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九年后的意大利。
大街上因为枪杀事件而一片空荡荡, 整个场地除了一片尸体没有一点人气——除了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
(介于少女与女人之间的精致的脸,身形修长,充满冰冷的威压。)
高楼上宽广的显示屏突然闪了一下, 从柠檬水广告转变为某个基地的控制室。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和两个女人以及坐在椅子上沐浴着UK(unknown)光线而动弹不得的玛蒙出现在大屏幕上。
玛蒙看着监控室显示屏上纱容放大的脸——
即使仰头的姿势也无损她神情中的高傲和冷淡。
“怎么回事?”那双无波而绚烂的瞳眸微动, 在转到婴儿身上后冷然开口。
“如你所见, 贵方的雾守——玛蒙阁下不幸被我们抓住了。我是黑田下江, 湿美娜基地的指挥官。请多指教, 人称地狱少女的纱容小姐。”
“闭嘴。”纱容给了黑田下江极为吝啬的一瞥,随即用淡淡的目光扫视玛蒙,“垃圾。”
玛蒙突然觉得委屈。
“纱容……”玛蒙顿了顿, “我不想死。”
巴利安不会背叛同伴,但是巴利安没有拯救。
仁慈是巴利安的天敌, 只有强者才能生存。
他没有任何被救的理由, 但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生的希望细微又迅疾地涌上了他的咽喉。
“……救救我, 纱容。”
屏幕里的女人垂下眼帘遮盖住全部情绪,半晌才细微地弯了弯唇线, 用比刚才轻缓的声音道——
“垃圾。”
〉〉〉
巴利安没有拯救。
不成功便成鬼。
巴利安只需要强者,所有累赘都要被抛弃。
纱容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她柔美精致的脸曾是无数彭格列敌方的噩梦。
鲜血溅满脸也毫不动容。
但是他知道她会来。
凭什么这么认定?难道曾被顺手救了一次就相信她会到这个情况不明的基地来吗?
巴利安不出没有胜算的任务。
有勇无谋的冒险是不必要的。
但她果然还是来了。
Xanxus用火炎注入□□发射。
她扛着肩炮用火炎轰了基地入口,嚣张地在烈焰后宣告她的到来。
不过未必是鲁莽,因为从一开始对方就将她的到来纳入预计情况。这样反而干净利落也说不定。
通过扬声器可以听到她稳定的高跟鞋扣地声。及腰长发漫灌飞舞,贪婪的黑蛇四处游动着捕杀猎物。
那张冰冷无情绪的脸让他瞬间有哽咽的冲动。
她是强大的。
这已经成为连Xanxus也不能否认的事实。
巴利安的女王,
名副其实。
强大的幻术将显示屏里的世界变为一片血红的炼狱——是了, 她完全没有必要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他差点忘了,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当幻术师了。不过她喜欢赤.裸.裸的坦诚的杀戮, 所以不常用它。
在一片血红的世界中, 只有像是传说中的美杜莎的女子。她抬起脸转向屏幕,干净柔美的五官上有诡异的艳丽。
黑田下江的脸上瞬间闪过难以捕捉的惊慌, 不过他很快用特属于学者型黑手党特有的睿智笑容重拾他的自信。
位于基地中心的控制室的大门打开,黑田下江微笑着看向来人:“欢迎光临。”
纱容微微侧脸,缓缓伸出舌头舔干净食指上唯一的一点血迹。
〉〉〉
纱容看着玛蒙头顶上的发光体若有所思:“不能动是因为那个光源吗?”
“这是我研制出来的可以让彩虹婴儿失去行动能力的卯1003——是我在尝试调配了一千零二种光线后最终找到的彩虹克星。”
“我在十岁的时候就可以让玛蒙动弹不得了。”纱容难得地回复道。倏然变长的发丝向前刺去,穿透面前黑田和两个女助手的心脏。两个女人惊恐地倒下,而黑田却如磁场干扰般全身明暗交杂地闪烁几下消失在原地。
“……是投影。”玛蒙虚弱地开口。
“不用说也知道,白痴。”转身看看那扇在她出手袭击的瞬间关上的大门,纱容斜乜着眼,“你以为凭这扇门就能困住我吗?”大屏幕上不知何时换成了好心情喝茶的黑田下江。
“当然不能,我可是很看好纱容桑你的。”黑田微笑,“不过这间研究室的材质是加厚的抗炎压超强合成金属造成的,我想至少可以拖住你十几秒钟的时间吧。”
“哦,对了。”对方似乎想起什么般打了个响指,“只要摆脱UK也就是卯1003,那个小婴儿手上的触感炸弹就会开始倒计时哦。不过不要因为它是用粘贴带黏住的就以为可以丢掉它,一旦没有人抓着它的触感杖,它就会立刻——bong——的爆炸。”
“我想那个并不出色的炸弹应该勉强可以摧毁一座城镇吧?”黑田伸手摸了摸下巴,“不过不用担心,我很好心地设置了30秒的时间。嗯,你会怎么做呢。纱容小姐?下江我——非常好奇。”
“我们数到三,游戏开始。”
〉〉〉
一个回旋踢,大门立刻凹进去一片。
看到二话不说立马攻击门的纱容玛蒙有些慌了。手中炸弹的条状显示屏上的毫秒以触目惊心的速度翻滚着,玛蒙因为身体的僵硬而摔下椅子。身体……还没从光线给人的僵硬感中恢复,玛蒙努力地向着视野里的高跟鞋爬去。
“轰!”金属块飞溅出去,翻涌出狰狞的伤口。收回腿的纱容站在大门的破口前。脚踝被抓了一下,小小的手掌都不足以握住女人偏细的脚腕。
纱容低头看着地上的婴儿。
一只小手努力地抓紧她的十厘米鞋跟,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手中的炸弹上的触感杖。他努力抬起小脸,将满腔的暗流挤成简短的只言片语:“……不要丢下我。”
是不要丢下我,不是救救我。
纱容冷冷地扫视地上的玛蒙一眼,伸手毫不留情地拎起他,揍了他一拳。
“垃圾。”
玛蒙听到对方冰冷的言语,脸上的一拳让他瞬间眼花缭乱,下一刻他感到自己被人踹飞,笔直地飞了出去。
身体在撞到地面前被人抱住,玛蒙整张脸都被来人闷住。
……手中的炸弹不见了。
不知道何时纱容已经丢了炸弹,再迅速地冲了出来。
然而还是来不及的,监控室瞬间被大爆炸摧毁了。爆炸的烈风瞬间淹没通道,剧烈的震荡让整个基地如同浮动在海水浪尖般摇晃不已。
除了震耳欲聋的冲击,玛蒙什么也听不见。
爆炸产生的光柱巨龙般咆哮着一股脑向上冲,在半空中炸出浓烈的蘑菇云。奔腾翻涌的力量将基地的铜墙铁壁绞得粉碎,像是发疯的狮子在铁笼里乱窜形成一股股积蓄的力量回旋。然而在本该灼热的炼狱,他并没有感到预期的痛苦。
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着。
暖暖的。
然而最终,那保护他的屏障也消失殆尽。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很轻地说:
“不要哭,玛蒙。”
〉〉〉
玛蒙呆呆地躺在地上。基地已化为虚无。以控制室为中心的凹形大坑代替了原来的白色建筑物,所有一切都灰飞烟灭,除了被炸飞到边缘的碎片残渣。
消失了。
玛蒙呆呆地看着半空中久久不散的黑灰色气体。呛人的烟味刺激还残留在咽喉里,皮肤火辣辣的疼痛却已经感觉不到了。
他感到自己在被什么吞食。
他不明白为什么纱容会拿走他的炸弹将他踹飞……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为了他不惜……死去。
后来似乎贝尔来了。
贝尔看着焦糊糊的玛蒙嘲笑他:“你脸上湿嗒嗒的不会是被烧焦了流出的细胞液吧,好恶心。”
玛蒙只是呆呆地望向他,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清。
这一切都很奇怪,太奇怪了。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基地也不合情理。
就算是建造在荒无人烟的森林内部,它也缺乏隐蔽性。就算可以把持住整座森林,那种显眼的白色也很容易被卫星捕捉到而泄露基地行踪的吧?
玛蒙的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的奶嘴没有被夺走,那么对方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给他向巴利安成员求救的机会?
从一开始他就是个诱饵!
将敌人请入基地?一开始他们就准备抛弃基地了吧,或者说这个基地从存在起就是为了这一刻。对方想要的是以此交换足以对抗一个基地的彭格列部队,或者……更多。从一开始他们想要的就是将他杀死,顺便引诱彭格列的有生力量并将其消灭。只是他们不了解巴利安作为黑手党的暗杀部队,并不像普通黑手党那样是讲道义的。
没有人会来救他,
除了她。
她应该知道的吧?这个基地既然已经是弃子,那么留守的成员也应该是弃子才对。一路上杀过来她不可能没有意识到一个没有精要人员守卫的基地意味着什么。
那她为什么还闯进来?因为强大。他想,她也了解自己的强大,强大到可以无视龌龊的规则。她来救他只是因为她足够强大,仅此而已。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从感性和理性两方面得出的一致结论。
强者生存,巴利安没有弱者和俘虏。没有人能打破这条规定。
从第一次她救他开始,虽然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掩盖这个秘密,不过Xanxus还是知道的吧?之所以不消灭这个“异己者”,是因为Xanxus和他一样,都知道她是冷血的人,一个天生的杀手。她的本质,属于真正的巴利安。
这是真相,他坚信了十年。
像是永恒的真理。
那么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她可以为了他……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
他似乎总是在她面前出丑。当抱枕也是,低声下气地求救也是……不过时间一长玛蒙觉得这算是一笔不错的交易。
长期的□□也让纱容了解到他的理财能力,从而使他获得纱容的所有账户的代为掌管权。不过只要账户不是zero,她都不会觉得她的个人财产有什么不对。她永远记不住自己设定的密码。所以这些名义上是纱容所属的账户,基本上等于他用别名开的小号。
一起出任务的时候只要出手稍微慢点,或者稍微往后站点,永远有人替你解决掉挡在前方的障碍。
只要说“救救我”,就可以从地狱逃脱。
斯库瓦罗也说过,在必要的情况下骄傲和生命当然是选择生命啊混蛋。
所以虽然丢脸,但是不管是为了面子折寿还是损失金钱都是不划算的。
用面子换寿命换巨款(要知道这可不是五块钱,虽然五块钱也很珍贵),他觉得自己赚到了。
玛蒙长命百岁,玛蒙发大财。
可以继续这样美好的许愿。
真好。
真好……
但是也许他一时大意,输了什么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
她抱紧他,直到身体都消磨殆尽。
“你后悔吗?”
他低头看到自己又短又小的脚。
“嗯?后悔什么?”停住洒水壶,放过已经被水淹得奄奄一息的小花,纱容抬头看突然来到面前的玛蒙,“虽然不知道你指什么,不过我从来不做后悔的事,垃圾。”
像是轮回的尽头,又回到最初。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要丢掉了。
否则我的银行小号怎么办,否则我的储蓄罐小猪怎么办。
否则……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