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样。”
“纳兰清如今日定会来看我,你好好想想,怎么救自己吧。”尉迟弈说道。
他是其请来的贵客,所以一定会抽空过来关照一下,顺便谈谈他们的合作。
如果这个时候,姜瑾与她正面起冲突了,那便无法大事化小了。
“什么时候。”她敛了敛眉。
他还未开口,琴儿便跑了进来,说道:“瑾姑娘,皇后娘娘来了!”
怎么办?这是她第一个从脑子蹦出来的话。
尉迟弈阴鸷的眉凝起,他道:“去屏风后头。”
言完,琴儿便将木轮椅推过来,扶他坐上去。
姜瑾对琴儿关照道:“你与公子去迎接皇后娘娘,我暂时不便。”
于是便按照他所说的,去了屏风后头。
现在这个时候,不好与她正面起冲突。
今非昔比,她现在已经不在西谟了,而是在她的地盘之上。
而她是这个宫内的皇后,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现在她却只是一个婢女而已,随意由她打杀。
姜瑾现在可以做的,唯有躲起来,好好探听探听他们所说的话。
然后从中获取些信息。
琴儿缓缓推着尉迟弈出去,纳兰清如风姿卓越的摆驾进来。
她嘴角带着邪笑道:“阁主大人,初次见面啊。”
他道:“现在已谈不上什么阁主了。”
她走了过来,道:“本宫昨日命人接阁主入宫,想着舟车劳顿,便没过来瞧一瞧了。今日正好,阁主昨夜睡的好吧?”
纳兰清如似有若无的看向了他面上的红印子,已经消退了一些了。
“全然多靠皇后娘娘的关照,一切都好。”尉迟弈道。
“那便好。这外头风大,本宫听说阁主怕冷,不如屋里头说话罢?”她摆着妖娆的身段走了进去。
纳兰清如一进屋,看到地上打的地铺,眼睛亮了亮,尖声道:“哟,这是阁主想的花样?”
尉迟弈道:“是我身旁服侍的婢女所睡。”
她转身搔首弄姿,问道:“婢女?”
他缓缓转动着木轮椅,姜瑾就躲避在那屏风后头,他在此前不远处停住,转动轮椅面对纳兰清如道:“一个从阁里带来的丫头。跟着我身边久了,不舍将她一人留在西谟。”
“原来是这样啊。那不知那丫头现在人在何处呢?本宫对她有些兴趣,想要瞧一瞧她。”
一旁的心儿想要多嘴,琴儿便不动声色的捣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说话。
气氛凝结了几瞬,尉迟弈森然笑道:“她出去了,我命她去寻宫中太医。因感了些风寒,遂想配些药材来熬熬。”
纳兰清如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刻意走动了走动。
她道:“那便算了。阁主在此住的可还好?”
“一切皆好,有劳皇后娘娘。”
她缓缓走着,而后看了那屏风一眼,绕到了尉迟弈的身旁。
“阁主稍待。这国师一位,本宫还需谋划一番,说好的见面礼,定然不会食言的。”她轻声说道。
“多谢皇后娘娘。”
纳兰清如有意无意的在屏风后头眼神来回兜转,而后道:“那本宫便走了。得空还请阁主来本宫殿里一趟,本宫有事相谈。”
尉迟弈悠悠道:“好。”
她走后,姜瑾便出来了。
“滋味如何。”他问道。
“不是太坏。”她答道。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么?”尉迟弈问道。
姜瑾沉吟片刻道:“多谢。”
他哼了一声,缓缓转动木轮椅,道:“仅仅一句谢么。”
那不然,还有什么呢?叫她以身相许?
她木然着。
“小瑾,推我出去散散。”尉迟弈忽道。
姜瑾见他今日格外的正常,于是便一口答应了。
这样有他在旁,她也好了解了解凉宫。
她推着他出去,琴儿与心儿过来问道:“公子是要出院子吗?”
“是啊,公子说想散散。”
“要不要拿件貂绒裘袄?这宫墙里的风阴着呢。”心儿关切道。
姜瑾道:“好,去拿吧。”
心儿拿来貂绒裘袄,欲要给尉迟弈披上,他却挥开了她。
“我来吧。”她取代她,为他披上。
心儿咬了咬唇,琴儿怪怨了她一瞬。
“公子只要瑾姑娘一人的,其余人都不能碰他一碰。”琴儿说道。
走出了院落,随意的兜绕了几圈,宫里头时不时有太监宫女撇来一眼,似是好奇。
尉迟弈的脸色愈发的阴沉起来,他觉得他们的眼神好似在可怜他一样。
他搭在木轮椅上的手用力,青筋暴起。
姜瑾见他有些不对劲,就知道他又要犯病了,又想杀人的念头了。
于是她立即将他的木轮椅转了过来,决定还是回去。
“不用!”他立即道。
“你只当他们是木头人罢。”她提醒道。
尉迟弈哼了声,说道:“木头人,亏你想的出来。”
姜瑾也就没说话了。
就这么散着散着,她身着宫内的婢女春裙,有些冷意。
这搭着的手冰冰凉凉的,忍不住想要放在口边呵气才是。
“冷么?”他骤然问道。
姜瑾口不对心道:“不冷。”
如果她说冷,又会怎样?
前头的婢女百叶正搀着云妃缓缓朝着前头散去。
她眼尖的看到,心想着那身边一定就是她要找的人了。
于是便当即推着尉迟弈朝着她们的方向过去,似有些急切。
“你赶着投胎去?”他眉目阴鸷道。
“不是,昨日有个小婢女帮我了个忙,将那些被褥抱到了院子里。方才我见到她了,所以想过去同她打声招呼。”姜瑾道。
还不等人说话,她的脑袋微微凑前下低,又继续说道:“我没有将你的身份说出去,只说是皇后娘娘请来的琴师,住在这个院子里。”
蓦地,见他无声,想是同意了,便推着过去了。
今日的他,比哪一日都正常一些。
百叶正搀着云妃同她说话,忽的瞧见那前头的人,欣喜道:“娘娘,那前头的婢女小瑾,是昨日奴婢同她认识的。她所侍奉的主子是位琴师公子,是给皇后娘娘弹琴的。”
“这样啊。”云妃的眼神望过去,也带了点好奇。
姜瑾推着尉迟弈渐渐来到了两人的面前,她忽的松开手,来到前头道:“这位想必就是云妃娘娘了吧,奴婢小瑾,见过娘娘。这位就是我家公子。”
一席话言完,云妃和百叶望向她的身后,见到了尉迟弈之后眼神很是惊诧。
她为了避免尴尬,以及某人的不悦,便打着圆场道:“我家公子身子有些不便,今日瞧着日头甚好,便出来散一散。不想在此地遇见云妃娘娘,真是奴婢的荣幸。”
她话里话外都似有言语要同云妃相谈一般,她的眼神已经极力的在暗示了。
“你家公子,可是为皇后娘娘操琴的琴师?”云妃开口问道。
“回娘娘,正是。”姜瑾道。
百叶走了过去,看到尉迟弈俊逸的面容,便带有些腼腆道:“公子好。”
他望向云妃,淡淡的垂首,“娘娘。”
“你,叫小瑾?”云妃也轻轻笑着点头,而后将视线放向姜瑾面上。
她立即道:“是的娘娘,奴婢一见到娘娘就没由来的很是亲切,不知冒昧的问一句,娘娘是哪里人士呢?奴婢与公子是从西谟来的呢。”
尉迟弈闻言,幽黑的眼眸缓缓抬望向她。
云妃的眼神掩饰不住的诧异,随后笑了声道:“早年间,我也在西谟待过一段日子。怪不得本宫瞧着你,也觉得十分面善,亲和。”
姜瑾笑道:“那今日日头甚好,娘娘一人散步想来有些无趣。不如同我家公子一起罢,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她此话之意,就是想多了解了解这位云妃。
越了解,她就越确定,她是否就是君无弦所安插在凉国的细作。
云妃宽容的笑着道:“好,那本宫便与你家公子一起散散。”
百叶在一旁很是欣慰的笑着,娘娘人可真是好呢,竟然都没有迁怒于小瑾的不妥之词。
“多谢娘娘。”姜瑾笑眯眯的来到尉迟弈身旁,推着他的木轮椅道:“那我们走吧,公子。”
他压低声音,带着些森然问道:“你想做什么?”
她瞟了眼前头的云妃,而后轻声道:“没做什么。”
他竟冷哼了一声,道:“别白费力气了。”
姜瑾笑笑,什么也没说。
来到一处赏花地带,云妃伸出玉手轻轻抚着娇嫩的花瓣,而后弯下身子轻嗅香气。
这一点,她都看在眼里。
方才经过几番对话,她知道,云妃与后宫的那些妃嫔们皆不同,她是心善的。
姜瑾在心头暗暗确定一分。
“你方才说,你与你家公子,是从西谟而来的。”云妃假装不在意问道。
她眨了眨眼,回道:“是的,娘娘。听娘娘这么说,必然有些好奇西谟国吧,不如奴婢给娘娘说一说,如何?”
云妃轻笑了一声,揽袖拂过那娇嫩的花瓣,面对她道:“也好,你便同本宫说一说吧。本宫在这深宫里二门不出的,对这外头的新鲜事倒是有几分的好奇。”
尉迟弈面目沉沉。
姜瑾心中悦意万分,她道:“要说到新鲜事,奴婢倒想起来一个。娘娘可知我们西谟第一美男子是何人?”
云妃来了兴致。
果然,女子大抵都是喜欢美男的。
她就从这试探,直切目标,再合适不过。
姜瑾方准备开口的时候,尉迟弈转动着木轮椅向前,悠悠道:“西谟国第一美男子,君无弦。”
云妃的眼神划过一抹不自然。
她趁势捕捉到这一点。
“君无弦?他是何人?”她心知肚明,却故意这样问道。
“西谟国的王侯大人,传闻他温润如玉,目中无卑,亦是国之栋梁也。”姜瑾说着说着,心里头涌起了什么,有些酸楚,但很快便压制了下去。
尉迟弈满心的冷哼。
他只当她为了显摆,来到了凉宫,还不忘她那情人。
云妃轻轻噢了一声,道:“那一定是个谪仙般的人罢。”
姜瑾轻颔首。
其实她有些小失落,这样还试探不出什么,看了看云妃的模样,好像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接下来该怎么试探?这难得好机会,万万不能错过了。
一旁的百叶忽然问道:“皇后娘娘为何要从西谟请来琴师公子呢?”
姜瑾此间对上了云妃的眼神。
她敛了敛眉,而后回道:“西谟擅琴能者无数,皇后娘娘选择了我家公子。只因我家公子琴艺无双,只可惜一场变故让公子的双腿……”
尉迟弈恨得牙痒痒,忍不住要撕了她的嘴。
百叶也跟着可怜同情了起来,再也不多问了。
“其实,奴婢与那西谟的谪仙公子,君无弦有几分的渊源。”姜瑾继续暗示道。
云妃有些兴趣,问道:“什么渊源?”
“我家公子有日进宫曾为贵人抚琴,恰巧偶遇了王侯大人,大人他目无卑者,奴婢也能说上几句话。有幸见到他提笔书法,真真是将那字都写活了一般灵动。”她继续扯道。
左右尉迟弈也不会当场揭穿她,而云妃也不知她的底细,她就只能扯了。
“真的吗?我家娘娘也喜书法,小瑾你说的让我也想见一见这位王侯大人了。”百叶满脸的羡慕道。
姜瑾笑说,“不光是这样,大人作画也是极好的。奴婢还曾想,若是大人能与我家公子结成至交,该是多么并世无双。”
她深知自己说君无弦说的太多了,有些不好,所以明里暗里的将尉迟弈搬搬出来。
好让百叶明白,她说的这些,都是为了尉迟弈,也只是单单的欣赏君无弦。
“哇,真真是好。我也好想去西谟看看那位王侯大人了,如若能请到他为我们家娘娘画一副画,该有多好啊!”百叶无心说道。
这句话,倒是十分的提醒了姜瑾。
或许,有了云妃的相助,真能联络到君无弦?
但她还是犹豫了,她微微瞟了眼身后的尉迟弈,发现他以一种想掐死她的眼神在瞪着她。
而且这里凉国不比西谟,如若君无弦来了,岂不是让他也同自己一样,陷入此处境之中?
不,不能够连累他。不能让他过来。
但是,她得先联络到他,同他报个平安。
只要他人在西谟,她就不必担心他的安危,他一定会有法子将她带回去的。
这小小的第一步联络,却如此的难办。
百叶说完,云妃却道:“不用了,我凉宫的画师也不差。”
姜瑾诧异的抬眼看着她,却见她继续道:“本宫散的也差不多了,过会儿还要去皇上那儿。百叶,我们走吧。”
从尉迟弈身边走过的时候,两人分别朝着对方颔首礼了礼。
她有些失望的垂首,看着地面不语。
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是她说的不对,还是她太过着急了?
为什么云妃会态度转变至此?难道她并不是君无弦所安插的人?
还是,因为尉迟弈在一旁,她不想引人猜疑,所以才会如此。
又或者,她发现自己话里的意思,想提醒她。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她今日为了能够暗示云妃,已经得罪了不少尉迟弈。
姜瑾的身子有些僵硬,缓缓的转过身去,有些五味杂陈。
“说够了么。”他问道。
她低着个头。
“说够了么。”他再次重复问话,这次比上一句更加愠意。
“说够了。”她知道他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脾性,于是便回答了。
尉迟弈转动着木轮椅,面上带着黑压压的神情,冷冷道了一句,“回去。”
姜瑾迟疑的应了声,搭手过去,想要推他回去,却被他重重挥开。
本就冷风刺的手冷痛,被他这样一挥,生生的红了,痛的发麻。
她不解的带着点恼怒看着他,却见他根本不理睬自己,兀自转动着木轮椅朝着院落的方向回去了。
一路上,他不说话,她也就不说话。
直到……
“走错了。应该是那边才对。”姜瑾忍不住开口道。
尉迟弈的面容更加黑沉,转了个方向过去。
她这时候也笑不出来,只是想着回到院子里,他要怎么处置自己。
琴儿与心儿见到公子回来了,便上去迎,却见他面容铁青黑沉,一时间有些怕他。
“瑾姑娘,公子这是怎么了?”琴儿拉住了她的衣角问道。
姜瑾站定,道:“就,忽然的就这样了。你们不要进来的,我怕公子情绪不好,会迁怒于你们。我进去就好。”
“可,可是瑾姑娘。公子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生气的样子,你是不是哪里惹到他了?”心儿多嘴道。
她叹了叹道:“好像是的。”
“啊?那你就更不能进去了,公子会不会打你呀。”心儿单纯问道。
姜瑾道:“没关系的。你们在外面候着吧。”
心儿想去拉她,但是被琴儿阻断了,对她摇了摇头。
她有些慎重的,在门外呼吐了几口气,而后准备好了,推开房门,转身掩好。
只听得身后忽然一个花瓶碎裂,仅仅在她的脚踝处几公分的距离。
琴儿与心儿对视了一眼,但是又不敢进去,瑾姑娘吩咐她们候在外头的。
姜瑾难得好脾气的伸手去捡花瓶的碎碴子,却心慌的被割破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