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一般的刺客遇到这种被人发现的情况都会知难而退,但今天来的可不是一般的刺客,他做事从来都出乎人的意料。紧闭的殿门被“嘭”的一声震开,浓浓的寒气瞬间迸发而出,冻得殿内之人四肢僵硬,浑身发抖。
洛凡生有内力护体还好一些,倒是孙蝶唰一下子白了脸。她抿着唇望向门边,只见白夜面色冰冷至极地立在门口,薄唇阴鸷地抿着,白衣染血,显得有些狰狞。
他玉臂横抬举着手中三尺青峰,周围的锦衣护卫蠢蠢欲动却愣是被他那杀气骇得不敢上前。
洛凡生眼疾手快地点了孙蝶的穴道,将她掩在身后,落下床帐欲盖弥彰,眉峰轻扬,神情温和道:“唐少主莅临寒舍,有失远迎,真是失礼。”
白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手指抚上宝剑泛着寒光的剑刃,指腹轻轻抹去那上面缓缓滴落的鲜血,一双黑眸清清湛湛,仿若千年玄冰:“强抢有夫之妇当处何罪?”
洛凡生眉峰叠起,唇边勾起淡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笑容:“唐少主既然能找到这来,想必已经知道孤是谁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白夜淡淡地垂下手臂,眼角斜睨着床畔,黑眸染上了些凛冽的杀气,竟似泛着白光一般。
“白夜我在这,快来救我啊——”孙蝶使出吃奶得劲自床上向白夜大声呼救,却在话音落下后忽觉颈间一痛,接便任她如何张口都发不出声音了。
“唐少主,你未免也太自信了些,你当真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可以将她从孤这里带走?”洛凡生站直了身子,雪玉般的双手缓缓对击,掌声响起,立刻有一批穿褐衫,着皂靴,戴尖帽系小绦的人马自四周将白夜包围,是东厂的人。
白夜左右扫了他们一眼,笔直单薄的身子在包围圈中显得清高而孤傲,本就出奇俊美的容颜好似泛着一层似有若无的光华,出落得越发不像凡人,只听他一字字道:“我既进得来,便出得去。”
这般狂妄的话语传入洛凡生耳中也并未引起他的嘲讽和讥笑,他只是淡淡地提出建议:“其实你要带她走也未尝不可。”
白夜眉目一凝。
“若唐少主可以将华山剑谱寻来交与孤,孤便将小蝶给你。”
“她本就是我的。”用得着你给?
孙蝶不能动也不能言语,躺在床上听到白夜这么说立刻热泪盈眶,被抓一回能逼出白美人这句话,老娘值了!!
“孤知道唐少主向来桀骜,只是这个自负的代价不知唐少主可负得起?”洛凡生步下高台,缓缓走向白夜,东厂之人立刻护在他周围,“唐少主可以一意孤行,但唐少主又将唐门和百草山庄置于何地?”
白夜唇角微勾,却是一抹极为夺目的冷笑:“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孤不是在威胁唐少主,是商量。”洛凡生一双明眸清澈无比,宛如夜空明星,“孤混迹江湖多年,却一直没寻到真正华山剑谱的下落,若唐少主能帮孤找到,孤可许唐少主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这四个字让白夜脸色微变,他抬眼间加深笑意,三分魅惑七分清冷,笑得望着他的人皆是心猿意马,失了心神。而他便趁着这个时间,身形一转迅速掠过众人头顶,停至床榻边,抱起无法言语动弹的孙蝶便直直朝前方的墙撞去。
莫不是要和她殉情于此!?这下真能化蝶了!孙蝶惊讶地闭上了眼,然而却没感到预料之中的疼痛,只听“轰隆”一声,本来坚固无比的墙面便立刻四碎开来。
她慌张地睁开眼,便见白夜一手抱着她,一手握剑,剑刃上还有淡淡的粉末飘散。
以前只听说高手可以一剑劈掉巨石,在武侠剧中也屡见不鲜,但从来都没想过真会有这等精妙绝伦的武功存在,若非现在不能动弹和言语,孙蝶一定会摸摸鼻子,感慨一番。
而在他们的后方,墙塌的烟雾散去,洛凡生一身华服锦袍立于碎石之上,单手负手,余手持剑,剑刃上染着血花,一点点滴落到地上。
“殿下,是否要追?”越来越多的护卫聚集在他身后,若他们真的去追白夜和孙蝶,一定能将人抓到,因为……白夜受了伤。
在他不顾自身安危掠出包围圈时,素有“天下第一剑”美誉的洛剑神“轻轻”地在他身上刺了一剑。
洛凡生翻转手腕将手中宝剑的剑刃夹在两指之间,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那上面鲜红的血液,眯起的凤眸好似刚刚饱餐一顿的狐狸。
他悠然反问:“追?”而后似乎也不需要回答,兀自道,“当然不,这叫欲擒故纵。速速传信紫慕尘,让他等着孤的命令,切莫轻举妄动。”
“属下遵旨。”
“退下吧。”洛凡生摆了摆手,嘴角勾起笑来。
既然白夜想带走孙蝶那便让他带走好了,这样也省了他再费心思去孙蝶身上找剑谱的下落,想必用不了多久真正剑谱的所在便会水落石出,白夜是个聪明人,绝不会主动与朝廷为敌,他何不静候佳音,做那螳螂扑蝉之后的黄雀?
白夜抱着孙蝶一路凌波微步,直到周围景色变成荒无人烟的树林才停住了脚步,他将孙蝶慢慢放到地上,喘着粗气靠着大树坐了下来。
孙蝶瞧着他苍白的脸色便知大事不妙,奈何她身上还被点着穴,不能说不能动,只能躺在地上干着急,泪水不自觉凝满了眼眶,轻轻一眨便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下来。
白夜清俊脸庞上毫无血色,长长的黑睫低低地垂着,表情阴沉,白衣污浊,虽是狼狈不堪的模样,却偏偏生出几分出尘之气来:“我无事,你莫忧。”他的语气带着安抚。
孙蝶吸了吸鼻子,用唇形告诉他给自己解穴,好起来帮他的忙。
白夜眉宇轻颦,神情软化了些许,以剑撑身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将她扶起,在她颈间和腰畔使劲点了两下,孙蝶立觉身子一松,恢复了力量。
“你说你怎么这么虎呢?那地方是能硬闯的吗?出事了怎么办?我死了没关系,你死了你让唐门和百草山庄上上下下可怎么活啊?”孙蝶喋喋不休地说着,扶着他靠到了树边,“你没事吧?哪受伤了?洛凡生那么缺德,肯定使了阴招。”
白夜略微摇首,长发凌乱,发丝随风扬起,夕阳的余晖一点点洒在他脸上、唇上,带出了几分厉色:“你如何会与他在一起。”
孙蝶下意识抿了抿唇:“那日你和唐掌门进了房,我便去厨房打水,可刚开了门就被打晕了,你来时我是刚刚才醒过来。”
白夜敛去眸中冷意,沉默片刻慢慢站了起来,他个子极高,是以身子虽然清瘦单薄,看上去依然很有安全感,孙蝶站直了也只能到他的胸膛。
取出窄袖中的烟花筒,白夜朝天空中放出了信号,没多久便见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朝树林这边行驶过来。
孙蝶想要扶着他,但却被他拒绝了,她抬眼凝视着他冷硬清隽的侧脸,没有再坚持。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即便受了伤,应该也是不希望被人看扁的吧?
“公子!”海桐和落葵驾着马车飞奔而来,车还未到人便先跃了下来,尤其是海桐,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公子受了伤!?”他惊惧道。
落葵瞧见孙蝶眼睛一亮:“我就知道公子一定能把孙姐姐救出来的!”
“说那么多干什么,还不赶紧扶公子上车,马上回唐门!”海桐的表情冷得不能再冷。
孙蝶心上一紧,莫非白夜伤得很重?可见他仍能走能言,除了面色苍白之外,也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啊……哎,都怪她,若非她不小心被人抓走,如果不是一本华山派的破剑谱,他怎么会受这等牵连?
白夜朝前走着发现孙蝶并未跟上,停住了脚步侧首回望着她,白色月华流连在他几乎透明的俊美脸庞上,风华绝世。
海桐见此一幕心生叹息,朝落葵使了个眼色,落葵立刻会意,跑上前拉着孙蝶就走:“孙姐姐怎么发起呆来了,四小姐和姥姥都在唐门等着咱们回去呢,太晚了她们要担心了。”
孙蝶抬了抬眼皮,抿唇未语,直到上了马车,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落葵和海桐在外面赶车,她和白夜在里面沉默,气氛一度陷入很尴尬的境地。
许久,还是白夜淡淡地开了口:“为何不语。”
孙蝶眼睫一颤,随手替他倒了杯茶,试了温度后推过去,轻声解释:“我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我说什么你都会生气,就不想说了。”
何时变得如此善解人意了?白夜凉凉地瞥了她一眼,闭目斜靠着被褥吸纳吐气,运功疗伤:“你又欠我一笔帐。”
孙蝶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会说这个,呆了一下忙道:“我知道,我总会给你算清的,绝不会委屈了你。”
天下间还有谁能委屈得了他?白夜又睁开了眼,扬唇问道:“你要如何算?”
“这个……”孙蝶皱眉,“我的愚昧加上我的无知,再减去你的机智你的能干……”
“呵。”一抹轻笑打断了她煞有介事的盘算,白夜抬手解下一头墨色长发,玉指在木几桌面上点了点,那里放着一把梳子和一枚竖长的玉笄:“罢了,替我冠发。”
现在这副凌乱美的模样虽然也很养眼,但确实不符合白美人莲花般高贵冷艳的气质,但……
“……我,我不会。”孙蝶羞愤懊恼地捂脸。
白夜闻言微微眯眼,斜斜地睨着她,薄唇轻抿,玄色黑眸中闪耀着明明灭灭的清辉,他面无异色,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看来无知愚昧并不够,还要再加上蠢笨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