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青衣自洛水河边信步而行,慢悠悠转回穷家帮分舵时,青灰色的天空上还镶嵌着几颗稀落的残星,空气里却已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
童府门口两只大红灯笼下,正立着四个门哨弟子。其中两个望见铁青衣身形,老远就迎过来,正是赵大英和江雄飞二人。
没等迎到近前,赵大英就抢先打招呼道:“小的奉帮主之命一直在等候铁公子……。”
话说了一半,赵大英忽然住嘴,眼神怪怪的停驻在铁青衣英俊的脸庞上,露出一种想笑却又不敢笑的囧态。
铁青衣纳闷,难道自己的脸上真的长了朵花不成?李龙子盯着自己看了半天,最后被自己的绝世风采所倾倒,马上做主把少女许配自己。
难不成这小子也有妹妹……
铁青衣不由心下一凛,拍着赵大英肩头,笑问道:“不知兄台家中还有什么亲人啊?”
赵大英一呆,不知此话何意,但被铁青衣称兄道弟,心下欢喜,忙道:“家中只有老母亲一人,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铁青衣暗中松了口气,哈哈笑道:“没有,没有。”随着两人进入庭院,早有人另外收拾妥当了一间屋子,室内窗明几净,清香宜人。
铁青衣毫无倦意,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加之刚才在游船上的一番搏斗,身上汗臭味十足,当即吩咐两人去弄一大桶热汤来,拟想好好的洗漱一番,两人应声下去安排。
铁青衣盘膝坐在床头,面上紫气隐现,四气混元功流转左臂,循环几转,“寒冰掌”余毒渐渐逼出臂外,疼痛感消散。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响,几个青衣小厮抬着热气缭绕的木桶进来。放下木桶后,恭恭敬敬施礼退下。
铁青衣正欲宽衣解带,忽听环佩叮当作响,六个面容俏丽的二八婢女,手捧衣裤鞋袜鱼贯而入。
这些婢女都是童府内眷的乖巧丫鬟,个个知书达礼,齐声道:“奴婢们服侍公子沐濯 。”
燕语莺声清脆悦耳,铁青衣不由苦笑。从游船上的载歌载舞到眼前的环佩叮当,今晚可谓桃花遍地开。
正不知如何是好,为首婢女放下手中白袍,抿嘴笑着上前,伸出玉手来解铁青衣扎腰束带。
铁青衣一跳下床,面红耳赤,忙不迭道:“这个……不劳姑娘动手。”余下丫鬟都抿嘴忍住笑。
铁青衣一时大窘,好在此时,门外响起南宫鹤豪爽的声音:“铁兄弟,回来了么?”
铁青衣如奉纶音,一个箭步窜出屋子。
南宫鹤得到江雄飞两人禀报,得知铁青衣回府,马上过来相见。不虞他如此仓皇,奇道:“铁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铁青衣摇头道:“不洗了,不洗了。”
南宫鹤诧异,走进屋子看了一眼,旋即明白,微笑摆手示意婢女丫鬟退下,六人垂首退出。
铁青衣吁口长气进屋,笑道:“南宫大哥不是也想服侍铁某沐濯更衣吧?”
南宫鹤正要说话,忽然盯着铁青衣脸上看了又看,莫名其妙哈哈大笑,抚掌道:“本想问问铁兄弟昨夜之事,哈哈,铁兄弟请先行沐濯,一会儿大厅相见。”说完,忍不住又哈哈一笑出屋。
铁青衣更是莫名其妙,寻思:“莫不是南宫帮主也有个妹妹要许配铁某不成?”
顿觉一个人长得太过英俊又有本事,其实也未必是什么好事,若是人人都想把妹子嫁给自己,岂不糟糕?
胡乱洗了一下,穿戴之时,铁青衣才发现衣袍之内竟是还有些碎银和若干小额银票。
穷家帮考虑如此周全,到是令铁青衣没有想到,仅此一斑,足见穷家帮之财大气粗。铁青衣也不客气,揣好银两,走出屋子。
太阳己冉冉升起,红光四溢,又是一个绚丽多彩的早晨 。
来到大厅,南宫鹤、逍遥子、蔡一耳和冷青四人早坐在大厅等候。
铁青衣刚刚落座,仇海天、范长空两人也大步进来,向逍遥子和南宫鹤先行问礼,转过来抱拳道:“铁少侠,早。”
铁青衣方欲答礼,忽见范长空歪头看了看,问道:“铁少侠,你的脸上……这是……,这是……”
范长空欲言又止,却哈哈一笑,翹起拇指:“少侠风流!”
铁青衣一愣,想起回来时遇到的每一个人,无不都盯着自己脸不停的看,个个古怪之极。就连婢女丫鬟都抿嘴偷笑,难不成一夜之间自已的脸上还真长了朵花?
当下大声叫道:“冷兄弟,你过来!”
冷青急忙跑过来,一脸谄笑:“铁大哥!”
铁青衣正襟危坐,板着脸道:“冷青,你看看大哥的脸上有花没有?”
冷青踮脚仔细看了一圈,奇怪道:“花真没有,不过有个小手掌印。”说到这,忽地醒悟,“啊”地一声叫道:“铁大哥你被人打耳光啦!”
铁青衣瞬间了然,原来是在船上被那少女掴了一掌,脸上竟而留下一个巴掌印。
少女手掌纤小,人人一望即知乃是为女人所掴。
试问,以铁青衣的身手,谁能出其不意打上他一耳光?除非他不闪不避,故意挨打。
三更半夜,纤手耳光,不闪不避,这就耐人寻味了。
怪不得南宫鹤想询问昨夜的事情,都无法出口。
看着人人都以一种我们懂的眼神望着自己,尤其逍遥子摇了摇头,还哀其不争地叹了口气,铁青衣登时面红耳赤。
不曾想自己浴血奋战,居然被人误解成风流快活,一时当今頁哭笑不得。
南宫鹤偏偏此刻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铁青衣肩膀,大声道:“南宫大哥昔年也是风流子弟,有什么难为情的?不过铁兄弟你刚来洛阳,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邂逅红粉知己,当真了不起!”
他这么一说,算是坐实了铁青衣“风流快活”四字,想要翻身有点难。
接下来,南宫鹤的话,彻底根绝了他辩解的机会:“不过南宫大哥可是迫不及待的想见见这位奇女子,想来若不是铁兄弟心爱之人,甭说掌掴铁兄弟,嘿嘿……便是想摸着铁兄弟一片衣角也是不能。”
听了这话,蔡一耳的心却忐忑不已,暗自思讨:“洛阳城里最出名的女人,就是‘翠莺楼’的头牌小桃红,自己可是刚到城里就花了一千两银子尝了个鲜,莫不是公子爷昨夜去寻小桃红行欢做乐?坏了,一不小心睡了公子的女人,可大事不妙!”
铁青衣词穷口拙,搓弄两手,觉得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李龙子许配少女之事,唯恐图增笑柄。
忽地想起怀里的那张人皮面具,刚才换衣服时还赏玩了一番,心里立马有了应对之策。
默默调理了一下思路,干咳一声,铁靑衣笑道:“这个巴掌印么,我想各位是误会啦。话说昨夜铁某追着黑衣男子,一路追到了洛水河边。没想到这厮的武功端的厉害,斗到将近百招, 才被铁某一掌打翻在地。”
这话无人质疑,昨夜黑衣人的武功的确高强,有不少人亲眼目睹,南宫鹤等人自是早就得知禀告,众人都摒心静气的听他说话,料想既然和耳光有所牵连,其中必有曲折。
铁青衣非常满意众人全神倾听的表情,从怀中取出人皮面具,接着说道:“说来有些难堪,也就是因为这一掌,铁某才挨个耳光,在下这一掌么……,呵呵……,不巧的很,正巧打在这厮的胸脯上,掌力及体……才那个……那个……才发现这个黑衣男子居然是个女人,幸亏在下及时收回掌力,才不至于击毙此人,但也顺手揭下了这厮的人皮面具。”
为了证明自已此言非虚,铁青衣把人皮面具递到南宫鹤面前验看,又道:“这个女子当时恼羞成怒,我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这女子……,这女子竟打了我一巴掌大哭而去。铁某也是无意触碰到她的胸囗……,这个……,这个就不好在追下去……”
这一番话编的滴水不漏,无懈可击,收回掌力说明这女子受伤不重,最起码还可以打耳光还有力气逃跑。
蔡一耳如释重负,两腿松缓下来,抹了抹额头冷汗,心情喜悦自不必说。
诸人虽猜到定有原因,却没料到如此离奇。既有人皮面具的物证,谁都觉得错怪了铁青衣。
范长空第一个不好意思,大笑着上前,称赞道:“铁少侠真有你的,宁肯挨上一记耳光也不肯欺负女人,是条汉子。我老范生平就是瞧不起打女人的男人,对了,少侠,那女子生的是何模样,也好叫咱们得知,早有防备。”
铁青衣还真没瞧清那乔装女子的长相,不过声音甜美,悦耳动听,料想应是不丑,忽想起触目所见女子的饱满一幕,不禁脸色一红,支吾道:“嗯……惊异之下也没怎么看清,好像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子,长得奇丑无比。”
这句话间接又证明了自己非是好色之徒,防止被人以为那女子长得花容月貌,自己故意放水。
想想这么一来,不仅解释明白耳光一事,洗脱风流嫌疑的同时,还顺带表现出不与女人计较的大丈夫风度。
自圆其说的精彩到如此程度,铁青衣自己都不禁有几分佩服自己。
说话间,几个青衣小厮鱼贯入厅。童不拔见众人在厅中议事,便吩咐直接将早饭送到厅上。小厮摆桌铺陈,顷刻各式各样早点流水般呈上。
众人入座边吃边谈,大多是围绕着人皮面具展开讨论,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铁青衣便调侃起冷青的吃相来。
正热闹,江雄飞进厅参见南宫鹤,一副难言之隐的嗫嚅模样。
范长空大声道:“江雄飞有话就说,一副娘们样,老夫看着别扭!”
江雄飞瞥了一眼铁青衣,吃吃道:“门外来了一个少女,口口声声说……”
范长空喝道:“说什么?再这般墨迹,老夫老大耳光打你!”
江雄飞鼓起勇气,抬头道:“少女说‘叫那个铁青衣滚出来,本姑娘今天要不把这个恶贼揍成猪头,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