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冤家争斗

吴盛笑着,将酒葫芦甩给陈轩宇。

寒意浓,酒更浓。陈轩宇小脸微红,双眼明亮,手攥得更紧,手中有剑。

吴盛喜欢看陈轩宇喝酒。可惜陈轩宇年纪还小,陈君朋和吴盛自也不允许他贪杯。在吴盛眼里,陈轩宇喝酒与陈君朋很像,这父子二人酒胆与酒品皆佳,而酒量平平。陈君朋自诩“一杯即醉,千杯也陪”,当然他饮一杯不会醉,然而他醉了真会陪饮千杯。陈轩宇则是“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此时他豪情已生,似是睥睨天下。

吴盛调侃道,“这会儿再和我交手,你少说得有八成胜算吧。”

陈轩宇摇头笑道,“最多也就六七成。

“还是算了,”吴盛打了个哈欠。

“为什么?”陈轩宇的脸色煞得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你有更好的对手。”吴盛冲南边扬了扬头。

南边有路,来的路,路上枯草绵延。有两人走在路上,一胖一瘦,容貌有几分相仿,都是国字脸,粗眉大眼。胖的是个少年,年纪比陈轩宇大一两岁,高大半上个头,裹着厚厚的毛皮大衣,略显臃肿。瘦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玄色棉衣,看着很是干练。

在陈轩宇的小伙伴中,吴盛只识得两人。一个是刘安,另一人则是眼前这少年,名叫陆良,陆老二。吴盛知道他不因他是乡绅陆老爷的次子,而是因为这陆老二学过两手武功,虽只一鳞半爪,却正经是“鹰爪门”的“鹰爪擒拿手”;也因为陆老二是陈轩宇的对头,二人没什么仇,也没什么怨,可彼此就是看不顺眼,要么是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或是,什么都不为,隔三差五地就会打上一架,打完也就打完了。往常总是陆老二占尽上风,他的个头更大,力气更大,还会几招武功。直到一个多月前,陈轩宇终于胜了,之后就再也没输过。近些日子来,头一次看到陆老二嚣张跋扈的身影。

陆老二手里拿着根鸡腿,吃得七七八八的鸡腿,在朔风中已披了一层油腻子。他有意无意地一扔,不偏不倚地丢到了陈轩宇脚边,向陈轩宇挑了挑头笑道:“压岁钱,收好了。”

陈轩宇也不着恼,他早已习惯。可习惯并不意味忍气吞声,而是反唇相讥道,“明日我回赠你一笼包子,你喜欢什么馅的?”

“肉包子,猪肉大葱,有几笼吃几笼。”陆老二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

“应了那句俗话,肉包子给你,有去无回。”陈轩宇开心地笑了起来。

陆老二也反应过来,看到陈轩宇得意地笑着,脸上的小酒窝很是可憎。“怎么着?这些日子里躲着我,原来都跟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耍剑呢。”

陆老二特地将“剑”字拖得很长,生怕陈轩宇听不出他强调的是“耍贱”。

“想试试?” 陈轩宇手腕一抖,随手挽了个剑花。陆老二看着明晃晃的长剑,心里没底,有些犯怵。

“对付你哪儿用得着剑,单腿跳,闭一只眼睛,左手,已足够。陈轩宇笑道:“别墨迹,要打就上。有点自知之明的话,俩人一起。”

那青年笑了,饶有兴致地看着陈轩宇。而陆老二气得七窍生烟,撸起半截袖子,指着陈轩宇骂道:“小心点放屁崩着自己!就你这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也不撒泡尿照照。”

“不知道前几天打得谁满地找牙。”陈轩宇笑道。

陆老二气乐了,“今天,求你别哭鼻子。你要怕,赶紧去找几个帮手,我等着。”

陈轩宇指了指吴盛,信口胡诌着:“他就是我帮手,我的远房表叔,你找他练练?”

看到吴盛懒洋洋地坐在光秃秃的树下,打了个酒嗝,陆老二“呸”了一口。

“不得无礼。”那青年开口喝道。陆老二吓得一哆嗦,竟规规矩矩地向吴盛道歉,又狠狠瞪了陈轩宇一眼。

陈轩宇心里犯起嘀咕:“往日里陆老二不可一世的,身边几个小碎催都猪仗狗势以他马首是瞻,从没见过这德性,不知这人是谁。”

正当陈轩宇狐疑之际,那青年向陈轩宇微微躬身行了半礼,指了指陆老二笑道:“我是陆言,陆良他大哥。”

“陆老大?”陈轩宇脱口而出。

陆言微笑着答道:“对,陆老大,虽然这称呼好像不大好听。你俩的过结,我代我兄弟向你陪个不是。你不满意的话,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陆大哥言重了,都是点鸡毛蒜皮的破事,我也有不是。”陈轩宇还礼答道,免不了心中纳罕,陆老二的兄长竟如此彬彬有礼,“我也喜欢和陆老二动手,不对,是喜欢教训他。”

陆言笑道:“正好,我这弟弟这几天缠着我学了几招,想再找陈兄弟印证,意下如何?”

“我更希望陆大哥能指点我两招。”陈轩宇笑道。

“这几天没睡好,下次吧。”陆言笑着,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

陈轩宇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放下长剑,向陆老二做了个“请”的手势,“输赢看淡,不服就干。”

“求你等会儿别求饶。”陆老二啐了一口,一点不含糊,脱去皮袄,随手往地上一扔,踏步向前,双手五指作爪,拇指外展,四指并拢,手背后张,左臂一探,右脚上步,右手疾出,抓向陈轩宇左身。陈轩宇前前后后与陆老二交手不下十次,早已对陆老二那三招两式了然于胸。他左膝微屈,挺腰竖肘,举臂架挡,右臂顺势前探,五指成虎爪直取陆老二前胸。

只在一招一式间,陈轩宇已由守转攻。守只是举臂一格,攻也只是习武之人十九识得的罗汉拳中的一招“黑虎掏心”直取中宫,可陈轩宇自问这一守一攻拿捏得恰到好处。这是他几个月下来勤修苦炼的结果。

陈轩宇大感得意之下,心绪浮动,呼吸多少受了点影响,“黑虎掏心”出招有所窒滞,尽力欠了几分,方位也偏了少许。即便如此,也已令陆老二不及招架。想到曾几何时自己的苦主如今却不是自己一合之敌,陈轩宇脸上露出笑容,甚至琢磨起来,该说几句什么漂亮的场面话。

面对陈轩宇“黑虎掏心”这一抓,陆老二措手不及之下,这些日子跟着兄长学的招式全无应用之地。无奈之下,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地挨了一这一爪,疼得闷哼一声。陈轩宇这一爪有所偏差,陆老二虽胸口酸痛不已,左臂怎也使不上半分力气,好歹不至一招落败。

陆老二牢记着兄长的教诲,新学的的“鹰爪擒拿手”一要近身,再要进招。他明白若退了这一步,陈轩宇后续攻势会源源不绝。亏得陆老二皮糙肉厚有着一身蛮劲,更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直到撞碎南墙方才摇一摇头这般傻愣愣一根筋的勇气,身上又挨了三拳两掌,却一步不退。

陈轩宇只道对手全无还手之力,心中更是得意。他见陆老二下盘稳固,而上身门户大开。“就是此时!”陈轩宇暗道,一步侧跨,左手扣向陆老二右肩,右手拿向陆老二脖颈,跟上一招“醉卧罗汉”。陆老二“嘿”地一声,双掌一拍,慢吞吞地伸向陈轩宇手臂。

陈轩宇怎能想到陆老二心中也打着小算盘,刻意卖了这个破绽。他见陆老二的动作既慢且拙,自是不加理睬,只道他是黔驴技穷。可令陈轩宇始料未及,陆老二双手一顿一错,竟鬼使神差地将自己脉门扣住。陈轩宇危急之下不由细想,右手缩回,并出两指插向陆老二双目。二人这一招拆罢,形势登时逆转。

陈轩宇心中固是不明所以,而陆老二也是茫茫然然。他本是信心满满,想着定能将陈轩宇收拾得服服帖帖。可数招拆罢,竟发觉自己远非敌手。无奈之下他只得兵行险招,上盘刻意卖个破绽,使出一招“苍鹰搏兔”的后半式。鹰爪擒拿手共十九路,招式狠险,劲势刚猛。这招“苍鹰搏兔”招出似慢实快,似拙实巧,要旨在于料敌于先。可贴身拳脚相搏攻守胜负尽在呼吸之间,想要料敌于先又谈何容易?又何况这招“苍鹰搏兔”劲力收发变换亦是极难,没有数年的苦功绝难掌握。即便是陆言对这招也不敢说是驾轻就熟,又何况是只学得一鳞半爪的陆老二?巧的是陆老二别无取胜之法,只有赶鸭子上架,蒙上了求胜心切长驱直入的陈轩宇,竟误打误撞地将这一招使得恰到好处,扣住了陈轩宇脉门。

陆老二正迷糊着,既不知道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又想不明白在此情形下该怎样化胜势为胜利。直到陈轩宇两指插向自己双眼,他才反应过来,却已不及将对手制住。他手上发力,一带一推,将陈轩宇狠狠摔了出去。

陈轩宇脉门受制,手上乏力,“腾腾腾”踉踉跄跄地倒退三步,若非他武功已有根底,怕是会被摔个七荤八素。

陆老二得势,嘴上更不饶人,夸张地说道:“呦!这招莫非便是传说中的‘恶狗扑屎’?果然厉害!”

陈轩宇脸上一红,心中既羞且愧:“要不是我大意轻敌,也不会受这窝囊气。唉,吴叔总说我浮滑跳脱,定力不够,是学武大忌。对手若不是陆老二,而是真正的高手,我已然败了。可对手若真是高手,我还会贪功冒进么?算了,若对手真是高手,我轻敌也好重敌也罢,都没有胜算。”

陈轩宇心思起伏间,又听陆老二叫嚣起来:“怂了?怕了?乖乖认输投降,少受点皮肉之苦。”

“怕了,我怕你怕我!”陈轩宇笑着回了一句。以他的脸皮,略微羞惭了片刻,也就释然了。和身欺上,递出一记“进步捶”,身进手脚随,身以滚而起,手以滚而出,攻向陆老二。

陈轩宇自打习武以来,常与吴盛拆招。莫说是求得一胜,吴盛说是拆五招,陈轩宇就过不了六式。此刻与陆老二交手,他只觉生平鲜有乐事更甚于此。同样是这套罗汉拳,平素里独自练将着寡淡无趣,此刻却让陈轩宇兴致盎然,妙趣无穷,甚至有机会能一击而胜却刻意收手,只盼与陆老二打个三五时辰乃至十天半月;至于陆老二则是另一番光景,只仗着学得半生不熟的几招鹰爪擒拿手苦苦支撑,身上已挨了不少拳脚,心中后悔不迭,为何方才不见好就收,为何要在开打前甩出那件厚厚的皮袄。

观战的陆言此时心中颇觉惊奇。他看得清楚,陈轩宇所学的是正宗的少林罗汉拳。

罗汉拳在江湖中流传甚广,不少锄田为生的农人,砍柴为业的樵夫,也会耍个一招半式。可这等罗汉拳,虽说源于少林,却比正宗的少林罗汉拳大为简易,用以强身健体固然颇有成效,但若临阵对敌,威力却大打折扣。

更令陆言诧异的是,陈轩宇的拳法虽说稚拙,但根基稳固,进则有度,退则有法,拳出有力,掌发有气,显是有名师教导。陆言看向吴盛,一袭单衣,倚坐在树下,悠悠哉哉地喝着酒,洒然若仙。他心中一凛:“寒冬腊月,此人只着一身单衣,足见内功精绝,可御寒暑。有这本事,为何会在这小小的县衙里当个衙役?”他走上前去,拜倒行礼道:“晚辈那不成器的兄弟先前多有不敬,请前辈恕罪。”

吴盛笑道:“他说对了一半。我是个衙役,只是不算臭。”

陆言也笑了,又试探着问道:“不知前辈高姓大名,可是少林门人?”

吴盛缓缓摇头道:“不是。我只是个酒鬼,在此间偷个清闲日子。”

陆言没有再问,注意到吴盛的刀。刀在鞘中,刀鞘古朴,通体漆黑,隐渗紫光,上面刻烙着或疏或密的纹路,玄奥诡异。刀虽在鞘中,可陆言依旧能感受得到这柄刀绝非是凡物,甚至隐隐感觉到危险。陆言犹豫了片刻,终还是开口问道:“前辈手中的刀,可否借晚辈一观?”

“不能。”吴盛的回答很干脆,斩钉截铁。只有一种人看过吴盛的刀,敌人。而那些敌人,大多成了另一种人,死人。

陆言欠身道,“晚辈无状,前辈勿怪。”

“无妨。”

“前辈可否赏口酒喝祛祛寒?”陆言问道。

“接着,”吴盛一声,手腕一抖,酒葫芦已脱手,飞掷向陆言。

“考较我功夫来着。”陆言心道。那酒葫芦没有一丝一毫旋转,但破空之声异常响亮。更令他讶异的是,酒葫芦没有塞上,却没有一滴酒洒出,足见这一掷势之劲,力之巧。陆言双手一错,轻轻在酒葫芦上一托,顺着劲力后撤一步,微一矮身,手上一缩,再又一撑,将这一掷之力化解地恰到好处,稳稳拿住酒葫芦。恰在此时,陆言忽地由手到臂一震,忍不住“登登”后退两步,美酒溅出,点点滴滴洒落。

寒冷的天,温热的酒。

陆言心中暗想:“这一掷劲势刚猛却无霸凌之意,蕴藏的后劲更巧妙绵长,鹰爪门中,能有这造诣的寥寥无几……”他注意到吴盛的手,右手,粗糙厚实,手背青筋隆结,断了两根手指。

“可惜了。”吴盛叹道。

陆言歉道:“晚辈功夫浅陋,让前辈见笑了。”

“你的功夫不错,没什么可惜的。”吴盛摇头道,“可惜的是这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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