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老太爷是个京剧‘迷’,小时候,李老太爷常带着李远之去听戏,小孩子听不懂戏文,倒是对那满是油彩的‘花’脸谱感兴趣,头次去听戏的时候,李老太爷就给李远之讲过京剧脸谱分类。
所以,刚才那一瞬间,时间极短,李远之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倒是记住了他衣服上的京剧脸谱。
沈煜听了他的形容,一头冷汗,太阳‘穴’直跳,要不要说的真么详细啊,心脏脆弱得快要碎了,幸好已经到他家小区的‘门’口了,他赶紧下车,手指抓着车‘门’,关心地问:“远之,你今晚要不要留下来,去我家?”
李远之摇头,谢谢他的好意,其实不是他不想留下来,是他不敢,他怕留下来,又有那个孤魂野鬼找来,沈煜母亲的身体不好,吓出个好歹出来,可就不好了。
沈煜见他不肯留下来,也没办法,想到那位神出鬼没的白乙,李远之应该不会出事,但还是叮嘱,说:“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我的车要后天才能送回来,明天你来接我吧。”
“好的。”李远之点头,升起车窗的玻璃,转动方向盘离开。
出了小区的大‘门’,上了马路,天突然开始下雾,薄薄的一层,像纱布一样,朦朦胧胧,人群走在白‘色’的雾气里,恍惚宛如鬼影,李远之降了车速,开了近光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有些发白。
李远之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果然,转眼间,他就发现道路两边站满人,不,应该是鬼,一排一排,从街头排到街尾,而且还是同一个鬼,就是刚才十字路口撞上来的那个,满脸青白的死气,表情一致的木然,直直的看向他,张着黑‘洞’‘洞’的嘴巴,一声一声叫着他的名字,“远之,远之……”
声音由远及近,由小变大,直钻进耳膜,刺‘激’着李远之的神经,他心跳都快停了,脑袋里嗡嗡作响,放在油‘门’上的脚,下意识的往下踩去,车速表一格一格的攀升,五十,六十,七十……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李远之惊醒过来,冷汗直流,眼看就要撞上前面一辆车的车尾,他忙一下一下的踩刹车,把车速降下来,停到路边,道路两旁的鬼影已经不见,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拿起手机一看,是他家太后打过来的。
李太后声音很愉悦,说:“远之,我今天报了一个去H市的旅游团,明天上午十一点的飞机。”
李远之惊魂未定,咳嗽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点,说:“好,要我去送你吗?”
李太后没发现他的异状,兴奋地说:“当然要了,儿子,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李远之望着车前方,八宝寺外就在不远处,外面围了黑压压的一层鬼影,“没有,您玩的开心就好,多拍点照片回来。”
李太后说:“好,你明天记得把你的尼康相机带过来给我。”
李太后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对这次H市之行的憧憬,才意犹未尽的挂断电话。
外面的雾气越来越浓,好在八宝寺就在眼前,李远之启动车子,转弯,寺前的聚集在一起的鬼影,在雾气笼罩下,有的只看见头,有的只能看见脚,有的更是身体中间半截‘露’出来,挤挤攮攮,这场景实在不美好,异常‘阴’森。
这让李远之想起小时候,每到冬天,课间时,他们总要玩一个游戏,一群小朋友背靠墙壁排成一排,然后互相推挤,口号便是,挤挤更暖和,不知道眼前这群鬼挤来挤去,是否也抱着同样的目的。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寺庙前的这些鬼大概也算认识李远之了,见他开车回来,立刻让开一条道,当然有些不知浅薄的新鬼会尖叫着想要搭车,不过在进‘门’的一刹那,都会被金光弹出去。
而侥幸逃生的新鬼下一刻便会被老鬼拖到墙角,经历一番唐僧念经的教育,并告诉他们八宝寺生存守则一二三四五六七条,最终归结为一条,那就是这个寺庙里有一个人是不能招惹的,那就是李远之。
新鬼问为什么?老鬼糟心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有当主持的高僧小叔吗?你有鬼神见了都要害怕的男朋友吗?你有七窍……”
最后一句新鬼没听清楚,因为老鬼突然禁了声,缩着肩膀,瑟瑟发抖起来,远处的雾气中有一抹红光一闪而过,隐约间,似乎有人在唱歌,‘女’巫魂兮,灵游林兮……
这边,李远之停好车,回到禅房,白乙还在看那本《剑桥中国史》,见他进来,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问:“发生了什么事?”
李远之一头冷汗,倒了一杯热水捂手,拖了一张椅子坐下,才说:“看到了一个鬼。”
“哦。”白乙应了一声,李远之以为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没想到他直接低头,把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书本上。
“要不要这么认真的?那本书比我还重要吗?”郁闷的李远之小声嘀咕,本来是想找人吐槽一番的,见白乙这个反应,知道他是不感兴趣,自怨自艾地叹了一会儿气,便去洗漱,准备睡觉。
白乙看着已经关上的浴室‘门’,视线落在李远之刚刚脱下的大衣上,大衣是藏青‘色’的,袖口处有一块硬币大小的地方,颜‘色’特别深。
白乙走过去,拿起来,手掌在上面一拂,一缕红‘色’的血气升腾起来,血气里有一张七窍流血的鬼脸,尖叫了一声,便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李远之才起来,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驱车去接他家太后去机场,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打了个电话给沈煜,说接他出来吃午饭,之后再去“夜‘色’”找谢斌。
两人找了一家饭店,因为刚好在饭点,人还‘挺’多的,楼下没有位置,只能去楼上包厢,点了四个菜,服务员半小时才上菜,沈煜故作不满,对人家上菜的小姑娘说:“你们的菜上得也太慢可,等得我都瘦了两斤‘肉’,等下可得给我们打折啊。”
小姑娘爽快,说:“行,等会儿您去楼下找老板说,我们老板身上‘肉’多,这几天他正愁着减‘肥’呢。”
沈煜笑了起来,这妹子够机灵的啊,缠着妹子又闲扯了几句,他才挥手让人上米饭。
两人吃完饭,结账出来,已经近下午两点,驱车去“夜‘色’”,还没到晚上,酒吧里的人并不多。
因为等会儿还要开车,李远之点了一杯调制果酒,但并没打算喝,沈煜刚吃过饭,也没兴致喝酒,他趴在吧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酒保闲聊,问:“对了,你们酒吧有位叫谢斌的调酒师,他今天没来吗?”
“谢斌?”酒保拿纸巾,擦了一下吧台上的酒水,说:“你们不会是来找他要债的吧,他已经好五天没来上班了,老板昨天还说,他要是再不来上班,就把他开除了。”
沈煜没有否认他们债主的身份,和李远之对视了一眼,说:“能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们吗?我们有事找他。”
“好啊,你等下。”酒保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找出号码,把手机递了过来,说:“喏,这是他的号码,不过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打通的,我今天早上还打给他的呢,没人接。”
酒保的手机是最新款的苹果,李远之接过去,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指着手机通讯录上的照片,问:“这是谢斌本人的照片吗?”
酒保点头,说:“是的啊,两个星期前,他过生日,我给他拍的。”
沈煜凑过脑袋,看手机上的照片,问:“怎么啦?”
李远之摇头,快速的把手机号码记下来,然后把手机还给了酒保,想了想,又问:“你有没有在谢斌的身边看到过一块血‘玉’?。”
“血‘玉’?”酒保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说:“你是那种红‘色’的‘玉’对吗?若是那种,我倒是见过一次,不过已经被他拿出去抵债啦。”
“能具体说一说吗?”沈煜有些‘激’动,胳膊一不小心碰翻了一只空杯子,掉在地上,碎了。
酒保吓了一跳,脸‘色’有些难看,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李远之见他这样,从口袋里掏出学生证,快速地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说:“我们是警察,在查一件命案,请你配合。”
酒吧里光线本来就不好,加上李远之动作快,酒保根本没看清那本假冒的警员证,被唬得一愣,立刻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把事情‘交’代了一遍。
原来,三个多月前,鬼节那天,过节嘛,刘德英让人上‘门’催债,谢斌没钱,被打了一顿,催债的人给他最后期限,第二天晚上十二点,必须还钱,没钱就还命。
谢斌被‘逼’得走投无路,四处找人借钱,只是他平时欠人钱太多,旧债还没清,又想借新债,结果谁也不愿意借钱给他,所谓一分钱能‘逼’死一条好汉,何况谢斌本来还不是什么好人。
为了筹钱,谢斌想了一个办法,抢劫,当然不是抢劫银行,他盯上了那些平时跟他上过‘床’的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