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顶的玉泽锋依旧坐在原地,山风阵阵,吹起发髻和法袍缓缓摆动。
他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然睁开,漆黑的眸子正看向谷口,担忧之色悄然浮现,只是身体仍是一动未动。
谷口的对峙仍旧持续,峰上的他并不能听清他们说些什么,只能从拔剑弩张的局面判断,似乎非常不利。
又过去片刻功夫,陡然间华叔爆喝声清晰传来:
“大家随我杀过去。”
然后就见华叔当先冲出,身后数百人一拥而上,华叔直接和当先的冥绝对上。
一柄三尺利剑银光闪闪,从他手中飞射而出。一道细如发丝的灵力丝线,连接着剑指和飞掠的飞剑,剑指翻飞间,飞剑从不同方位暴刺向冥绝。
冥绝也毫不逊色,控制一尺许大圆环在他身周飞掠,每次都能精准抵挡住飞剑袭杀。
谷内冲出的其他人,仅一个照面就有数十人死伤,哪怕峰顶也能清晰听到一声声惨呼哀嚎。
玉泽锋目光略微寻找,就锁定了一道倩影,此刻她正被人群裹挟,跌跌撞撞趔趄前行,即便如此少女仍不时抬头,目光注视向峰顶。
见到此幕玉泽锋瞳孔骤然收缩,面色发白布满慌急之态,瞳孔担忧之色越发浓烈。
恢复清醒后他就明白,山下两人对他来说胜过血脉至亲,多年来都是二人悉心照顾他。
当下二人都遇到危急,珠儿更是毫无修为,此刻在一群修士厮杀中,如何能自保?
想到这些双目充血,稚嫩的面庞青筋乍现。
可他仍就坐在原地,并非是他不想动,而是意识一时回复清醒,根本不能控制他自己的身体。
恢复必须有一个适应过程,就像一些植物人,可以听见周围人说话还能流出眼泪,可身体偏偏无法动弹分毫。
虽从前他不能动不能言语,但华叔和珠儿所做的一切,此刻自然而然浮现于脑海,就像是人从梦中醒来,但还是会记得梦中的事情一样。
玉泽锋急切的想控制身体,他脸上脖子上青筋凸起面孔抽动,左手小指竟然有了细微颤动。
心中拼命呐喊:
“啊……起身、起身、给我控制,啊……。”
感觉像是所谓的鬼压床,明明意识清楚眼睛也能视,但身体就是动不了。
尽管他知道,就算下去不但起不了任何作用,还可能会让华叔分心。可他内心深处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纵然身死也要一起,总比在此眼睁睁看着好。
谷口的厮杀越发惨烈,地上已经有上百具尸体,且能很明显看出,华叔的攻势越发疲软。
趁一交手空荡,华叔回头对着珠儿短促说着什么,后者点了点头,然后更加卖力往前冲去。
而接下来华叔的举动,让玉泽锋心神发凉毛骨悚然。
只见他剑指往右一挥,还和圆环纠缠的飞剑竟然极速折转,杀向右侧的人群。
居然不顾冥绝的攻击,也要为前冲的珠儿打开一条生路。
这一变化显然也惊住了他的对手,空中的圆环都是陡然一顿。
华叔右臂前伸,手腕连续左右摆动,飞剑顿时呈蛇型突刺。
“噗噗噗....”
飞剑一连穿透七人才止住冲势,一路迅疾如电。
圆环仅仅顿了两息,就直直暴射而出,华叔根本没腾挪开,就被圆环刺穿左肋,身体一阵踉跄显些跌倒。
可即便如此,他的剑指仍旧指挥着飞剑在匪群中冲杀,没有回防。
玉泽锋看到如此情形,心中越发惊恐。
即便相隔数百丈,他也能清晰感受到华叔的死志,然而尽管他目眦欲裂冷汗直流,也没法动弹发声。
华叔踉跄的身体稍定,就往右翻滚出一丈远,同时气沉丹田暴喝一声:
“大家跟随我的飞剑冲杀出去。”
华叔的舍命攻击,杀了众匪一个措手不及,几个呼吸间,已有十余匪人丧命于飞剑之下,加上现在众人一起发力,终于打开缺口。
人群顺缺口冲向不远处的山林,珠儿也随着人群跌跌撞撞冲出。
华叔飞剑又斩杀三人后极速回撤,险险挡住离他额头不过数寸的圆环。
然而此时的他,左手齐肘而断,背后也有一道伤口,从右肩斜拉到左腰,深可见骨。
看到华叔挡住致命一击,而珠儿也即将逃离出去,玉泽锋稍稍松一口气。
然而还不待他一口气落定,一道刀光如匹练划过,珠儿的身体当即被拦腰斩断,血水如瀑,内脏散流一地。
玉泽锋见此变故,脸色煞白面若死灰。
华叔见此也呆立当场,惊得都忘记抵挡对手攻势。随后就被圆环从后脖切入,从锁骨穿透而出,一颗人头飞出数丈远,又翻滚好几圈才停止。
“啊……啊!”
喉咙发出模糊的嘶吼声,眼睛过度圆瞪眼角都已开裂,殷红的血液顺着玉泽锋卡白脸庞流下。
紧接着泪水充盈眼眶,又被血液染红,使得双眼都血红一片,仿若厉鬼。
沉闷模糊的哽咽声断断续续响起,像是从喉头发出,又像是从腹腔传出,血泪满面泣不成声。
或许是受到如此刺激,他如石雕般的身体竟然开始抽动,哭声也越发清楚。
一个时辰后,山谷归于寂静,只有地上数百具尸体,默默诠释着修真界的血腥惨烈。
峰顶的玉泽锋已经平静下来,双眼流下的血迹被风干,在他脸上留下紫黑色痕迹。
嘴唇干裂,口齿间同样血丝满布,悲痛欲绝莫过于此。哪怕过去如此之久,呼吸都还是有些颤抖,眼内全是伤痛。
山风习习太阳通红如血,天色已是临近黄昏。风掠过山谷带起一阵“呜呜”声,似乎也在哀嚎,徒增悲凉。
玉泽锋眼神渐渐坚定,意识不停的控制身体想起身,青筋暴起,鼻腔不停发出卖力的“啊”“嗯”声。从之前轻微抽动,到现在他脖子手臂都可以缓缓扭动。
朝阳初升,已是一夜过去,山川依旧秀美阳光和煦温暖。
可玉泽锋的心一片冰冷,他此时已不再是坐着,而是手扶岩石斜靠站立。
身上肌肉不时颤动,皮下的青筋一次次鼓起又消隐,他直到现在仍还在调动身体。
一次次迈步,一次次跌倒,身上布满被山石磕撞出的伤痕。
可他仿佛是没有知觉般,只是麻木的爬起,在继续迈步。
时至正午,玉泽锋终于连续迈出几步都没再跌倒,尽管步履蹒跚摇摇欲坠,可真是突破性进展。
就这样,他的身形越来越端正,步子也越发沉稳。到后来已经和正常人行走无异,直到这时他才停下略微喘息,目光投向谷口那一片尸体。
只是较于昨日,部分尸体已被野兽啃食,尸骸残缺不全,有些甚至只剩光秃秃的白骨。
眼神剧烈波动,深吸一口气后向山下走去。
下山的步伐非常急促,途中被绊倒好几次,一路连行带滚。
一天多没有吃喝,也没有休息,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脸上还残留乌黑血渍,身上擦伤撞伤处也淤青发紫,衣袍破破烂烂,真还不如一个乞儿。
愣愣看着前方一片尸体,眼眶通红目光悲痛,双拳紧了松松了又握紧,双足踌躇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