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越与西齐不同,宴会男女不同席,江落落进了宫,早有宫娥等候,江落落对这些宫娥的长相早就不记得了,不过宫殿的方位或者是地点,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凭记忆往前走着,正好看到了管枝把陆相迎进去,不由叫住了他:“管公公!”
管枝转过头,江落落手里拿着一个香包递过去:“管公公这么久,也不来国师府看我,万一我又变傻了把你忘了咋办啊?”说着吐吐舌头。
“这个香袋里是一些驱虫蛇的药材,宫里面虽管得严谨些,可是毒虫却是不认人的。您是父皇身边的人,更要小心才是呢。”一边说着,一边递了过去。这话话两层意思,以管枝的修为,怎么能听不出来?
管枝接过来一捏就知道香袋里有银票之类的东西,当下一笑说道:“公主,您这么为洒家着想,真是心地善得很呐。奴才给您提个醒儿,这会子,端木贵妃在后花园挽春亭喝茶,秦太妃在祈芳桥赏鱼呢。”
管枝这话透得相当有水平,江落落感激地欠欠身,“管公公,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时辰还早,我自己先四处走走。”
管枝搭袖行了礼,微笑着走开了,看着管枝微笑的样子,江落落忽然想到大牛,长大以后的大牛,应该就是管枝公公现在的模样吧,只是管枝阉割之躯,略微阴柔了些,江落落跟佩庐往前走着,一面又在努力回想管枝是个什么样的人。
走进了后花园,拐弯处不小心碰到了人,江落落慌忙施礼道:“对不起,我不是……”
“啪”一声响亮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耳朵里呜呜直响,连退好几步,才倒在疾步赶上来的佩庐身上,“猪一样的蠢货,瞎了眼啦,撞在本郡主身上,找死吗?”
听到娇声喝斥,江落落不禁抬起头,是一个长着圆脸梳着元宝髻的小姐,十三四岁年纪,穿着白底起粉花的清斓锦长裙,身边跟着两个丫头,“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银玲公主吗?不是说你脑子好使了吗?怎么还一副死人脸?”
见江落落还在呆愣中,又飞起一脚,踢在江落落腿上,佩庐赶紧扶住,说道:“这位小姐,您即已知道她是公主,为什么还要这么无礼?”
那姑娘眼一瞪:“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对我顺宁郡主无礼?来呀,给本郡主掌嘴!”
佩庐正要说话,忽听道:“怎么回事?”江落落抚着被踢痛的地方,抬起头,走过来一个温婉华贵的女子,眉横春山,目含秋水,正不知如何称呼,周围宫女皆跪下向她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舜帝册立了两位贵妃,一位是秦太妃的堂侄女秦紫芸,另一位就是端木家的女儿。江落落回想起来,上一世,也是同一时候,江落落撞上了秦紫菲,白白被欺负一顿不说,还因为秦贵妃的威慑,不敢跟国师和舜帝讲,结果舜帝暴怒之下,仗毙了随侍的两个宫娥。
“姑姑,这个傻妞她刚才推我。”顺宁郡主恶人先告状不说,还歪曲事实。这时其他一品二品大员的夫人见有了争执,她们也走了过来。
感觉到周围多了几道八卦的眼神,秦贵妃柳眉皱了皱说道:“她身份尊贵,被推一下就推一下了,早知道是银玲公主,你就应该避远点,何苦去招惹她?”
说着秦贵妃又笑眯眯地对江落落说道:“银玲公主,我这堂妹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话不会藏着掖着,您大人有大量,切莫往心里去,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然啊,怎么着也不敢得罪您啊。”说着,掩嘴轻笑,真真是娇媚至极。
佩庐想说什么,被江落落捏了一下,便静了下来。江落落眨了眨晶亮的眼睛,说道:“贵妃娘娘这话说的,好象落儿不受东越律法管制一样,落儿自头脑清明以来,一直恪守本分,学医救人,娘娘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抹黑落儿,抹黑国师府,抹黑父皇?难道父皇平时教落儿的道理在贵妃娘娘眼里,竟是错的不成?”
说毕,无视秦贵妃词穷语滞的模样,朝周围的贵夫人等欠了欠身,便往宴厅走去,佩庐道:“姑娘,您的脸……”
“让它肿着!”秦家不是善茬,秦家的家主宣王爷与现在的容郡王陆迎鸿并称东越双雄,各自把握了东越三成的兵力。
那个叫秦紫菲的上一世就没少欺负她,还仗着秦太妃和秦贵妃的势力,设计毁了好几个清白人家女孩的名声,使得几个世家结亲不成,反结了怨,从而为他们支持的九皇子铺路,最后九皇子就象个傀儡一样被扶上台。
而现在的父皇、二哥哥、四哥哥等一干人,杀的杀,残的残,最后东越简直不成样子。这一世,不把秦家搅个天翻地覆,就白来一遭了!
低着头只管往前走,“公主,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呀,还不到时辰呢。”是管枝公公下面的小太监栗俊,江落落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看到江落落小脸上高高肿起的巴掌印,栗俊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回事?谁……谁吃了豹子胆,敢下这样的狠手?这要是过去,您脑子不清楚也就罢了,知道您身子好了还敢欺负,分明是……”
江落落深知舜帝有在宴会前见到宴厅察看布置的习惯,见屏风下一袭明黄,心下有数,便说道:“她们分明是不把父皇放在眼里,父皇这个皇帝,做得太难了。落儿资质愚钝,一点用也没有。”拭了拭泪,对栗俊说道:“小俊子,不要告诉父皇我被人欺负了,就跟他说,落儿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落儿!”随着一声威严的轻唤,舜帝走上前来,衣袂飘动之间,淡淡的龙涎香味散开,“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没有谁,我自己……不小心摔的。”江落落低下头。
舜帝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敏,刚才江落落与栗俊的对话悉数入耳,一字不差。谁不知道舜帝最宠的公主,并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而是一个傻乎乎,仅有中人之姿的国师之女?
舜帝捧起江落落的小脸,看到脸上那巴掌印,再看到淡绿色清斓锦裙子上的脚印,心里怒火汹涌,脸上却看不出来,但江落落见他用右手拇指和无名指沿着镶白玉的腰带边缘反复搓摩着,便知道他在压抑怒火。
这时佩庐走向前,向舜帝施礼:“皇上,奴婢名唤佩庐,是西齐帝特命照顾姑娘的正四品教仪女官。在西齐,姑娘备受尊重,帝宫的任何一个犄角旮旯都能出入自如,且无需向帝尊行跪拜礼,姑娘要回东越的时候,帝尊亲命几位皇子相送。实在是没想到,我们姑娘回到自己家了,还要被人欺负。”说着用绢子拭了拭泪。
舜帝沉默不语,江落落知道,舜帝越是沉默,发的火就越大。抬起头笑道:“父皇,落儿没事,顺宁郡主下手不重,落儿不疼的。父皇,以后落儿不要当公主了,免得顶着公主的名头被人笑话,还被人看热闹。”脸上在笑,但眼睛里还有泪花在亮晶晶闪耀着,接着说道:“以后落儿见到秦贵妃就绕开走,一定就不会有事了。”
舜帝的脸越来越黑,但还是笑着说道:“小俊子,叫郑全过来给公主瞧瞧,落儿就到朕的偏殿歇息片刻。管枝,管枝!”
“奴才在!”管枝连跑进来。
“你带公主去朕的偏殿稍事休息,除国师和朕之外不许闲杂人等打扰。”转头对身边站立的皇宫禁卫首领王信同说道:“给朕守在偏殿,有人敢瞎闯的,格杀勿论!”说到最后一句,舜帝的语气已带有几分杀意。
王信同拱手称是,便领人前往偏殿而去。
江落落见目的达到,也施礼告退,管枝领她到了偏殿,正准备告退,江落落忽然问道:“管公公,您从来就姓管吗?”
管枝诧异地抬起头,今天这公主怎么会问他姓啥了,但还是老实答道:“回公主,奴才以前并不姓管。”
江落落眼睛一亮:“啊,那,那你姓牛吗?”
管枝一愣,笑道:“奴才也不姓牛,奴才原姓欧阳,后来爹死了,娘亲带着奴才嫁给到了管姓人家,这才改了姓的。”
江落落说道:“我在西齐时,遇到了一个叫大牛的小孩,长得跟你太象了,可能你小时候就是他的模样。”
管枝一呆,“大牛?”
江落落点点头道:“是啊,与我仿佛年纪,性格很沉稳呢。”想起在江宅的那段日子,江落落觉得很开心,不由得展开了一丝微笑。“哎哟,好痛!”
咧嘴突然拉扯到脸上的肌肉,才发现火辣辣的痛。管枝立即施礼道:“奴才去瞧瞧郑太医怎么还没来。”
说着急急欲往门外走去,江落落忽然站起一把抓住管枝,急急说道:“管公公,你是好人,我傻的那些日子,你从来没有薄待我,那么我也告诉你几件事:第一、小心与栗俊走得近的妃嫔们的贴身宫婢;第二、尽量远离秦太妃;第三、对二皇子、四皇子的饮食要提醒父皇注意。”上一世,管枝替舜帝挡暗箭后,身上还被乱刀砍了几十刀,尸体拖出宫时,几乎已瞧不出人样了。
管枝闻言相当震惊,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听到门外栗俊的声音:“管公公,郑太医来了。”
江落落坐了下来,一身四品太医服的郑全走了进来,见到江落落脸上的巴掌印,也吃了一惊,怪不得皇上命禁卫首领把住偏殿大门,这般模样的公主当然是见不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