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府的书房里,谢康已经等候许久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郢都破灭之后的大半年里,肃王府不再像从前那样,对政事堂严防死守,如今的政事堂权柄,比起大半年前分量要重上许多。
大半年前,政事堂里涉及到知府以上级别的文书,都要备份送进肃王府里给赵显过目,如今就不用了,除却一些朝堂大事,肃王府已经不再事无巨细的过问朝政了。
穿着亲王常服的赵显,负手走进书房,对着谢康微笑道:“表叔见过母亲了?”
今日跟姜瑶大寿,谢康是老肃王赵长恭的表弟,他理所当然应该去给自己的表嫂拜寿。
谢康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微微弯着身子,轻声笑道:“见过太妃娘娘了,太妃娘娘气色比起从前好多了。”
姜瑶一个人在燕都独居了十几年,基本见不到任何人,心里自然是有些凄苦的,现在回了临安城,儿女双全,又有一大帮孙儿在膝下承欢,这个昔日的北齐帝姬,笑容比起以前的确要多了许多。
赵显笑呵呵的在自己的主位上坐了下来,眯着眼睛说道:“表叔这么急着找本王,不知道有什么事?”
谢康也重新坐了下来,笑道:“是这样的,马上就是年关了,礼部呈交了几个年号上来,留作明年备用,下官等一时不好选择,就拿来给王爷看看。”
新帝登基的第二年,朝廷就要改元,也就是更换年号,在前周的时候,一个皇帝可以有许多年号,但是自从天下三分以来,天下变成了三个国家,如果再频繁改动年号,就会导致纪年混乱,于是从百多年前开始,每一代天子就只用一个年号。
久而久之,年号就成了一个皇帝的代名词。
比如说成康帝赵睿,天元皇帝项云都。
现在,已经是隆武七年的年底了,那位隆武皇帝已经“殡天”了大半年,等过了这个年关,就是新帝的元年了。
说着,谢康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白纸,起身递在赵显的桌子上,赵显伸手接过,随意看了一眼,最终从十几个年号之中,选择了“平安”两个字。
太平长安。
赵显毕竟为人父母了,任何一个父母对于自己孩儿最大的期望,永远都是平平安安。
赵显用手指了指,轻声道:“就这个罢,如今天下一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有什么纷争了,还是取个平和一些的年号为好。”
谢康恭敬低头,笑道:“下官知道了,明天下官就让政事堂把文书下发给礼部,让他们准备改元的事宜。”
就这样,新帝的年号在两个人几句话之间就定了下来,不过赵显和谢康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未来的平安帝赵延宋,将会成为有史以来,年号与事迹最不搭的皇帝……
…………………………
处理完年号的事情,赵显抬头,认真看了一眼谢康。
当初赵显刚刚进京的时候,谢康还只是一个礼部左侍郎,年纪也还不到五十岁,满头黑发让这个谢家的二郎显得颇为年轻,但是如今,十年时间过去了,谢康也在政事堂做了八年的首相,如今的谢康,已经是年近花甲的老人了。
八年时间,冗杂的政务让这个颇为英俊的谢二郎弯下了腰,满头乌发几乎变得雪白,看起来苍老了不少。
尽管赵显这些年,偶尔会对谢康有一些不满,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十年时间,如果没有谢康在朝堂之上鼎力相助,肃王府的处境,将会艰难许多。
赵显轻轻叹了口气,微笑道:“这十年以来,表叔好像老了许多。”
谢康的动作为之一滞,最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摇头苦笑道:“当年在朝堂之上,看陈静之颇多不顺眼,认为这个老书生,不过是靠着从龙之功,霸占首辅之位,争权夺利,尸位素餐。”
说到这里,谢康叹了口气:“后来,下官也做到了陈静之这个位置上,才知道朝堂之间,并不是那么简单,才七八年的时间,下官就有些心力憔悴的好困,陈静之能够在这个位置上一做就是十几年,还游刃有余,能力确实超过下官良多。”
赵显微笑道:“表叔妄自菲薄了,成康朝个时候,可没有隆武朝这么多事情,我大启这么多年南征北讨,临安朝堂依旧能成为稳固的后方,这都是表叔的功劳。”
谢康摇了摇头,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赵显眯着眼睛说道:“表叔,咱们都是自己人,侄儿也不想与你拐弯抹角的说话,这么些年表叔功劳不小,肃王府不会亏待了谢家,本王现在与你一个承诺,表叔之后的下一任政事堂首辅,由表叔举荐,如果表叔举荐的这个人,能够坐稳这个位置,那就让他坐下去。”
谢康毕竟老了,就连赵显也能够看得出来,自己这个表叔做不了多久的宰辅了,而文官毕竟不是世袭的,一旦你从宰辅的位置上卸任,就难免会有人走茶凉的危险,赵显这句话,是给谢康留一个后路,让他哪怕是退了之后,也能够在朝堂之上有些影响力。
至于他举荐的这个人是谁,赵显并不关心,一个地位很高的位置,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做的,如果谢康提上来的这个人没有能力,把他摆在首辅的位置上一段时间,自然而然的就会做不下去。
而且,政事堂有着自己的一套升迁体系,谢康如果要培养下一个首辅,现在就可以着手带进政事堂培养了。
以谢康现在的身体,再做个五六年宰辅是不成问题的,赵显的意思就是,让他在这段时间里,培养出一个接班人。
谢康低头沉吟了片刻,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坐在主位上的赵显,就眯着眼睛开口笑道:“只是表叔的这个学生,可不能姓谢了。”
谢家是跟着赵显一起起势的,谢家的二老爷谢康,在政事堂一坐就是近十年,大老爷谢建,也在江北经略了五年时间,留下了不知道多少门生故吏,如今的谢家,已经成为大启朝堂上除却肃王府以外的最大的一股政治势力,因此赵显不得不加以限制。
谢康低头道:“王爷的意思,老夫知道了,老夫定当尽力,为国求贤。”
赵显微笑道:“表叔不用想这么多,只要你身体能够吃的住,做多久宰辅都没有问题,本王之所以说刚才那番话,就是想让你放心做事,在本王手下,没有过河拆桥的说法。”
谢康低头致谢。
赵显轻声道:“还有一件事情,本王要问一问表叔。”
“王爷请问。”
赵显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沉声开口。
“表叔以为,严分谊这个人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