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云峰。
云海山派掌门及各位长老商讨要事之地。
竹无叶站在殿堂中央,眼观鼻,鼻观心,看上去似乎反应很深刻。
实际上思路翻飞。
‘今天的白玉石地面谁擦的,怎么没擦干净。’
因他长期食用芝兰叶,皮肤细腻白皙,一双漂亮的眼睛,眼尾很长,又微微下撇,笑起来神采飞扬,现在眼帘微垂,反而极具欺骗性。
掌门莫英志,原本的火气,被他这乖顺,无辜的模样堵的,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
竹无叶总是爱找莫心清的麻烦,这个众人皆是知道的,本来掌门及各长老还会训斥一下。
后来莫心清偶尔也会反击一下,不过莫心清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每次都针对竹无叶五灵术中最弱的那一项。
阵法也不会太过凌厉,每次竹无叶破阵出来后,灵术多少都会有些增进。
渐渐的掌门与重长老发现,两个人互相找茬的过程中,修为日益增长的更为迅速,反正也管不了,便也都默认了这种行为。
顺便还给了一个较为好听的说法。
莫英志是这样说的:“你们二人互相的切磋增进增进修为可以,但是不可害对方受重伤,也觉不可伤了两人之间的情分。”
既然是建立在不可让对方受伤的前提下,这次莫心清破阵出来,受了重伤。
竹无叶自然也应该受到惩罚。
“无叶,你可知错。”莫英志声音浑厚,表情严厉,肃然道。
“回掌门,弟子知错。”竹无叶语气恳切地答道。
‘弟子错了,弟子下次还敢。’
莫英志轻叹一声,见他这般乖顺,难免软下语气道:“没有他人之时,不是让你叫我莫伯伯吗!”
“是莫伯伯。”竹无叶从善如流的回答道。
莫英志实在拿竹无叶没办法,看似乖巧温顺的孩子,总是会做出一些令人气愤的事情。
短短八年时间,云海山派的授课师傅,没有不被他气的卧病几次的。
每次都乖巧认错,认罚,绝无二话,但是事后该做的错事... ...不对,不该做的错事还是会做。
莫英志走过去拍了拍竹无叶的肩膀,略显无奈的说道:“无叶,莫伯伯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和其他弟子不同。我一直都视你为自家孩子,希望你和心清兄弟二人和睦相处。你们二人怎么偏偏就总是... ...哎... ...”
莫英志叹了一口气,真是愁煞人。
莫英志夫人当初生莫心清时难产而亡,本来莫英志对亡妻痴心一片,并没有徐贤的打算。
后来实在因为莫心清年幼,无人照顾,便又娶了一个妻子。
后来娶的那个妻子,开始时还算温柔体贴,后来没两年便暴露了本性,时常虐待年幼的莫心清。
无意间被药仙峰长老柳兰古发现,将其揪着带到了莫英志面前,好一通质问。
莫英志听后大怒,将恶毒的妻子休去,连带她的兄弟一起赶下山门。
再后来莫心清懂事早慧,很是让人省心。
可以说在莫心清身上,莫英志几乎就没太用过心。
所以莫英志丝毫没有教育孩子的经验。
现在拿顽皮的竹无叶真是毫无办法。
‘您是把我当自家孩子,您有问过莫心清他愿意吗?’
虽然莫英志一再强调,而且对他确实也是多有偏袒,但是竹无叶一直想不通,自己与他人的不同到底从何而来。
是因为自己是被莫心清捡回来的,便归他家所有?
还是...因为自己左眼角边这颗泪痣?
据药仙峰柳兰古长老所说,莫心清母亲,也就是英志的亡妻,眼角边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颗泪痣,只不过,她那颗好像是黑色的。
如果竹无叶不是心里清楚,自己并不真的是什么小乞丐,就莫英志对他的态度而言。
竹无叶还真的会怀疑一下,自己会不会是莫心清失散多年的兄弟?或者莫英志遗落在外的私生子?
呵呵,这个想法挺可笑!
莫英志叹息片刻后继续道:“上次让你与心清一同去除那树妖,仅仅一个三级的桃树妖,以你们两个中任何一人都能将其制服,你们二人居然将那老人家的房子都拆了,如若不是你们二人互相牵绊,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无叶知错,请莫伯伯责罚。”竹无叶始终低着头,认错态度诚恳,心中实则毫无悔意。
‘还没训完吗?脖子有些累了。’
莫英志为了让他二人增进感情,总会让沫贤长老有意的将两人安排在一处出任务。
但效果总是适得其反。
就拿莫英志说的桃树妖事件来说,明明莫心清已经用火灵术将其困住,竹无叶再加一把火灵术就可简简单单的将其杀死。
可他偏偏和莫心清作对,选择用冰灵术。
奈何冰灵术修炼不济,冰化为水。
木喜水,桃树妖不弱反长,直接将旁边一户老人家的房子给揭了。
最后妖是除了,那老人家没了房子,见竹无叶年岁小,做不了主,缠住莫心清不让他走,给钱都不要,说是家中就他孤寡一人,要这么多钱没用不说,还可能会带来麻烦,就认死理要房子。
竹无叶见莫心清一脸吃瘪的表情,很是好笑,大笑一阵过后,带着同样吃瘪的表情,与莫心清将人家的房子给盖了起来。
事后容锦箭还曾问他:“为什么要用冰灵术,不用火灵术。”
竹无叶答道:“我看它桃花开的挺好看的,想抓活的,放我院里养着。”
容锦箭无语… …
莫英志见多说无用,只好说道:“那便照旧吧,每日闲暇时,去胜云峰藏书阁打扫,为时五日。”
摆了摆手,缓缓说道:“去吧。”
“是,莫伯伯,无叶先退下了。”竹无叶恭敬的回道。
见莫英志点了点,竹无叶便出去了。
这点惩罚对于竹无叶来说,确实略有偏袒之意。
凌云峰藏书阁是供弟子们查阅的,而胜云峰藏书阁则,放有云海山派内部最重要的书籍。
很多弟子想自愿去洒扫,都得不到机会。
自从竹无叶来了以后,便成了胜云峰藏书阁的专职洒扫,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被罚去洒扫藏书阁。
竹无叶从胜云峰出来,来到凌云峰习灵楼。
说是习灵楼,实则并非是一座楼,而是一座突兀陡立的峰上峰。
此峰是凌云峰一处拔地而起的小石峰,仅仅两百米之高。
峰上不乏佳木茏葱,奇花熌灼。
又见,峰间错落有致的分为十二层,每一层一处阁楼,每个阁楼为一个班级,从上而下分别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班级。
阁楼不知是何神木所建,通体呈现墨蓝之色,斗瓦飞檐,琉璃璀璨。
石峰中间有一瀑布从云层直泄而下,瀑布中凸起一石,将瀑布分向两侧,石上有一石台。
这石台竹无叶甚是熟悉,名为“惩静台”,多为惩罚犯错弟子所用,“惩”为惩罚,“静”为静听瀑布流水,洗刷心境。
竹无叶则是这惩静台常客。
远观习灵楼,影影绰绰的飘渺着一层云纱,及像一幅笔墨清爽、疏密有致的山水名画。
竹无叶立于习灵楼下,仰头望向最高层第十二层,从旁边树上摘下一片树叶,催动术法,用一阵儿微风带着树叶,轻飘飘的飞进第十二层的那座阁楼。
稍等片刻后,树叶又被人从阁楼扔向外面,飘落下来。
竹无叶轻笑一下,随后便催动飞行术,由阁楼窗户飞进子班。
双脚刚刚落地,竹无叶便察觉有一股视线带着杀意看向自己。
看着挤眉弄眼,脸都被自己整变形的容锦剪,竹无叶愣神一瞬间。
身后随即传来一句怒吼声,只是单单只说了一个“你”字。
这边竹无叶便转身,作揖,认错,动作快如流水,一气呵成。
“弟子竹无叶知错,还请百里师傅责罚。”
“你... ...好。”百里遥话还没出口,便被他堵了回去。
抬手用食指指着他,忍着愤怒说道:“竹无叶屡次犯飞行戒条,去惩静台自己反省,时至酉时。”
“是,弟子认罚。”竹无叶道。
‘小爷这一日都领两次罚,应该不会再多了吧,宗主罚了,师傅罚了,再加一个长老就齐活了。
呵呵,还是算了,太累。’
莫心清破阵出来,急赶了过来,还是姗姗来迟。
刚到门口便见屋内有一人正在受训。
子班皆为白衣,仅仅受训之人身穿墨兰衣衫,不用思索便能想到这受训之人,准是竹无叶无疑。
云海派弟子依据班级不同,衣衫分为六色,分别为
戌班、亥班为玄黑色,
申班、酉班为墨蓝色,
午班、未班为青蓝色,
辰班、巳班为琉璃色,
寅班、卯班为群青色,
子班、丑班为月白色。
竹无叶嫌弃子班白衫不耐脏,上树爬房,习武除妖,皆不方便。
于是偏要穿申、酉班的墨蓝色衣衫,为此挨了百里遥多次训诫惩罚。
皆是训便听,罚便领,事后该穿还穿。
百里遥所授课为子班学识课,学识课所学便是平常人学的古诗词汇,繁文缛节之类的。
人嘛,难免有些迂腐。
最后被竹无叶气的,卧床三日未起,还是宗主亲自上门劝解:“不过一件衣服而已,他爱穿。便随他吧,百里先生何必将自己气成这样。”
于是自此,竹无叶便成了众白色中唯一的与众不同。
莫心清见竹无叶低着头,轻咬着下唇,眼角红色泪痣衬托的他甚是可怜。
既然是在受训,那准是又犯了什么错误,可是就看他这个样子,反而像受了极大委屈似的。
“百里师傅,弟子来迟自愿认罚。”
莫心清冷冷清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屋内弟子齐刷刷的看过去。
被这么多视线注视着,莫心清仍是淡定从容,清雅依旧。
‘呵,只要小爷脸皮够厚,也能这般从容。’竹无叶颇为不屑的心道。
“心清是被何事缠身?”百里遥对着自己的爱徒,语气态度明显不同。
‘呲,百里师傅还给他准备好了找借口的台阶,待遇真是天差地别啊。’
“来迟便是来迟,弟子甘愿受罚。”莫心清说完,同样堵的百里遥无话可说。
莫心清这边和百里遥说着话。
那边竹无叶悄悄走到容锦箭跟前,轻声问到:“怎么回事?”
“就你这个树叶,都飘到百里师傅脸上去了,被百里师傅直接给扔出去了,我想拦来着,奈何没拦住啊。”容锦箭一脸苦色的说道。
树叶本来是竹无叶和容锦箭之间的信号,树叶飘上来。
如果容锦箭给他扔出来,便是没有师傅在,竹无叶便可偷懒,直接从窗户飞进来。
如果树叶迟迟不被扔出来,竹无叶便认命的去爬那九百阶梯。
每爬一次,竹无叶都有种想将自己堕落到亥班的冲动。
莫心清没等百里遥发话,自觉的去了罚静台领罚。
百里遥深感欣慰的捋了捋自己的花白胡子。
转过头看见竹无叶还没走,顿时来了一个川剧变脸,厉声说道“竹无叶,你还不去罚静台待着,在那嘀咕什么呢?”
竹无叶“嘻嘻”一笑,指着窗外的罚静台,试探的说道:“百里师傅,我能飞过去吗?”
百里遥不答反问他道:“你不飞过去,等着我扔你过去?”
‘我犯得飞行戒,万一你不让我飞,让我顺着瀑布滑下去呢。’
竹无叶想归想,却难得好心,没再说出来气百里遥。
“哦”了一声,走到窗前,纵身一跃飞向罚静台。
后面百里遥扒着窗边,怒气冲冲,往下压了压,又压了压,才没有失身份的对外大吼。
转身对容锦箭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告诉他,下次再从窗户飞来飞去,我就将他绑了送宗主那里去。”
容锦箭连连答“是,是,弟子会转告无叶师弟的。”
心中却道:您绑了送宗主那也没用啊,宗主也拿他没办法不是,而且他好像是刚从宗主那里领完罚才过来的,您看他有一丝悔改样子吗。
竹无叶平稳的落在罚静台上,见莫心清抬头看着子班窗口,也顺着他视线转头看过去。
就见百里遥,咬牙切齿外加吹胡子瞪眼的盯着他。
竹无叶抱歉的笑了一下。
‘呃,应该从门口出去,再从石阶上飞过来的。这次真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忘了。’
这边莫心清一身白衣,临风而立,襟袖轻盈,缓带轻飘,仙气凌然。
背脊笔直,面对着瀑布流水,阳光直晒着仍是不偏不倚,当真是来受罚来了。
反观竹无叶,寻了一处,盘腿坐了下去。
抬头撞上了莫心清看过来的视线。
“心清师兄,你看我作甚,百里师傅只说让我来这惩静台受罚,没说是坐着还是站着啊。”
“随你。”
仅仅过来约莫一刻中,竹无叶那边就传了均匀呼吸声。
莫心清再次扭头看去,果然是睡着了。
莫心清便也寻了一个地方,盘腿坐下,开始打坐。
于是出现了这样一幕。
一个琉璃色衣衫的辰班弟子问身边一个人道:“哎,你看那个墨兰色衣服的,是申班还是酉班的?居然敢在罚静台上坐着。
那个人斜了他一眼,反问说道:“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
“你怎么我眼睛不好的。”
“还真瞎,那不是子班竹无叶吗,还有你没看见旁边的莫心清吗?”
“哦...对了心清师兄为什么也在那坐着呢?”
“当然是打坐修炼啊,子班的弟子果然不一样,受罚时都顺带修炼,学着点。”
“所言有理,我等实在惭愧。”辰班弟子有所顿悟的说道,后又转过头问旁边那人:“兄弟你哪个班的,怎么没见过你。”
“没见过我?不过也正常,因为你瞎吗不是,我是你班水灵术授课师傅,这总该知道吧。”授课师傅前面说的很平静,后面的话直接喊出来:“上课了你知不知道,别人都坐好半天了,你知不知道,你还站这里等谁呢?等挨训呢?”
辰班弟子,被吼的一脸懵逼,后揉了揉眼睛。
授课师傅骂了一句:“还不滚,再不滚回去,我抽你,你知不知道。”一脚将他踹了进去。
酉时。
授课先生离去,众弟子正式放学。
容锦箭对罚静台上的竹无叶喊道:“无叶师弟,别睡了,到时间了。”
竹无叶睁开眼睛,先打了一个哈切,便捎带埋怨的喊话道:“锦箭师兄,谁说我睡着了,我正在练习金蝉脱壳之术,刚有感觉,便被你喊醒了。”
竹无叶站起身,四下看了一眼,没发现莫心清的身影,稍微活动一下筋骨,撩了一下衣袍下摆,纵身飞下惩静台。
‘莫心清哪里去了?什么时候走的?’
“得了吧你,你一个路痴,就怕你出窍了回都回不来。”容锦箭指着后面的几个同班弟子说道:“无叶师弟现下可回窍了,我们正准备去后山你去不去。”
“去,当然去。”竹无叶边说边随着几人往后山方向走。
“哎,对了心清师兄呢?他什么时候走的?”竹无叶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心清师兄到时辰就走了啊。”容锦箭答道:“话说,无叶师弟你没事怎么总和心清师兄过去啊,你们以前有仇吗?”
“没仇,有恩。”竹无叶随口回到。
“对了,宗主罚我去打扫胜云峰的藏书阁,我给忘了,你和其他师兄去玩吧,我先走了。”没等容锦箭问话说出来,竹无叶就跑开了。
徒留容锦箭挠了挠头,小声嘀咕道“有恩?蒙谁呢,明明就是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