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偷了什么东西?”苏青鸾也陷在这个问题当中,她抬眸起来看了萧九一眼,“你说,会是什么东西?”
迎接上苏青鸾的目光,萧九怔怔在当处,仿佛不想去细究这个问题。但是,他却朝着另一旁的书房走去,道:“倘若,吴禛真的是城主府的门客,那么最可能为他招致灾祸的东西,必定与城主府有关。”
书生这件案子,萧九从心底便觉得与父亲脱不了干系。
从十年前出发,所有事情桩桩件件全部与城主府挂钩,包括现在苏青鸾千里寻兄,居然也与十年前有关,忽然有那么一瞬间,萧九想回过头告诉她,“其实……”
其实十年前,我便认识你的兄长!
可是,话语到此处,萧九却既然而至,有些事情不该苏青鸾知道的,最好就别让她知道。
苏青鸾却捕捉到了萧九这句欲言又止,这情绪转换得有些不自然,她适时的抓住了萧九的话往下问,“其实什么?”
萧九沉默了下去。
苏青鸾心中却开始盘算了起来,萧九再不济,也是云城的少城主,有些事情他未必全然不知。如此一想,苏青鸾也骤然眯起了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萧九知道苏青鸾这人擅察言观色,有什么未必能够瞒得过她,他思忖了一会,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吴禛为什么要去锦城?”
他将话锋一引,转向了另外一边去。
“他本无罪,却偏偏要往监狱里来,君无双对正待找父亲商量他该如何处置,当夜便逃离了。巧的是,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去,为什么偏偏会去锦城?”
“找你?”苏青鸾沉吟了下去,可立刻又反驳了这个猜测,“不对,他如果去找你的话,为何一直没有去联系你,反而是投入了国公府的门下,跟在玺扬阳身边?”
虽说锦城中国公府付之一炬了,但此刻剖析起书生的行径,确实有诸多疑虑。
苏青鸾百思不得解,她甚至想不明白,吴禛为何要去国公府?
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那书生的时候,他赶路误了宿,跌倒在路边正好她赶着驴车经过,那时候远远一个道书生身影冲着自己大喊:“小生途径过此地,误了投宿时辰,前方好人可否捎上一程?”
苏青鸾至今犹然懊悔,要是当时知道这个书生身上带着那么重要的线索,何至于当时一怒之下将他塞到麻子的棺材里!
苏青鸾这么想着,但是却在电光火石间像是抓到了什么似的,脱口而出,“线索!”
萧九看着她,心知她必定是想到什么了。
苏青鸾从自己的身上取出了那两枚玉佩,“我与兄长虽然不是亲生的,但胜似亲生,这玉佩一分为二,两人身上各佩一枚,这其中一枚便是我从书生手上得到的。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一个从未谋面的书生身上会有我兄长的东西,但现在看来……如果书生当时真的偷走了很重要的东西,会不会就是我哥哥的玉佩?”
有了这个想法,苏青鸾连自己都震惊了,“可是,我哥哥的玉佩,为什么会给他招来杀生之祸?”
很显然,苏青鸾的这想法,就连萧九也震惊住了。但是,看着苏青鸾此刻手上拎着的一双玉佩,却又无言以对。
“你兄长,的确……”萧九无言以对时,豁然之间有些难以自持的脱口而出。
“你曾与我说过雁翎军之事,当年兄长在军中一并覆没,从那过后为什么无人提过?而书生得到了我兄长的玉佩,却宁可躲在司理院的大牢里也不肯出来?”苏青鸾看着自己手上这两枚玉佩,陷入了怔忡当中。
她不言不语,低垂着头的当间羽睫上捎着轻薄雾气。
许久,萧九才听到她喃喃的说着:“你当时说,雁翎军全军覆没!”
“十年前一案,至今一片空白,甚至当年参加过的人,无一生还,根本无从查起。苏青鸾,其实我不想你难过,但是……”
萧九的话才说到一半,苏青鸾却豁然打断他,“我知道,十年都过去了,人说不定早没了。”她很清楚萧九要说什么,可她也有自己的秉持,“但是,总得给我留一具尸身吧?我在义庄为各种不认识的、惨死的人收尸,可到头来我哥哥的尸体在哪里,我都不知道,连他是怎么死,也一无所知,叫我如何甘心?”
她将手中的玉佩亮出,停在萧九的跟前,“现在种种疑惑来看,他的死没那么简单,我更不可能放手了,阿九……他和你有关系,对不?”
萧九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苏青鸾会当面问自己这些,而他,也无可回避,“对!”
他别开了头,计量不去看苏青鸾此刻的波动,“当年,你兄长官拜郎中令,统雁翎军,乃军中精锐之师,我……曾在他手底下磨砺,跟了他数年。”
“那后来呢?”苏青鸾激动得上前一把抓住了萧九衣袖,“你为什么从来不讲这些?”
“讲了何用?”萧九直视苏青鸾的双眸,“我也在查当年的案子,我也不知道雁翎军为何一夜之间消声灭迹,我也想知道……我忘记的那段历史,发生过什么事?”
他闭上了眼睛,道:“我也不知道,那晚上破云庄杀红了眼,外面都是喊杀声,我甚至在凌云阁……”萧九的话语戛然而止,这话就像是一把刀子一样,扎进了他的心里。
苏青鸾的心也豁然跟着他这话一疼,她知晓当初凌云阁里发生过什么事,也是因为城主夫人的死早就看了萧九这病!
她讷讷的开口,“凌云阁中的事,与你无关,你父亲杀了你母亲,不该由你担这个罪责。”她说着,伸出手缓缓去牵起萧九的手。
他的手此刻一片冰凉,在她的指尖触到他的时候,萧九反手一握,他重重的道:“我知道了。”他紧紧的握着苏青鸾的手,努力的从她的温柔中汲取一丝慰藉,“是以这次回云城,父亲并不待见我,我又何尝……待见他?”
他忽然又想起一事,说:“今日在城主府,我也暴露了,父亲和萧定山接下来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动作。”
苏青鸾一愣,恍惚又记起自己冲入黎子壑他们之中的时候,萧九为了救自己而出手了,最后……萧九亲手张弓将黎子壑射杀。
他从当年离开云城,到现在回来,都是以纨绔无能的形象示人,而现在在城主面前露了相……
“那怎么办?”苏青鸾忽然有些担忧起来。
萧九摇摇头,“焉知非福?”
“当年玺国公跟我说,想活命就得三缄其口,无知无觉一身轻,要知道……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你才能活命!”萧九说着,无奈的苦笑了起来,“他当时并不知道,我的身体里,其实早多了一个萧肃容。”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萧九越往下说,握住苏青鸾的手就越用力,“我其实知道……父亲杀了母亲的!”
那晚上,他便是昏昏沉沉,看到长刀挥砍下来,母亲的哭喊声,父亲的狠心……在沾染了血色的月亮下,其实他都知道,唯独后来分裂出来的萧肃容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玺青松说过,无知无觉,才能活命!
他说:“所以,我从未对我父亲抱有多大期望,该来的都让他来吧!”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被动点也好。
可是,苏青鸾却在萧九的话中的摸索到一丝意外的信息,“玺国公当年也参与这事?”
萧九点点头,过后又摇摇头,“国公祖籍锦城,与我母亲母家有故,后来我去锦城的提议,也是他向父亲提出的。”
“难怪你们都在锦城?”苏青鸾又想起一点,“那十年前的事,玺国公知道多少?”
这下,萧九却摇着头,这点他十分笃定,“他是在云城平定之后才到云城的,并未参与云城之事。只是他到底官场多年,为人老辣,一看便看出了父亲的杀意。”
“城主为什么要杀你?”苏青鸾想不通,明明亲生父子,为何会落到这一步?
“我看到他杀母亲!”
再提起当年的事,萧九心头亦是没由来的发痛,“我亲眼看到他挥刀砍杀,吓得入靥了,直到后来玺国公那番话,也直到后来萧肃容的出现,肃容的记忆中,一直以为是他杀了母亲。所以,父亲当真以为我得了失心疯,什么事情都忘记了,我因此躲过一死。”
苏青鸾算是彻底明白,萧九说的利用萧肃容活着是什么意思了。
先前一直在好奇,萧九明明知道体内有两个人,为何还容忍着,现在看来……萧肃容是块挡箭牌,无外乎被外人嘲笑多么无能,只有越如此,城主才越放心。
但现在,城主未必放心了。
城主知道了萧九想起这一切,杀意是否还像当年那样陡盛?
“我会快一些的,你放心!”忽然,苏青鸾这么一说,她也反握住了萧九的手。
萧九心中一怔,诧异的看着苏青鸾。
苏青鸾目光对上他的,道:“我知道你的痛楚,我也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我会快些查出十年前真正发生过的事情的。查城主为何要杀你母亲,查十年前究竟是什么引起了云城的动荡,查我的兄长是如何失踪的!”
千头万绪,苏青鸾知道都离不开一个方向,那就是十年前!
十年来一直是孤身一人,萧九从未想依赖过谁,可现在……苏青鸾却让他放心,她会查清楚一切的,萧九的心中骤然泛起了一层酸楚,他将苏青鸾一拉,紧紧的抱住了她,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将她揽在怀中,心中感觉像是被塞满了。
就在他抱着她放眼看去的时候,入眼处是书房的桌案边上,有一物忽然引起了萧九的注意,他问:“那是什么?”
苏青鸾转头看去的时候,只见桌案的角落处孤单零落着一口小小的香炉,炉鼎里盛满了香灰,再寻常不过的香灰了。
可是,放在这书房的桌案上,便是这么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