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大军开拔的消息是瞒不住人的,除非是像姜无忌那样,先用特务机构大规模清洗一遍,然后再偷偷摸摸的调兵,最终把兵马调拨到一个不太可能去的地方,这样一来才有可能瞒得住世人的眼睛。
左营禁军的动作,自然也不太可能瞒得住齐人的眼睛,除非赵显愿意动用宗卫府,在临安城里大规模清洗一遍北齐的谍子,同时派左营禁军朝北急行军,这样还有可能暂时瞒得住齐人。
只不过赵显并没有刻意掩饰的意思,他甚至有些大张旗鼓的味道,林青带着左营禁军出行的当天,这位肃王殿下亲自出城相送,说了许多勉励的话,这些话虽然听起来声势震天,但是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肃王殿下这话里有些外强中干的味道,在配合上大启前不久在北齐新败,许多聪明人已经可以看得出来,肃王殿下之所以增兵北边,已经不再是为了继续进取,而是想把淮安侯的余部,接回大启境内。
这种假象,是赵显刻意制造出来的,本意也不是真正想要骗谁,而是想给林青还有王霜的动作做出一些掩饰,也就是扔出一些烟雾弹,迷惑住北齐姜家的眼睛。
就在林青领着五万左营禁军朝北行军的时候,临安已经用加急驿路,把消息送到了仍在和大名府对峙的王霜手里,王霜接到这封消息之后,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这一次,临安城再度增兵,其实从某种意义已经超出了临安所能付出的代价,因为临安京畿的十五万左营禁军,算得上大启最后的本钱,也就是所谓的“国本”,王霜所部这十多万人哪怕尽数死在北齐,那么南启最多也就是伤筋动骨,了不起算是丢了一个臂膀,而这十五万京畿禁军如果有失,那么大启就算是失了元气。
这种付出,在之前林青与赵显的谈话里,是属于不太值当的付出,他们师兄弟两个人都认为,在目前的阶段,大启最少也应该留下十五万禁军卫护国内,对外则是能取则取,缓缓图之,最忌讳的便是孤注一掷。
但是现在,却是他王霜亲自提出来,要肃王殿下增兵北边。
现在,临安城如期增兵,已经超过了他们师兄弟二人原先定下来的计划,肃王殿下之所以仍旧出兵,是因为要给他王霜面子。
这个“面子”给的很大,大到王霜也感到压力十足。
想到这里,他勉强收束心神,对着送信的青衣卫轻轻点头:“有劳宗卫府的兄弟们来回奔波,本将已经知道了,等林大将军带兵度过黄河的时候,还要劳烦宗卫府的兄弟们,领林大将军来见一见本将。”
对于宗卫府的态度,朝中不管是哪一个品级的官员,都是颇为客气的,毕竟宗卫府不仅负责探查消息,还负责监察百官,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柄落在宗卫府手里,况且如今的宗卫府,不仅是肃王殿下的嫡系,更是肃王殿下的“龙兴之地”,因此哪怕是林青王霜这个级别的大将,面对宗卫府的时候,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个宗卫府的统领恭敬低头:“大将军吩咐,卑职记下来了。”
面子都是相互的,王霜对宗卫府客气,不代表宗卫府就可以骑在这位淮安侯头上,事实上哪怕宗卫府上下所有人的权柄加在一起,也未必会有这位淮安侯一人来的权重。
又简单跟这个负责前线兵事情报的宗卫府统领说了几句话之后,王霜把宗卫府送来的书信随手丢在火盆里,然后迈步走出了自己的帅帐,朝着一个熟悉的帐篷里走去。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这个帐篷里仍旧灯火通明,一个面色清瘦的年轻道士,还有一对年纪也不是很大的姐弟,正围在一起,仔细商议。
如果仔细分辨,就可以听到,他们是在讨论如何用药,如何行针,而讨论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搭救已经昏迷不醒许久时间的淮南军主将秦干戚。
前些日子,王霜亲自写信到临安求救,赵显也很给他面子,立刻派人去希夷山上相请希夷真人,但是希夷真人毕竟年纪大了,不太适合远距离奔波,便把长子陈清玄派了出来,按照陈老头的意思,他这个大儿子除了打架的本事略微逊色一些以外,其余的本事已经不比他本人差到哪里去了。
王霜迈步走了进去,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有些不太好意思:“打扰一下三位高才,秦将军现在的伤势如何了?”
陈清玄和丁家姐弟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还是丁灵丹轻轻开口:“回大将军,好在清玄道长来的及时,前几天用内劲行针,将秦将军惊醒,咱们借着机会给秦将军用了几副药下去,现在看脉象,秦将军身体已经逐渐好转,只是仍然不见苏醒,民女猜想,秦将军大抵是失血过多的原因,正在与清玄道长商议如何用药。”
陈清玄仍旧是一身单衣,对着王霜很是潇洒的打了一个稽首,朗声道:“大将军,秦将军的外伤极重,而且多半是心中一股郁气郁结,所以迟迟不能醒来,依贫道粗浅的医道功夫来看,此时强迫不得,只能慢慢调养,好在秦将军现在已经可以进药,他身子骨的底子又很是不错,只要慢慢养着,总有一天会见好的。”
王霜摇了摇头,心中颇有些不太舒服。
当初秦干戚进城接收大名府,其实是出自他的授意,当初如果他能够谨慎一些,或者说如果他心里没有这么多权术心思,用养精蓄锐的右营禁军进城,而不是已经精疲力尽的淮南军进城,情况便会好上许多,最起码在从大名府里撤兵的时候,不会死伤如此惨重。
整整两万个淮南军老卒啊,几乎都是因为力竭而死!
想到这里,王霜走到了秦干戚床边,目光看着这个面色焌黑,身上因为伤口,裹着许多白纱的将军,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从派系上来分,秦干戚其实是林青一系的大将,王霜跟他原本应该是类似于“政敌”的关系,两个人哪怕同在军阵,大多时候也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没有任何亲近的成分。
可是现在,王霜却觉得有些对不起秦干戚。
他站在秦干戚的床边,观望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秦将军,方才陈道长说你胸中郁气难平,王霜知道你是因为死在大名府里的那些淮南军将士……”
说到这里,这位大启的淮安侯面色苍白。
“此战罪我,与秦将军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