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落日熔金,风云变色(六)

逐渊手持调兵虎符发下军令,集结银阙国内十三万大军,又调配边境龙虎营七万军将,共集结二十万兵马,一齐向金碧、银阙的边境进发。

骑在马背上的逐渊冷冷地回过头,望向那个夹在军队中的豪华马车,忍不住皱了皱浓黑的眉毛。郎忆寒,你就像一堆黄谷中的白米,太过与众不同。

如果堂堂银阙长乐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就连元辰帝也无话可说吧。

本来战场上就是变化莫测、难以衡量的危险境地。谁也不能保证一个孱弱的少年能活着回来,不是吗?

他心满意足地将手伸进怀里,取出一块洁白的锦帕,帕子的一角绣着一只金色的蝴蝶,展开一双翅膀,就要从牡丹花前飞离。锦帕握在长年习武而粗糙的手中,触感更加柔滑。逐渊把锦帕放在鼻下轻嗅,有紫金木芙蓉甜润的香气,筱安……不要手软,就按照我们原本的计划,分兵行事。我回来时,会拖着郎忆寒的尸体,你也要……让雪从双永远地消失!

他满意地挑挑唇角,沉声发令:“传令下去,戒令三军,昼夜不停,抓紧赶路!”

“是!”他身边的副将沉雄点了点头,掉转马头,飞奔传令去了。

命令很快就传到了郎忆寒的耳中,他不屑地将手中的书卷丢在一边,然后从洁白的玉壶中倒出一杯浓香四溢的清茶,还是细细品尝。

他视线纯净得宛若汉白玉精工雕琢过,仿佛没有一丝瑕疵会落入他的眼。

静静地盯着茶杯中嫩绿的叶子,他的嘴角浮起高深莫测的笑意。

昼夜不停……抓紧赶路……

他好整以暇地摇了摇头,又小小地饮下一口浓茶,微微露出担忧的神色。此次出行,危险重重,战乱疾苦倒是其次,最怕的是逐渊步步算计,绝不会给他留活口的机会,但是,不行险招,又怎能有机会翻云覆雨?

从双留在宫里,只怕也是步步惊心吧?

临行前的一夜,从双将精心准备的药丸交到他的手中,又给他准备了一些特殊的药品以备不时之需。然后低头问道:“真的不带我去吗?若是幽冥雪魄发作怎么办?”

他笑着摇头,“你现在身份地位不同了,既是皇上封的吉祥天女,自然要为皇上尽忠职守,怎么能私自和我同行呢?若是给人捉住了把柄,岂不糟糕?”

雪从双眨了眨眼,毫不在乎地说道:“那又怎样?”

郎忆寒好笑地拉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前方战乱,事事不能尽如我所料,若出了什么乱子,我怕保护不了你,反而留在皇宫,虽然也有危险,却总不及前线瞬息万变的局势。你只要小心筱安公主便是了。”

“她?”雪从双不屑地疑惑一声,“我知道了!”

郎忆寒见她神色一黯,忍不住笑笑,“从双,别多想,你不是我的累赘,这次不带着你,是因为我有一件事很是担心!”

雪从双淡淡侧首,看向他疲惫的脸,“什么事?”

“这次大战,我会见到很多的故人,我怕……会想起很多从前的事情,从而乱了方寸。我不能置你于这样的危险中,所以,我要你留在都城。如果前线我出了事情,你也好及时来救我!”他声音轻而低沉,像是累极了的模样。

“也好!”雪从双轻轻点了下头,“你说的,我都会听!”

郎忆寒慢慢坐正身子,看着雪从双一脸的担心,心中微微一暖,“有独吉在我身边,不会有问题的,你不用担心!”

雪从双垂下头,静静地,点了一下。

马车中的郎忆寒慢慢闭上眼,将一杯茶一饮而尽。

从双,你一定要事事小心。

如果没有你在身边陪伴,即使金碧、银阙在我掌中化为灰烬,也毫无意义。

金碧,国都日芒,经史院书库。

“书白。”

听见有人唤自己,桃书白慌忙将手里的琉璃坠收起。

说话间唤她的人已经走到眼前,长身玉立,俊逸儒雅,“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你知不知道,全金碧国上下都在找你呢。”不疾不徐的语气却丝毫不见如何焦急。

“找我?找我一个女史官做什么?倒是你,两位皇子争相拉拢的红人,不在金殿上和百官商议到底由哪位皇子继承大统的事,倒找起我来了。”

“呵呵,我算什么,一个小小五品文官。”丁逸臣自嘲地笑笑,随即严肃地说,“书白,事态紧急。银阙前日集结兵力趁乱偷袭我边境,收到消息时,南方已有三城相继失守了,现在兵临南方重镇穹崖城下!”

“什么?卑鄙的银阙,十二年前就害得……现在又……”桃书白杏目圆睁,怒从心起,“可是你告诉我又有何用,还不赶快找两位皇子商议退敌之策?”

丁逸臣道:“退敌之策已经有了,银阙此时来犯,诚欺我国内乱,狼子野心,势必不能轻饶,两位皇子皆以大局为重,商议暂停夺嫡之战,刚刚已在殿上击掌为盟,约定各带十万精兵同时出击,谁先取得银阙国元辰帝之首级祭奠先皇,谁得天下。为保证两位皇子绝对采用公平手段,将派遣一位史官随军至前线,随时记录战况和各种事件,以备不测。”

“难道说……”桃书白闻言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没错,这位两位皇子都应允的史官,就是你。”

秋风瑟瑟,旌旗猎猎。

二十万金碧大军早已集结完毕,隆隆的战鼓和绵长的号角一齐奏响,使人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上战场让手中宝剑狂饮敌血。

金靖夕凤目斜飞,表情轻松慵懒但眼神深邃,仿佛已经大局在握,骑在一匹雪白的骏马之上。与他并骑的金靖齐,年轻的容颜如阳光般耀眼,却有一股纨绔之气。二人亲密比肩,偶尔谈笑,丝毫看不出其时正在针锋相对地争夺皇位。

不过两人的部队却泾渭分明,夕、齐两面大旗迎风招展。

在大皇子金靖夕的阵营里,异人和门客数量相当多,有蒙面的黑衣剑客,有摇着羽毛扇的谋士,有书卷气很浓的书生,有南疆炼毒的巫师,还有更多看不出擅长什么但绝对不容小瞰的人物。相传金靖夕礼贤下士,最喜欢招揽各色人才,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桃书白从怀中掏出早已拟好的讨伐檄文,高声诵读:“百年间,银阙屡次扰我金碧,犯我疆土,欺我百姓。如今竟在我金碧先帝驾崩之国丧期无耻进犯,两位皇子深明大义,决议共同出兵讨伐逆贼。帝位理当贤者居之,他日以元辰帝首级祭拜先帝者,必将成就千秋霸业。”

两位皇子同时抽出宝剑,剑锋共指苍穹,齐声高呼:“银阙不灭,誓不还朝!”

“银阙不灭,誓不还朝!”“银阙不灭,誓不还朝!”“银阙不灭,誓不还朝!”

山呼海啸的声音齐齐应和,数十万人拜倒在地,虽然是仓促应战,但一向崇尚武力的金碧国从不惧怕战争,将士们斗志昂扬。

大军即将开拔之时,一匹枣红马疾驰奔来,马上是一个女子,乌黑的秀发挽成可爱的双环髻,身穿利落的贴身轻铠,足蹬鹿皮小靴,马术了得,瞬息之间已经到了大军阵前,翻身下马。

“臣女叶水瑶参见夕殿下,齐殿下。废话不说了,臣女请求随军出征!为国效力。”

金靖夕眉头微皱,“水瑶,别闹了。”

“就是,我们打仗,你去干什么啊?”金靖齐戏谑道。

“就你能打仗啊,我也能打啊!再说,你们都带书白去了,为什么不能带我?论打架,她还不如我呢!”叶水瑶指着骑在一匹温顺的小母马上,一身戎装的桃书白。桃书白无语望天,心想我还不愿意去呢。

“战场上刀剑无情,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们怎么对叶元帅在天之灵交代?”金靖夕好言相劝。

“你就是怕我死呗?告诉你,你不让我去,那我现在就死在这阵前!就当给你们的大军祭旗了!”叶水瑶话音未落,竟真的抽出自己的弯刀架在幼嫩的脖子上。

“皇兄,就让水瑶去吧。让她跟着我好了,我会保护好她的。”金靖齐笑着说,心想带着水瑶,这一路可不会无聊了。

“谢齐殿下!谢夕殿下!”不等金靖夕说话,叶水瑶连忙翻身上马走入阵中,向金靖夕吐了一下舌头。金靖夕看着紧挨着金靖齐身边站好的叶水瑶,眼中闪出一丝不快。

吉时一到,金碧国二十万大军向着南方被围的穹崖城出发了。

三国之乱,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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