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真相

一个地方官员的考核,每年除了税收,案情,便是新生人口的多少。历朝历代,都会有灾祸战乱死人的时候。人口,是一个国家发展存在最重要的基石之一。

这个世道,人力的存在,是国家是否能拥有充足劳动力、生产力,拥有充足的储备兵力,甚至整个国家的存在与发展,再重要不过的事。

一个地方的百姓,若是没有天灾人祸,却越发减少,那么这里的地方官,是要受到处罚的。大越建国之初,甚至将多生多育列入奖励机制。

多生孩子的家庭,能适当减免赋税。男孩女孩都有相应奖励,就是为了鼓励百姓多生孩子。只有人口不断繁衍,国家才不会亡。

一个国家,若是连人口都繁衍不了,那还谈什么国?这分明,是亡国之兆。

“殿下不信?”何州慨从旁边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梁融。“殿下自己看看吧,这是历年来,南海实际人口的数量。你仔细看看,这里的人口,分明逐年在减少。”

梁融翻看册子,一页页翻下去,越看越心惊。这跟章平候上报给朝廷的数字完全不同,曾经几千万人口的南海,为何,逐年递减?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它不是朝廷的官册。”朝廷官册上,都有相应的标记。这本没有,太可疑。

“殿下可以不信我,殿下心里的怀疑,不如自己亲眼去看看吧。”何州慨并不耗费口舌去说服梁融,一本账册而已,谁知其中真假?

“去哪里看?”梁融有些迫不及待,他只想赶紧见证真相,破除何州慨的谎言。

“不用很远,就去附近的鲲县。那个地方,殿下应该知道吧?”

鲲县,那里曾经因为盛产茶叶而有名。鼎盛的时候,那里的茶叶甚至千金难求。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人人渐渐不再提及鲲县的茶叶。

也许是其他地方的茶叶的品质不比鲲县差,也许是因为经营问题,总之,梁融记得,好像人们不再频繁提及鲲县的茶叶。

鲲县依旧每年在产茶叶,纵然因为各种原因,上缴的税逐年递减,但是,朝廷官员自然而然将这原因归咎于海盗的猖獗。

梁融面色凝重离开书院,观宇不安跟在身后。观宇有心想问,可主子的神情不对,显然不是乱说话的时候。他静静跟着梁融,等待吩咐。

梁融走了一段路,才转身对观宇道“你去,将黑将军跟侯三找来,我有话要问。”他必须问清楚,有些事,不能光听一面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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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青跟侯三推门而入,看到梁融正在大树下翻看着什么。黑青上前,狐疑道“这么匆忙找我们来,可是有事?”知道他今天去见何州慨,黑青自然而然的以为,是何州慨有大问题。

梁融放下册子,示意两人坐下。关离从厨房端着茶果出来,就见三人面上凝重。她看一眼纱姑娘,示意她不要过去,二人在厨房门口,静静等几人聊完。

“你们对鲲县知道多少?”梁融开口问道,神情十分严肃。

黑青诧异,跟侯三对看一眼。“知道一些,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说说看,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梁融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黑青看他一眼,心里虽然狐疑,可还是让侯三开口。这内里的消息,还是侯三最精通。

侯三理理嗓子,开口道“要说这鲲县,最有名的,自然是它的茶叶。那里几乎是家家都产茶叶,品质又好,年年来采购的客商,那是络绎不绝。不仅如此,好些南海有势力的世家,都采买了茶叶,运到海外去卖。”

“我听说,那茶叶到了海外,价格跟黄金差不多。所以,这鲲县的茶叶价格,是一年比一年高。”

“但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鲲县就像哑火的炮仗一样,忽然没声响了。”

梁融眸子一闪,凝重问“什么叫忽然没声响了?”

侯三犹豫一下,看看黑青,见他点头,这才继续道“事情大概是从十年前开始的,我听说,那个时候,鲲县的茶叶,都还是很值钱的。无数人追着要,可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一天,外地的客商都不再去鲲县买茶叶。”

“甚至,能进去那里的外人,都越来越少。久而久之,鲲县的事,渐渐没人关注,大家都快忘记,那里曾经盛产茶叶,而且十分富足。”

梁融心里开始不安,何州慨的话在耳边回响,他隐隐觉得,也许何州慨说的,都是真的。但他依旧不甘心,这样的变动,怎么会毫无声息?“那如今的鲲县,是何模样?”

若是茶叶卖不出,他们要以何为生?

侯三苦笑道“殿下,这真不是我不说,而是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听说,那里的茶叶好像都被官府统一管制,统一定价买卖,说什么为了防止同行竞价斗争,坏了规矩,破坏当地的茶叶价格。”

“但是,当地老百姓的情况,真的是一无所知。有人说,他们富得流油,吃喝不愁。有的说,他们不满官府一家独大,闹了很久,最后被镇压。现在都老老实实的种茶叶,不敢多言。”

梁融越听,越觉得神情凝重。事情超出他的预想,也许,比他猜想的更不堪。他想了想,又问黑青“何州慨跟我说,南海的人口逐年递减,这事儿是真是假?”

黑青被这问题问的一愣,不好意思道“这我哪里知道,我也没算过啊。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个事来。”

“何事?”

黑青回忆道“这还得从三年前说起,就是我为了救我阿爹,被抓到西风岛的时候。”

他记得,那时候在牢里,听到有几个被抓来的少年说,被抓了也好,就是去当猪仔,也好过留在家里等死。他当时正无聊,于是竖起耳朵偷听。

就听其中一个少年说,他们家也一样,官府收的税太重,留下的口粮,只够一家人勉强糊口。好多人家被迫卖儿卖女,可依旧穷的吃不了饭。他们想要逃,可凡是逃离的,没有官府文书,到了外面,就会被人贩子抓起来卖掉。

少年说,他爹饿死了,娘为了活命,想要卖身求活路,谁知还没等到买家来,也病死。家里只剩他一个,官府还上门来收税。他没办法,就跟着人一起往外逃,半路上,被海盗抓来。

“这还不算,我听他们说,他们村里,因为收成不好,家家户户不止饿的吃不了饭,女人甚至因为太瘦,连葵水都不来了。更别提生孩子,有什么新生人口。”

“那少年说,绝户什么的,在他们哪里,已经见怪不怪。”

这还是三年前,那如今呢?梁融面色越发凝重,他心里的不安,已经越来越明显。南海明明没有传出什么天灾,甚至朝廷连赋税都一再减免。可怎么就到了,吃不起饭,无法生育的地步?

关离跟纱姑娘对视一眼,两人都难以置信。这看起来朗朗乾坤,太平安宁的南海,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她以为,这是饥荒年约才有的悲剧。南海大部分地区靠海吃饭,潮涨潮落,大海会馈赠丰富的海产。再难,也能在海边的石头上,挖到一些细小的海鲜。海螺牡蛎,海星海带,这些东西至少不会让他们饿肚子。

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关离不敢信,梁融也不敢信。他猛然站起来,郑重道“观宇,准备一下,咱们马上去鲲县看看。”

黑青着急,劝阻道“你不能去,谁知道这里面是不是人家给你下的套?那姓何的怎么会无缘无故跟你说这些?万一他是汾王的人,故意引你离开呢?”

这种时刻,让梁融离开许容,实在太古怪。要说没有猫腻,他才不信。黑青不解,一向冷静自持的梁融,此时怎么这么冲动?

“是啊,殿下,这事情来的太突然,就算要查看情况,也可以让我们去,您千金之躯,怎么能亲自冒险?”侯三也跟着劝阻,万一承王殿下出事,后果可不堪设想。

梁融却道“不,我必须去,我一定要亲眼见一见,他们嘴里,真正的南海。”不怪他不冷静,而是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何州慨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这件事,从蒋腾细查褚县令的账册就能看出。

蒋腾好本事,最终还是撬开了李管家小儿子的嘴。从他那里,得到了一部分更为隐蔽的账册。那上面不仅仅记录着褚县令父子是如何搜刮钱财的,甚至还有周边一些同僚,如何洗钱捞钱,为章平候做事的内容。

梁融担心,如果每一件都查实了,那就意味着,南海这些年,全成了章平候一个人的钱袋子。他们大肆捞钱,下面的百姓必然是苦不堪言的。

而这苦,苦到哪种程度,他一定要探个究竟。

南海,若真如何州慨所言,早已满目疮痍,犹如悬崖边的危石。那么一旦起大风,南海必然掀起轩然大浪,最有可能的,便是民变暴动。

父皇才刚刚登记,太上皇费劲心力,才不过将大越朝从外戚妖妃乱政的局势,补救到平稳二字。若是此时爆发民乱,国库空虚,朝廷才稍稍平息的局势,必然再次动荡。

他不想让天下大乱,更不想自己的大哥,接手一个乱到无法挽回的皇朝。

他不是王都里的闲散子弟,更不是那些只懂得吊书袋子的老顽固。他比任何人都懂得,一场民乱对于一个王朝而言,会有怎样的影响。

平息民乱容易,但,治理造成民乱的原因,却十分艰难。它牵扯的东西太多,一个不好,整个大越的民生都将陷入危机。

这一连串恐怖的后果,他一点不敢去想。所以,他必须亲眼去看看,看看真实的南海。

黑青还要再劝,关离却出声道“让他去!”

众人纷纷看向关离,梁融也很诧异。

关离将果盘交给纱姑娘,上前道“你的确该去看看,眼见为实,你跟他们不同。你是承王,是位高权重的皇族子弟。你有责任,也有义务,去看看。看看你们的治理下的百姓,过的是怎样一种生活。”

关离的话,直击梁融的内心。他深深望着关离,听她继续说。

关离走上前,握住梁融的手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所以赞同你亲自去看看。我相信何先生,他不会用这样的事来骗你。梁融,你去吧,去见见真正的南海。这样,你才知道,该如何处理南海的问题,而不是纸上谈兵,限于空想。”

这正是梁融想的,他的确可以从下人口中知道南海的问题。但,那并不表示,他能拿出有效的解决方式。作为上位者,最怕的,便是纸上谈兵,推行一堆毫无作用的废政。

那样,只能让岌岌可危的局面,更加水深火热。

“可汾王他们......”观宇发愁,她怎么不阻止殿下,还劝殿下去。这要是出事,她担得起吗?

“跟南海潜伏的危机相比,汾王算不得什么。”关离打断他,肃然道“汾王之乱,只是眼前,可若是汾王利用南海的事,造成民乱暴动,那乱的可就不是一年两年。”

“你家王爷就是知道这样的后果,所以才必须亲眼去看看。你再劝阻,便不是为你家王爷着想,而是想害了他。”

关离的话,让众人肃穆。

黑青这才意识到,梁融奉命来南海,王都里本就危机四伏。若是此次解决不了汾王的事,还造成民乱,那,他的性命,只怕岌岌可危。

观宇被关离的话震住,无言以对。不安看着承王,双眼满是探究。

梁融却笑起来,捏捏关离的脸颊道“还是你最懂我。”

关离大囧,为何要捏她的脸。

事已至此,众人再无理由阻拦。黑青道“我去准备点人手,跟你乔装去鲲县看看。”他倒想看看,这鲲县到底藏着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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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融很快跟黑青一起,乔装离开许容。关离目送他离开,嘱咐他注意安全。纱姑娘等人走以后,才问道“你是真的那么想吗?”

关离一愣,“什么那么想?”

“刚才你跟承王说的话,你是真的相信何先生,也相信南海存在那些问题?”纱姑娘望着远去消失不见的马车,开口问她。

关离对纱姑娘的质问,有些奇怪。“无端端的,你怎么怀疑这个?我当然是这么想的,干嘛要骗你们?”

纱姑娘跟着她回到院子,坐在她对面道“阿离,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关离倒茶的手一顿,轻笑抬头看她“你今天很奇怪,怎么好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直接说行吗?”

纱姑娘深深望着关离,神情十分复杂。似乎有纠结,有困惑,还有矛盾生气。“是不是为问,你就会说?”

关离被她这不对劲的气场弄的心惊,不安道“那你想知道什么?”

纱姑娘犹豫一下,终于开口“那本《扶南异物志》,你是不是交给你师父了?”她说完,又道“那个老头一开始让你交给的人,便是他对不对?”

关离愣住,紧张看她“你为什么这么问?”

为什么?因为那个人身上的东西。

纱姑娘偶然间看到庞义空腰间的一个图案,那是绣在腰带上的,那个像是字又像是画的图案,她曾经在那个老头身上见过。她后来打探,得知那东西似乎是老头家族中某种标记。

当她见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心里无疑是震惊的。她毫不犹豫想到了张家,那本书显然跟张家有某种关联,若是如此,那么,庞义空,也跟张家有关联不成?

张家,汾王,这都牵扯到她的师门。她心里焦躁纠结,想问庞义空,他却忽然离开。想问阿离,今日才有了机会。

“你不用骗我,我既然开口问,便是知道了一些线索。我就想问你,你,跟你师父,还有,你们身后的人,到底是张家的余孽,还是其他?”纱姑娘紧紧盯着关离,双手不自觉紧张的扣住。

千万不要是张家余孽,否则,她不知如何面对。

关离揉揉眉头,苦笑道“我们,的确跟张家有些关联。”见纱姑娘倒吸一口凉气,紧张瞪眼。关离赶紧解释“但是我们不是张家的后人,真的的,我们这些人,没有一个张家的后人。准确的说,那些叫嚷不休的,其实也算不得张家后人。”

“这是什么意思?”纱姑娘疑惑,算不得张家后人?

关离顿了顿,继续道“具体的,我无法跟你细说。我能告诉你的是,第一,张孺年其实不是世人知道的那个样子,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第二,张孺年的后人,其实早就在当年,被人屠杀了,他只有一个女儿,早已不测。我们现在知道的张家后人,其实是他的弟弟,张孺礼的后人。”

“张孺礼杀了张孺年,取而代之,才有了今日的张家后人。”

纱姑娘闻言,也是震惊,但,她更想知道,庞义空跟关离背后,还有些什么人。“那你们呢?你们,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关离仰头看看天,看到从树枝上滑落的叶子,想了好一下,才怅然道“我们啊,我们,是一群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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