊= =|||)

黛芙妮先是怔忡,然后不知该用何礼仪来面对这个如今掌握着她命运的人,窗外传来欢乐的喧闹声,却仿佛离这里很远。

“您好,先生。”黛芙妮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试图柔和自己僵硬的面容与声音:“请问您怎么称呼?”

“老夫姓何。”

“何先生。”

黛芙妮有些忐忑,她听不出这位老人的情绪,声音平淡却并不冷漠,但也是不带笑意的,再加上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国家之间的间隔有多远并不代表隔阂,然而战争却彻底撕裂了本该和平的时代,她带着歉意的,黯然低头:“对于贵国的战争,我真的很抱歉。”

“政府无能,导致了列强入侵,这不怪黛芙妮小姐,前几日,是老夫的思想偏激了。”

何先生是个开明的老人,曾经下海游学过,也深知自己国家与西方大国的差距与不足,错不在人民而在那腐败无能政府,一味的委曲求全割据疆土,也亲眼见识过被趾高气扬的外国人践踏的中国人,他或许恨,但也知道不得单方面的责怪。

医者父母心。

何况这位小姐心地善良,没有坏心,她甚至可以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拿出来,没有心机的都不去考虑她是否有钱回到意大利,或者她的家乡英国。

何先生微微一笑:“容我准备两日,听尛儿提起你的眼睛中了毒,老夫会尽力为你驱除眼球中的毒素的。”

黛芙妮惊喜的抬起头,苍白的脸仿佛瞬间恢复了血色,在橘黄色的烛光里分外美丽:“谢谢您何先生!”

艾尛得知师父愿意给黛芙妮治疗的时候,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仰天大笑三声。

尼玛我的工作保住了哦也!我不用被拷杀了哦也!我好高兴啊有木有哇哈哈哈哈!

黛芙妮看不到,在开始治疗的时候,心中却没有丝毫不安了,最坏的状况她都经历了,自觉的心中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她紧张。

带着欣喜的期盼期待重见光明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