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军营里惨叫声凄厉无比。

准确地说,在一个多时辰前,那里还应该是唤作李府的高贵府苑。女人凄苦“啊啊呜呜”的声音,响彻整片原本寂静清冷的院落,她们都已经被脱得精光,宛若芙蓉在雨后刚露出水面般,身体透出白得发光的润泽,却裹满了不幸的猩红。伴随着的还有那些一枪枪的处决声,只不过那些土枪打爆的不是那些恶行累累士兵的头颅,而是把那些勤勤恳恳的男人一一杀尽,那些男人鲜少有反抗的,都想留个全尸,他们知道如果把那倪思忠给惹得火了,凌迟处死,死后尸体还会被鬣狗吃掉,连渣都不剩。那些火枪离他们的额头只有半尺远,顷刻间,火光就从那助纣为虐的精致管道里喷涌出来,把他们的头打裂,从他们的头腔里飞过去,然后他们会跟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噗嗤”一下倒在地上,永远不能起来……

一个女人站起来了,是一个长得还算高大的丫鬟。

她站起来的时候,后面还有一个士兵,士兵在“哼哧哼哧”地弄着她的屁股。

她望见了跪在那里的男人,那是她的丈夫,李府的一个底层的长工。一杆枪顶在他那倔强的额头上,他弓着虾米的腰子,伸着红脖子,头顶一团白花花的乱毛,脸上一片亮晶晶的汗珠子,仿佛晶莹的雨滴,只不过混合着殴打过后流淌的猩红的血液。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细声细语地求着那些即将要枪决他的士卒,求他们放了自己的媳妇,哪怕放了她的半条命,让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能够活下来。

那些士卒冷冷一笑,说等会儿就去尝尝他媳妇奶子的滋味。

只听得“啊!”的一声大叫,一阵凄厉且悲怆的大叫声响彻整片院子,一个士卒乱剌剌地颤抖着,他捂住自己的下体,在那里翻来覆去地疼痛着,接着又看到一个浑身赤裸的妇人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棍,那是被士卒拆散的桌腿,边边棱棱都带着锋芒。每个人都没反应过来,那女人握紧了那木条头子,朝要枪决了丈夫的士卒扎了过去,她感觉那男人的胸膛应该是在右侧,于是铆足了全部气力,往里面一插,一刹那,血液犹如浓香的火苗哔哔啵啵地从那士兵身上迸发出来,燃烧出来,那士卒大抵是被捅到了心窝,从那凹凸有致的茬口中冒出了惊人的血量,还没再淫笑一会儿就被马上要侵犯的女人杀掉了,两只眼珠从深槽里往外超脱寻常地凸出着,宛若一只分娩的母驴,总要把眼睛搞得充足了血,往外冒着咝咝的黑烟儿。那些其余的士卒杀别人杀得太顺了,就跟宰杀沉默绵软的羔羊一样,呆住了,看到那士卒暴毙,这才反应过来,全都将枪口从那些待宰的羔羊头上挪开,唰唰地指向了那木条还握在手中的女人,只听得一阵“嘭嗒嘭嗒”的枪响,那些男人看到了一幅极其恐怖的画卷,女人的头、嘴巴、冰清玉洁的胸部、腿部,浑身都被子弹穿透了,打成了筛子,像一个伫立在那里的血人,鲜血的迸发很好的遮住了她赤裸的身体,如今望见的只有一个身着血衣的战士,轰然倒下了。那女人的丈夫眼眶里噙满了热泪,他哀嚎地吼了一声,跟他们拼了!那群跪着的羔羊仿佛一群井然有序的军队,有木棍的纷纷地抄起地上的那棱棱角角的木棍,没木棍的抄起地上的尿罐、石头,还有那些地上散落的士卒跟女性交合脱落的外衣,愤怒呼唤着他们,压垮了他们每一寸每一方神经,他们朝那些羞辱强暴了他们媳妇,要置他们于死地的士卒发起了全面的进攻,

尿罐朝他们那清脆如薄砖的头上砸去,把他们那猪狗不如的头给染成了猩红,朝他们软如棉花的腹部刺去,把那干瘪瘪的黄白棉花刺成了鲜红。

“起义军”英勇的时间不长,接下来是一阵疯狂的枪响,枪响持续了数百次,那些激情的子弹如同洞穿皮毛的霹雳,搞成的血水汪汪地一摊一摊地往外冒着,爬向地缝,过了会儿,又顺着地缝如凝胶般似的凝固了,宛若桃树疤痕里流淌出来的树脂,结成了亘古的印痕……

话说刘云兰从李家管家那得知了倪思忠屠杀了李家,刘云兰一动不动,仿佛一个静默的石雕,李思兴从屋里跑了出来,他也急了,朝着刘云兰喊着:“李家……被倪思忠……”李思兴早就爱上了李家的大小姐李桂芬,虽然之前她即将要嫁给弟弟刘云兰,但是一听到那被打得不成样子的李家管家临终前的言语,还是忍不住哭了。他一遍遍地朝刘云兰喊着:“李桂芬啊,李家啊!”刘云兰稍稍缓过劲来,对李思兴说着:“我要报仇,即使死了,我也要杀了那狗日的祭天!祭李桂芬!”

他低着头拿起了地上放的刀,那是王小乙之前送给刘云兰的,上面磨得锋利无比,其刃如能斩切石头,他刚弯下腰去,便一下子跪倒在地,李思兴哭着拉扯刘云兰起来,结果刘云兰就像一团被抽了芯的棉花,软软地昏了过去,那是正午太阳的光线晒晕他了。李思兴把刘云兰背了起来,那感觉沉甸甸的,刘云兰身板倒不是很沉,沉的是那刘云兰心中报仇的怒火,就像千斤万斤的扁担扛在了他那肉实实的肩上,沉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纠合了王小乙和之前那帮子武馆的弟子,在那种危急时刻,他们已经不仅是耍着杂技的武师,而是成了通城的英雄,这便造就了和李府里内外相通的一出壮烈的悲剧。

王小乙站在那高高的门槛上,发出振聋发聩的言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倪思忠想要杀光我们无辜的百姓,想要强暴我们无辜的女人,想要把我们辛辛苦苦积攒了一辈子的粮米财货全都掳走,大家答应吗?”

一群人喊着,“不答应!”

王小乙道:“现在倪思忠正在屠杀李家,下个就是我,就是你们!我们要好好让那禽兽不如的倪思忠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接着王小乙挥舞着手中那只在武馆里比画多年的大刀,只听得“呼呼”刹响,仿佛迎着的空气也都被辟作了两半。此刻那刀终于派上了实际之用处,那刀新发于硎、吹毛利刃,刀刃上闪着亮闪闪的光。

王小乙振臂高呼,“弟兄们,冲啊!杀死那猪狗不如的牲畜!”

一群未经训练的人如一阵疾风,瞬间排作一条长龙,那些人腿上奔着,口中吼着,宛若虎啸龙吟,所向披靡地向前冲着,喊着。

他们见到了血淋淋的一幕:鲜血一摊摊地从李府里面流落出来,哭天喊地的叫声从里面一长串一长串地响过来,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接着那笑的声音就没有了,紧接而来的是一长串一长串的枪声。

王小乙他们隐身于一棵大柳树的后边,在那茂盛的、绿绿层层的柳树背后注视着李府里的景象。他们清楚地听到了那些男人痛苦地哀求的声音;女人被强暴着杀戮着的恸哭声,心痛如割。那斜靠着边的夕阳低低地悬在西天的边上,显得格外的浓烈。接着就是一阵慌乱而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由弱到强地从远方急策而来。黑黢黢的马队拥拥挤挤地过来了,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匹马,只听到街上蹄声一片,踩踏着石板,只看到马脚上的蹄铁与街上的石头相碰,溅起一串串巨大的暗红色火星。

王小乙高声疾呼:“兄弟们,冲啊!”

一群黑漆麻乌的战士从那柳树后面直挺挺地立了起来,朝李府奔去,仿佛一团黑压压的乌云,朝那满是血腥味的李府乌泱泱地压了过来,里面的军士正在屠杀那倒在地上的侍从,还有没撒完体液的,在那“咿咿呀呀”地交合著,王小乙冲在最前,挥舞着他感到自己仿佛是一根被汹涌的潮流推动着的浪木,脚不点地地就冲进了地缝里面都渗着鲜血的李府,后面还跟着李思兴和两个执着铁棍、铁刀的武行弟兄。

倪思忠坐在距离窝棚不到二尺的石凳上正看着下人们屠杀李家的拿手好戏,口里忙叹着:“那女的还没日呢就死了。”又为里面的下人被割了下体而拍起响亮的掌,忙喝着:“好戏!好戏!”

王小乙他们齐声呐喊着,一窝蜂般,涌向了李家院子,那些倪思忠底下的将士还没反应过来,有一两个挡在门口,正拿刀捅着倒在地上的“起义领袖”,那领袖早就死了,倪思忠为了解恨,让他们一个劲往那发僵了的尸体上砍着,势要砍作肉泥,可没等将躺地下的人砍成肉泥,自己就小命不保了。王小乙对准那门口捅刀子的士兵脖颈上横起一刀,将那士兵的头颅直接将地剁了下来,眼睛还没闭上。 那门口另外一个士兵一看大事不妙,正欲逃跑,被王小乙朝心窝紧跟一刀,霎时从心窝的大动脉溅出二三尺的血,洒在王小乙脸上,淅淅沥沥淋了王小乙一脸,把他干净平整的脸染作了血红,王小乙用手轻轻一揩,喊道:“兄弟们,给我杀啊!”

奈何长枪大刀难敌枪子,当那些士兵反应过来的时候,王小乙就认识到已经迟了,他看到从几个站着的士兵的枪口里冒出了几朵白烟,耳边同时听到几声脆响,身后便有人惨叫了一声,就倒下了。接着他又听到了几声枪响,不过好像是打在自己身上的,他离那万恶的魔鬼倪思忠只差一步之遥了,一颗子弹穿过了他的心脏,从后面穿到了前面,他脑子一片空白,仿佛一个急速陨落的海鸥,王小乙一下子跪倒了,他吐了一口血,溅到了倪思忠跟前还有半步的地方。

倪思忠心肝俱碎、魂飞魄散,仿佛他那罪恶的灵魂在某一秒入了地狱,却又在片刻后还魂了,他朝那些正在开枪的军士们吼道:“给我活捉他们,留活口!”

那些军士生命受到了莫大的威胁,在那一刻是不会放弃开枪的,那起义军一阵阵地扑上去,每次都离那些军士只剩一两步了,却都齐刷刷地被打得趴了下去,永远地死了。他们中有的心窝中了数弹,整个人像个奔涌的泉水,喷着大动脉的血液;有的脑袋被打的碎了,一下子倒了下去,流出些黑乎乎的黑血。

所有人都死了,李思兴还在那张牙舞爪地挥舞着大刀。

倪思忠说:“抓住他!”

众将士一齐绑了他,跟绑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