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时的噶扎寺中,很多人明面上不敢违逆察那多,但背地里却都很不解,他们根本看不出边巴林锵到底有什么证悟力,能得到察那多如此的器重。察那多的解释,是说边巴林锵还未到开悟的时候。
边巴林锵很年轻,而且有点仗势胡作非为的势头,最后面对上上下下不断的谴责和怨怒,察那多只好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边巴林锵一共在他身边呆了两年,两年之后,察那多离开了噶扎寺。
之后的事情,小胡子都知道,察那多游走四方,违背了一个虔诚佛教徒所该做的事,继而受到了严厉的制裁,紧接着,仁‘波’切进入了噶扎寺,取代察那多的位置,继而又传来了察那多的死讯。
在察那多事件的背后,还涌动着一股暗流,是噶扎寺内的一些人针对边巴林锵而来的,他们厌恶这个被察那多称为很有证悟力,将来成就会超越所有人的年轻僧人,他们的借口是察那多已经成为异端,一直受他庇护的边巴林锵必然也不干净。最后,是刚刚进入噶扎寺不久的仁‘波’切活佛出来说话,边巴林锵免去了其它的惩罚,但是被永远逐出噶扎寺。
当边巴林锵被逐出噶扎寺的时候,他的‘性’格和举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很好理解,就如同一个一直被父亲所宠爱的孩子,猛然间得到了父亲‘蒙’冤致死的消息,他难以承受,而且在内心最深处始终坚信,自己的父亲是清白的。
其实在边巴林锵的心里,一直埋藏着一个秘密,关于察那多的秘密。他在察那多身边呆了两年,后一年的时间里,察那多的变化,边巴林锵知道的最清楚。在察那多的佛仓里,有一条通往寺外的密道,这个密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边巴林锵不了解,但察那多经常借这条密道外出,少则两三天,多则十天半个月。
对自己所做的事,察那多没有完全隐瞒边巴林锵,他对这个小自己几十岁的年轻人有一种独特的亲近和信任,不过他讲述的不仔细,只是告诉边巴林锵,自己在做一件大事。
“察那多大事所做的这件大事,师傅知道的不详细。不过,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已经不仅仅关乎护教,而且关乎世间的存亡。”
边巴林锵在追寻察那多的脚步,也想知道察那多究竟在做什么,他坚信察那多是不会错的,这是个宽容温和的长者,他所做的一切都有充足的理由和良善的动机。但是察那多所做的事情太隐秘了,边巴林锵被驱逐后的二十年世间里,一直没有停止脚步,却一直没有获得任何线索。
就在边巴林锵准备继续寻找下去的时候,他仿佛顿悟了一般,他觉得追寻察那多的脚步,不如读懂他遗留下来的东西,就如同过去的圣物藏一样,大师的遗物中说不定会有发现。边巴林锵落脚在下坎巴寺,但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会殃及他人,下坎巴寺受到制裁和排挤,边巴林锵几次想要离开,都是寺里的一个老喇嘛挽留他。
当下坎巴寺被拆除了大半,寺里的僧人都‘走’光的时候,边巴林锵彻底安静了下来,他开始数十年如一日的研究察那多的遗物。他活的岁数也很大,在自知将死的时候,为了留一个人继承自己的意愿,才收下了小胡子面前的这个弟子。
“我叫晋普阿旺,我谨遵师傅的意愿,不曾松懈过。”
“我叫向腾霄。”小胡子想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名,因为晋普阿旺所表现出的镇定,让人难以想象,他半生都在寻索和察那多有关的事,但他明知道察那多的尸体就在小胡子的车上,却依然保持‘波’澜不惊的神情,这种从容和镇静,比小胡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里面,可能有一种英雄惜英雄的因素,小胡子不想隐瞒晋普阿旺。
在边巴林锵死去之后,晋普阿旺完全投身到了他未完的心愿中,他走过很多地方,四处寻访,期间得到过一些线索,但都不是关键‘性’的,这就导致了寻找没有止境,不知道会延续到什么时候。
“察那多大师的遗蜕,是在那里找到的?”
“格丹里。”
晋普阿旺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才告诉小胡子,边巴林锵曾经费了很大功夫,才得知了察那多身亡的具体位置,他去过,晋普阿旺也去过,但他们根本就没有找到小胡子和格桑梅朵所走过的那条深入雪峰群深处的路。
不仅如此,晋普阿旺说,在察那多死后,格鲁派,甚至还有另几个秘密组织的人,都曾经深入调查过,他们无一例外的顺着传闻中察那多身亡的地方寻找下去,却无一例外的空手而回,因为这些人都找不到进入雪峰群深处的路。
“那条路就在山口的不远处。”小胡子也有点不解,当时他和格桑梅朵进入雪峰群深处的过程很自然,就是顺着一条路一直走进去的。
“我的朋友,就是外面的那个‘女’人,她是怎么回事?”小胡子问出了此行自己最想问的问题:“她所遇到的,是夺舍吗?”
“不,不是。”晋普阿旺摇头,紧接着就给小胡子做了很详细的解释。
所谓的夺舍,是藏传佛教密宗的至高秘法,从古至今,一直都有人在苦苦的修炼,因为他们都认为,这是一条转世的捷径。
道家的还阳,与藏密的夺舍,其实属于同一理论。他们认为,人的‘肉’体只不过是一具皮囊,是灵识所暂时寄托的一个居所,皮囊会腐败,灵识却长存不灭。普通人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死,‘肉’体灭亡的时候,灵识归无居所,只能被动的随业力轮转,但是经过修持的人,则完全不同,他们可以在‘肉’体灭亡时,将不灭的灵识迁移到另一具躯壳中,这是一种迁移,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掠夺。
“夺舍,属迁识秘法,是迁识秘法最顶端也是最玄妙的一部分。”晋普阿旺说:“它来自印度,是那若六法之一。”
那若六法,是噶举派,也就是俗称的白教从印度得到的佛教秘法,当迁识秘法修行到夺舍的至高境界,夺舍本身也修行到至高境界时,会产生难以想象的效用。一些藏密上师在‘肉’身灭亡,将要转世时,按正常的程序,也要和常人一样,经过入胎,出生,成长(这就是藏传佛教转世承袭的根本),为了能缩短过程,继续弘扬佛法,他们会把灵识迁入另一具刚刚死去的‘肉’身中,进入第二世。
这种夺舍转世说,在现在的人看来,只属于很玄很玄的故事或小说,这种东西不应该存在,因为不符合科学理论。但是科学理论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又有多少?
在有关夺舍的传闻中,东科尔活佛杰瓦嘉措是有史可查的一例,当时他圆寂之后,从凉州送葬至东科尔寺,送葬过程中,活佛的灵识迁入另一只出殡队伍中的死者躯体内。这个死者是一个十几岁的汉人,复活的死者吓坏了所有队伍里的人,但是他却神‘色’安详的抚慰众人,让他们不必惊慌,他说自己是活佛。这个人的身份还得到了认定,认定其就是活佛转世之身。
晋普阿旺当年在扎西舅舅家所遇到的,是真正的夺舍,但施法者一直没有‘露’面,他的目的可能是那副传自七世纪的唐卡,在所有人眼里,杀人者是扎西的表弟,其实真正的杀人者不会有人知道。
“夺舍秘法掌握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手中,会产生‘混’‘乱’,但这没有办法。”
藏传佛教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演变,派系林立,夺舍秘法并不是格鲁派特有的密宗至法,因为它本身就来自印度,经白教传播,除了主权的格鲁派,其它一些隐秘的派系中,肯定也有秘法一直在流传。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已经明白,格桑梅朵所遇到的不是夺舍,夺舍只能夺取没有主人的躯壳,她遇到的,应该也是那若六法中迁识秘法,只不过是迁识秘法的初级阶段,和真正的夺舍还有距离。
至于当年的察那多有没有修持到迁识秘法的至高夺舍阶段,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按他临死前所处的环境,拥有夺舍的能力也无济于事,虽然真正的夺舍所夺取的不仅仅是人体的躯壳,还包括飞禽走兽,但死寂的冰城内,没有可夺舍的对象。
“那我的朋友遇到的,究竟是什么情况?”
“她的心里有一颗种子,根源的种子,只有种子发芽生根成长的时候,才能明白种下种子的人所想要达到的目的。”
毫无疑问,如果格桑梅朵的心里有一颗种子的话,那么这颗种子一定就是察那多种下的。她没有遇到夺舍,但肯定遇到了迁识,自己的思维情绪会受到影响。
小胡子自己思考了一会儿,才抬头问晋普阿旺:“这是不是伏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