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脏人住宅区,轩辕望极失落地向回走。
老师以为若能学习扶英,便可增强大余的力量,充实神洲的财富,但来到扶英后才发觉,富者恒富,贫者恒贫。
“烈士之剑、帝王之剑、仁者心剑三剑合一,就真的能解决世上一切问题么?”
能解决世间一切不平之事?
“铮!”
剑器破空的声音从街那头传来,这让轩辕望精神一振,暂且将满腹的犹疑抛开,他本能地握住剑柄,难道是扶英的剑客在斗剑?听说扶英虽然仅是一个岛国,但国内剑客比起大余来各有所长呢。
他快步向街那头冲过去,才跑了几步,就听到“啊”地一声惨叫,轩辕望心中一凛,这分明是垂死的哀嚎,难道说,在街那头并不是简单的比斗,而是一场仇杀?
“多管闲事的余国狗子,纳命吧!”
这声呼喝让轩辕望拔出剑来,看来是余国人与扶英剑客间的比斗,那么自己自然要帮余国人了。这个念头一起来,轩辕望立刻摇头:“不对,不对,不可以国别来评判是非,老师的仁者心剑以真公义为法,我虽然剑技未成,也应该讲究这个公字才是。”
“哼!”
当他靠近街道那头时,一声熟悉的哼声传入耳中,轩辕望心中一震,抬上望去,只见一群扶英人前,柳孤寒笔直地站在那儿,有如一根劲竹一般!
“怎么回事,柳孤寒?”
瞥见柳孤寒身后墙边缩着的一个人,轩辕望加快了脚步。那群扶英人见他们二人认识,轩辕望挺剑跑得又急,以为他是来助柳孤寒的,立刻分出二人向轩辕望冲来。
“住手!”轩辕望双眉一竖,他在华闲之身边渐久,华闲之不怒自威的气概倒模仿得有三分神似。奔向他的两个扶英人被他气势一逼,脚下不禁慢了。
“杀了他!”扶英人中为首的一个见手下被一个少年震慑,心中涌起怒火,那两个奔向轩辕望的扶英人只得挺剑而上,直指轩辕望的咽喉。轩辕望剑上寒光闪了闪,剑出如风,那两个扶英人见轩辕望剑上闪出剑芒,才知道这也是一个不弱的对手,二人左右一分,避开轩辕望剑锋所指。
但轩辕望出剑之快是他们二人没有预料到的,他们分开之后,却发现轩辕望的剑似乎同时攻向二人。他们挥剑格挡,“叮叮”两声轻响,轩辕望将二人剑拨开,身形从二人间冲了过去。
见轩辕望背对自己,二人心中一喜,觉得轩辕望究竟年轻经验不足,便都侧身挺剑,刺向轩辕望后心。辕望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似的,反手自左肋下伸出剑来,刺在一人腕上,那人啊的一声握不住剑了,轩辕望一剑刺出立刻收回,回身又是一剑,另一人剑距轩辕望后心不足一寸时再也无法前递一点,略停了会儿,那人也抓不住剑,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腕竭力后退而去。
轩辕望取巧轻易将这二人击伤,紧接着又喝了声:“住手!”
扶英人已经在柳孤寒手中吃了亏,地上倒着几具尸体都是在围攻中被柳孤寒刺死的,而如今又来了个轩辕望,他们自知讨不了好,那为首的冷笑道:“我知道你们,我会去找你们的。”
还没等轩辕望问明白怎么回事,这群扶英人便消失在黑幕中,而周围的人家寂静一片,没有半个出的,只有地上几具尸体与血迹,才证明开始的事都是真的。
“怎么回事?”莫明其妙的轩辕望只有问柳孤寒了。
“哼。”
柳孤寒只是哼了声,慢慢走向蜷在墙边的那个人,轩辕望的注意力也转到那人身上,那是个只有八九岁大的孩子。
“你……”柳孤寒一出口,自己也觉得生硬冷涩,他在心中嘲笑了句自己,转过头对轩辕望道:“你来问问他。”
那个孩子有些怯生生地抬起小脸,轩辕望嘟哝了句“我问他什么”,却不得不俯下身子向那个孩子伸出手:“小家伙,来。”
那孩子眼中的生怯变成了羞恼,他拨开轩辕望的手,自己翻身站了起来:“我自己能起来,你才是小家伙!”
“啊?”没想到那孩子对自己给他的称呼反应如此激烈,轩辕望挠了挠头,哈哈一笑,那孩子说的也不错,过了年关,自己虚岁才是十七,也只能算是个小家伙。
“有什么好笑的!”那孩子翻了轩辕望一眼,向柳孤寒靠了靠,似乎冰冷有如严冬的柳孤寒比温和随意的轩辕望更可靠些。轩辕望看了看柳孤寒,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柳孤寒则对之以白眼:“你问。”
“好,我问我问,小……啊,这位兄弟,你是什么人,那些又是什么人?”不必柳孤寒说明,轩辕望也猜得五六分,定是那群人追杀这孩子,偏巧遇上心情不爽的柳孤寒,又偏巧柳孤寒一到心情不爽便爱管闲事,于是便出现这样的事情。
“这个家伙要是总心情不好,天下大约会太平许多吧。”轩辕望心中如此想,嘴里却不敢说出来。
那孩子看了看柳孤寒,从柳孤寒冷漠的脸上似乎看到了什么,他道:“我不知道……这些人突然出现,他们……他们杀了我妈妈……”
孩子的哽咽让轩辕望心中怜悯更浓,他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那孩子:“不哭,不要哭,你妈妈一定……一定到天堂去了,她在天堂里看着你呢。”
柳孤寒眼中则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这孩子的遭遇,让他想起一些往事。
孩子本来接过了轩辕望的手帕,听到他的劝慰又掷还给他:“不要你的,我不是小孩子,你骗不到我……妈妈死啦,死啦,再也看不到我了……”
轩辕望只有苦笑,自己真不适合哄孩子,不过看到柳孤寒那臭哄哄的脸,只怕比自己还要不会哄孩子吧。
柳孤寒从怀里掏出块白布,递到那孩子手,孩子接过去将眼泪鼻涕抹去,又还给他,但泪水却滴滴达达流个不停。轩辕望大感头痛,却听得柳孤寒说道:“是大人,就别哭,去报仇。”
那孩子紧紧握住拳头,眼圈红红的,却不再流泪,轩辕望看了看柳孤寒,没料到这个家伙哄孩子比自己还要强啊,看来自己还得多锻炼才行,否则将来有了孩子……啊,自己在想什么呢!
收拢住胡思乱想,轩辕望尽量放缓声音问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妈妈?”
“他们说我爹爹贪没了什么藏宝……”孩子断断续续地将经过说了一遍,轩辕望与柳孤寒连猜带想,总算明白这孩子祖父曾是至德革新以前的高官,深得国主信任,在革新大军攻入都城河门之前,受命管理国主私库藏金,但在至德国主执政之后,他祖父将自己管理的金库秘密献出,以换取先国主家小的性命。这事情极为隐秘,知道的人并不多,尤其是以金库换取先国主家小性命之事,更是当今扶英朝政的机密。但先国主部分臣属却知道这孩子祖父手中有这笔财富,在革新之后便开始追寻这财富的下落,开始还是梦想以此复国,到后来就纯属贪心作怪。于是孩子全家便被四处追杀,虽然隐姓埋名,却也无法摆脱,此时这孩子所有亲人都因此而丧命了。
“为了根本不存在的财宝……”轩辕望眼圈有些发红,当孩子说到他亲人一一被杀,最后母亲也为了掩护他逃走而落入追杀者手中时,他禁不住叹息。
“哼,看吧,这就是人。”柳孤寒冷冷哼了声,眼中杀意盎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与禽兽,原本就没有什么区别,什么医者父母心,纯是狗屁!”
似乎是有意将这些日子来压在心头的石头扔开,柳孤寒的声音很大,在黑暗幽深的街道里,他的声音显得诡异恶毒。
“不对。”轩辕望眉头一皱,他思忖了片刻,却没办法说出为何不对来。柳孤寒瞥了他一眼,嚅了嚅唇,似乎不屑于与轩辕望争论这事情。
“这么说来,你是个脏人了。”轩辕望猛然想起这事,向那孩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微微迟疑了一会儿,扬起头来道:“我叫阳春雪。”
“哦,阳春雪……”轩辕望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过了会儿,他与柳孤寒对望了一眼,齐齐从阳春雪身边退开了两步,轩辕望惊问道:“这是个女孩子的名字,你……莫非你是个女孩子?”
“人家几时说过是男的了?”阳春雪脏兮兮的脸上浮起怒容:“是你们两个傻瓜男女不分,还怪人家来着!”
“这下难办了。”轩辕望在心中嘀咕了声,他方才本来邀阳春雪去余国会馆暂住,但若是个女孩子,这就极不方便。他看了看柳孤寒,柳孤寒却不理他,转身便向回走去。
“等等,柳孤寒,人可是你救的,你不能甩手就走!”
“哼,傻瓜,我才不管那么多呢。”柳孤寒停了停,冷冷道:“我只喜欢杀人而已,至于救人,那是你们师徒的事情。”
“啊?”轩辕望还没有反应过来,柳孤寒已经飞快地走进夜幕中去了。轩辕望挠了挠头,嘟哝着道:“说的倒绝情,我还不知道你么,就是把一个烫手的家伙甩给我……啊唷!阳春雪你干嘛拧我?”
“我不是什么山芋,我也没有要你管!”倔犟的小女孩昂起头来,朦胧中她的眼里射出坚毅的光,“没有你们,我一定也可以活下去,妈妈说了,一定要活下去!”
“是,是,我知道你没有我们一样能活得好好的,现在大小姐你能不能让我有个效力的机会,暂时照顾一下你?”轩辕望无精打采地道,心中却在想,若是绯雨能在众人面前现身的话,她一个姑娘,照顾这小女孩子倒是极合适,两个都是古怪精灵,凑成一对也不知会惹多少麻烦来。
崔远钟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自鸣钟,这泰西传来的机械比起沙漏更鼓可要强得多了,随时可以看出现在是什么时辰。按理说,这个时侯轩辕望早该回来了,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没见人影,还有那个柳孤寒,老师带他来扶英,本来是希望他能学上一门魔石之技,日后无需再做杀手,可这小子来了以后除了第一日进过学堂,以后便一直泡在扶英街头,弄得自己要不断向赵王委派的管事说好话,真是伤脑筋,为何这些小子都是长不大的家伙呢。
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胡想,他忙开了余国会馆的门,柳孤寒悄然从门缝隙间挤了进来,崔远钟问道:“又去哪了,怎这么晚才回来?”
“要你管。”柳孤寒斜了他一眼,扔下了一句“又一个傻瓜”,便自顾自离开。石铁山一蹦老高,脖子挣得通红,伸手扯住他道:“你说什么?”
“第四个傻瓜。”
“什么,你说什么!”石铁山抡起拳头,他年纪虽小,不过十五出头,但个头却与崔远钟相若,粗声粗气地吼起来,倒也威风凛凛。
柳孤寒冷冷看着他,手抚在自己的剑柄之上,他的眼神,分明说他随时会出剑将石铁山杀死。崔远钟双眉拧了拧,来到两人中间将他们格开:“吵什么,有什么好吵的!”
“哼,谁愿意和傻瓜吵。”柳孤寒翻了二人一眼,指了指门口:“去看,有两个傻瓜来了。”
被他这句话吸引转移了注意,柳孤寒乘机离开二人,隐隐约约听到他掷下一句“四个傻瓜会齐了”。
没等石铁山去找他算帐,轩辕望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就是这里,我去找我师哥,他一定会有办法。”
石铁山挺起胸来,有人称赞崔远钟他也觉得荣耀,紧接着轩辕望从门里走出来,见了崔远钟与石铁山大喜:“太好了,远钟师兄你在这里。”
崔远钟点点头,向轩辕望身后看去,听轩辕望方才的话,似乎有个人与他同来,而且这个人还颇有些麻烦
“师兄,这位……”轩辕望正想介绍阳春雪,忽然灵机一动,道:“算了,让这位自己介绍吧,我还没吃东西,师兄一切就拜托你了。”
见轩辕望迫不及待跑走,崔远钟与石铁山还在纳闷,阳春雪见自己被这些人一个推给一个早已是满肚子不高兴,哼了声转身就要离开,崔远钟忙拉住她:“别急别急,我那个师弟有些迷糊,还是和我细细说个明白,若是他做了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情,我一定重重责骂他。”
听到他口气中也是将自己当小孩子看待,阳春雪依旧满肚子不高兴,与轩辕望不同,虽然她自幼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但由于有家人照顾,大的苦头倒没吃什么,脏人虽然没有地位受歧视,但养家糊口的些许钱财还是赚得到的,毕竟在象个大工地的扶英,四处都需要劳力。因此她扁了扁嘴,似乎要哭的样子,轩辕望回头一看到,赶紧就撒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