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分别动身,韩重与赵匡胤分别往找童百名及雷墨亭,张出尘则跟着柴荣和石守信,向着城主府缓缓走去,一路之上,张出尘便把心中的伤痛压下,不住的与柴荣说话,发觉他性情忠厚爽直,不会自恃军位,与自己颇为相合,笑道:“柴兄弟年纪轻轻,已位居郭公……郭叔叔手下的右营元帅一职,前途无可限量。”柴荣听罢此言,顾盼身边在战后的颓垣败瓦,喟然叹道:“我自幼随在叔父左右,这多年来都看尽不少因战乱而弄至家破人亡,民不潦生之事,再加上中原四周群敌环伺,既北有契丹,而西边亦有西夏及吐蕃诸国虎视眈眈,甚么功名权位,我本身毫不恋栈,只是于此乱世之中,若要为百姓谋福,便绝不是一人之力所能为之,非要借助强大的军事力量不可,我既生于叔父之家,亦只好在行军打仗上,尽己所能,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以有用之身,造福百姓。”
此一番话淡淡说来,却透发出一阵坚定不移之志,张出尘听罢心中一动,他一向闲云野鹤,于仕途或行军打仗都没有任何兴趣,从来我自逍遥,以自己的方式随风而动,回想起自己这么多年以来,虽一直行侠仗义,着实干了不少好事,亦救了很多人命,但所救人命之数,恐怕还及不上东门县这么一役所死的人多,因身在上位者妄顾百姓,为争权夺利所干的,便是一次亦足以取去无数的生命,这个他一直都没有想过的问题,倏然间因柴荣的数句说话而袭向心头,不由得呆了一呆,他心念一转,漫不经心地又向柴荣问道:“柴兄弟跟在郭叔叔身边这么久,可知刘知远欲引契丹贼兵入关?”石守信听着一凛,心中明白张出尘在见过郭威后对其便不太信任,竟欲从柴荣处问出一点端倪。
但见柴荣却面色如常,道:“想当年晋帝石敬瑭在位之时,北平王已十分反对其以仆之名侍奉契丹,故此叔父才一直在其身边尽心襄助,岂料当日出帝(石重贵)被围城于开封,北平王竟不作任何支持,那时叔父已疑心顿起,及后明查暗访之下,终从少许蛛丝马迹之中,得知其与契丹之主竟互有联络通信,但苦无证据,难以名正言顺地拉拢史弘肇、王章、杨邠等人公然讨贼,因此只好尽力从各位招兵买马,作好准备。”石守信知道张出尘久在天南,对中原的情势不甚了了,遂道:“史弘肇、王章、杨邠等,再加上郭公爷四人,乃刘知远最为信任的四大部将,自李唐被篡以来,中原已有一段很长的日子,都是由各方武人自理其区,各人即使奉刘知远为主,他们也尚自有其旗下的兵马,及地方势力,郭公爷虽向来与他们同气连枝,一心共抗胡虏,但若果走漏风声,给刘知远先下手为强,吃亏的绝对会是我们。”张出尘点了点头,开始明白到郭威应该也面对着不少困难制肘,不由得对其观感略变。
三人不觉之间,已走到了城主府外,守在该处的兵将一看到是右营的柴少帅及郭威的石守信到来,忙上前陪笑道:“柴少帅,石将军,你好!”石守信认得说话此人姓王名忠政,乃是郭威麾下亲兵卫队的头目,笑道:“王兄弟有礼了,大家自家人,还称甚么将军不将军的。”王忠政乾笑两声,便道:“众位是来找郭公爷的?”柴荣点了点头,王忠政忙着守兵开门,跟他们一起进内,走进大厅之中,只见四周满布了亲卫士兵,而郭威则端坐其中,闭上双目,口唇微张地在缓缓吐纳,相信适才替张出尘疗伤时便耗用了不少内力真气,他们甫一进房,郭威已知他们来了,深深的呼了一口长气,站起身来,朗声笑道:“荣儿,出尘,你们来啦!”
张出尘眼见郭威虽显得精神奕奕,但眼神内精华散涣,知他尚未完全复原过来,心想与他才刚见面,便不惜虚耗大量真气襄助,镇压体内异种内劲,显得对他甚为爱护有加,莫非真的与自己生父甚有渊源?稍为放下了对郭威的成见,正色道:“郭叔叔的内功柔中带刚,坚韧充沛,出尘受益不浅。”郭威呵呵一笑,说道:“那是“大道自然功”,我待会便传你如何?但你家传的武功便比我厉害百倍,只需假以时日,成就必定远超为于我。”
王百川听得郭威竟随口答允把“大道自然功”传予眼前这满身血污的小子,不由得面露艳羡之色,此时忽有一兵士走了进来,报道:“韩重与赵匡胤在外求见。”柴荣喜道:“想不到他们的动作都这么敏捷,快传!”郭威感到接下来要谈的都可能涉及不少的私隐机密,遂一摆手,说道:“除了王侍卫长外,其他人全部退下去吧。”王百川听见自己可以得以留下,不禁大喜过望,余下众人一声听令,都立刻走出大厅,井井有条的守在花园之内,显得军令森严,且训练有素,张出尘心中暗赞一声,却见赵匡胤已带着雷墨亭及雷一豹,与韩重一起走进大厅。
众人寒喧数句,随即坐定,韩重为人不喜转弯抹角,乾咳一声,正欲开言,但郭威一扬手,向他点了点头,说道:“可否容我先说数句?”王百川忙道:“公爷请说!”
郭威先望了望韩重,跟着转头向着张出尘,缓缓的道:“我甚么话也可在这儿随便道来?”张出尘见他面色凝重,不由得心中一凛,知道他接下来的说话,除了与自己的生父有关之外,还必定与他对刘知远的未来方向有着密切的关系,郭威知道赵匡胤与自己乃过命的兄弟,自不用说,但雷墨亭与雷一豹却是异教中人,身份与行事均神秘之极,如何可随便给他们得知这些可能影响着中原气运的东西,可是张出尘的目光却如利刃般直瞧着郭威,朗声道:“雷姑娘与雷兄弟都是出尘的生死之交,一切但说无妨。”说话语气便坚定之极,雷墨亭与雷一豹跟着雷安民来到中原办事,本对张出尘不肯跟从感到不耐之极,哪想到现在雷安民的死,反使得他接受了青龙会的他们,真是始料不及。
但王百川闻言却大怒,喝道:“这里岂到你此等黄口小儿在此撒野?”张出尘自进城主府来,便已知此人对石守信等人极为敬畏有礼,相信他对郭威当是极其忠心之辈,也不跟他作口舌之争,但韩重却沉不住气,冷冷的道:“这位侍卫长先生在东门县城主府中如此气焰迫人,难不成想着郭公爷已成了东门县之主乎?”
石守信听罢此言眉头一皱,与柴荣对望一眼,他与韩重相处十数日,已知他性情梗直火爆,只要他认为是对的,便谁也不留情面,但郭威好说也是刚刚替东门县城解去了围城之厄,如此重话恐怕便令他难以下台,而王百川听罢再也不敢多言。
岂料郭威却对他们的对话全无兴趣,锐利的目光却只是朝张出尘的面上射去,忽然说道:“出尘你可知“威震八方”习霸月乃是我的至交好友?”张出尘与赵匡胤等人互望一眼,他们只知道,先前于大道之上撞上了石守信等人,全因郭威派他们出来,为了“碧翠玉佛”之事而追辑“古厉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听得他越说越向,续道:“当我收到王兄弟带来那通敌之信时,心中还是不大相信此事,听得石兄弟等人被围城于此,方才带兵来救,但当我见到出尘等人为了东门县百姓而抛头颅,洒热血,便明白到大家都绝非一些兴风作浪,砌
辞诬陷之辈,真是知人口面不知心,我也料不到习霸月这厮竟会替刘知远私通契丹胡人,妄想以我中原百姓性命,去求取个人的富贵荣华!”说罢怒气上涌,再也忍耐不住,“砰”的一掌拍在身旁木桌之上。
众人听着他的口气,知道他已相信张出尘所拿到了手的证据,都不禁呼了一口长气,郭威瞪着张出尘,沉声说道:“你压根儿不信任我,对不对?”在场所有人听罢此言,都是心中一凛,张出尘更想不到他会如此直接了当地把心中所想说将出来,但郭威既已表明相信自己的至交好友通敌卖国,当下也不欲再拖拖拉拉,遂爽快地点了点头。
郭威见状却不怒反喜,纵声长笑,大声说道:“有其父必有其子,豪快爽直,不拘泥于身份地位,自我自在,张大哥!这小子真不愧为你的儿子呀!”这数句说话听来情真意切,张出尘亦心有所感,只见郭威站起身来,续道:“那我们便先打开天窗说亮话,刘知远现今手握约十五万大军,若给其引胡兵入关,即使我们再加上史弘肇、王章、杨邠等人,亦绝对难以力挽狂澜。”这些机密军情,张出尘与赵匡胤原本便无从得知,只好先行听着。
郭威背负双手,慢慢的来回踱步,侃侃而道:“我军左右二营,亲卫骑兵,再加上我于邺城的全部守军兵将,加上来合共不到十万,史弘肇、王章、杨邠三人的联兵相信不会超过七万,若果能够联合上他们一同出兵,由于各自为政,相信以我们十六万合起来的兵马,亦不见得能胜得过刘知远手下的十五万精兵,再加上若果我们相互拼杀,当中最大的得益者,非契丹人莫属,皆因到时我们兵疲力竭,河北至河中之处,将成空置状态,契丹便可不废一兵一卒,入主中原,因此以兵力拼,绝不可行!”
石守信接着说道:“公爷言下之意,即是要以暗刺方法去对付刘知远?”郭威点了点头,道:“这就正如先前出尘所提及一样,可在我的安排之下,给刘知远一个绝尘不及掩耳的突袭,只要此人一死,契丹失去了内应之人,理应暂缓对我中原的用兵时间。”张出尘一拍大腿,喜道:“此举正合我意!”但赵匡胤与柴荣却默不作声。
郭威亦察觉到他俩没有作声,向赵匡胤概然说道:“赵兄弟想到什么,但说无访。”赵匡胤拱了拱手,说道:“不敢,只是在下正在想着,刘知远称帝之心既已昭然若揭,与契丹之间又是早有联系,引兵入关之事应已如箭在弦,双方往来的书信虽给出尘截下,但那时距今已半月有多,若果不幸给刘知远先行一步,把契丹兵带入河北,届时我们势必全然处于被动的状态。”柴荣听着亦点了点头,说道:“再加上我们现今还未与史弘肇等人有任何联络,要连系上他们至说服他们亦需时间,恐怕眼前的时间便甚之不够,若给胡狗先行入关,那么即使再杀多十个刘知远,亦无补于事。”
郭威听着他们所言,却只微微一笑,说道:“哪么你们又有何提议?”王百川忙道:“公爷定必已运筹帷握,良策在手,又何需我等多话。”韩重听着不禁眉头一皱,从刚才的蔡副将,到这个王侍卫长,都显得郭家军中藏着许多只懂阿谀奉承之辈,赵匡胤眼见郭威再不言语,遂说道:“正如柴兄弟所言,我们这一仗中最大敌人,不是刘知远,出云契丹人,乃是“时间”。”他顿了一顿,续道:“在有限的时间内,我们需要做到两件事情,第一,要先联系上史弘肇、王章、杨邠这三大势力,跟他们说明利害之处,若果一旦与刘知远破脸,也好能有足够的兵力支持,而第二件要办到的事情……”说罢却停了下来,眼望柴荣笑了笑。
柴荣知道赵匡胤意欲伸量自己的智谋计策,却摇了摇头,说道:“当中有些困难,我还未想到怎样解决,还请赵兄弟明示。”赵匡胤尚未回答,王百川却道哼了一声,说道:“这样的东西又怎难得到我们柴少帅?第二件事我们只要截断刘知远跟契丹的联络,铲除习霸月便成!”石守信缓缓的道:“截断这做法等于打草惊蛇,若果我们把习霸月直接铲除,刘知远必会有所警觉,再以别的方式联络契丹,这弄巧反拙的做法反倒会令我们失去了追截的目标。”柴荣一拍手,说道:“我就是正在想着,能否在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之下,截断双方的联系,需知道上一回出尘以古厉生的身份把信截下,还可算是一般江湖游侠,行劫贪官以济贫苦,但我们若再重施故技,必会惹人生疑。”石守信点了点头,显得心中所想与柴荣相若。两人这么一番对答,便把王百川弄得无地自容,面色难看之极。
就在此时,张出尘与赵匡胤双视一笑,赵匡胤笑道:“你想到了?”张出尘则笑答:“当然!”众人都是完全的不明所以,但雷墨亭素知他俩智计过人,好奇地问:“怎么样了?”赵匡胤说道:“石大哥跟雷姑娘与出尘初遇之时,他的面貌可是如今这样?”雷墨亭摇了摇头,张出尘伸手入怀一探,拿出了那个安庆生所给的面具,往面上一套,随即变回了当日于大道之上初遇石守信时的模样,那面具乃极为神异之物,非江湖之上一般易容之物可比,粘贴人面后肌理分明自然,与真人无异,张出尘随即拿下面具,笑道:“我这个面具除了像真之外,还能改变成其他人的模样,有了它后,我们只需要到习家那儿,随机应变,最好莫过于在以面具假扮习霸月,跟通心剑说刘知远欲延迟一月引兵入关,如此便能不动声息的争取足够的时间,好让我们能去把刘知远那厮宰了!”
他两兄弟这么一唱一和,再加上那面具的惊异效果,直把众人全都弄得目定口呆,作不了声,过了半晌,郭威朗声说道:“出尘当日劫富济贫,亦料不到当中竟藏着如此天大阴谋,既然老天爷赐我们这么一个良机来解救中原百姓,我们就这么照着去办吧!”
张出尘与赵匡胤本亦想不到郭威会如此轻易便答允合作扳到刘知远,那想到他竟一口答应,先前因为他迟迟没有回答韩重之言,在入城后又把大部份守城兵将换上郭家军,略为感到有点以兵夺城之嫌,再加上其手下之人,都不乏蔡副将及王百川等人,更使人感到甚不可靠,现下那种感觉便一扫而空,都感到其虽手握重兵,但心系中原百姓安危,不惜捍冒奇险,绝非以权谋私之辈,不由得对郭威重新尊重起来,张出尘一揖到地,正色说道:“出尘代中原百姓,谢过郭叔叔。”郭威走了过来,把他的身子抬起,笑道:“我也很是高兴,你这一句“叔叔”,终于也发自内心而说!”张出尘给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陪笑道:“请恕小侄年少无知。”郭威摇了摇头,说道:“我就是喜欢你这样。”转头向王百川说道:“我还要与出尘聚聚私谊,烦请王侍卫长给我在偏厅安排一席酒菜,及传令下去,全力清理城中贼兵余党。”王百川领命而去。
郭威待王百川去后,向柴荣说道:“荣儿,你给我盯着他,照着办吧。”柴荣点了点头,已跟着走了出去,张出尘问道:“怎样了?”郭威却不答他,只道:“出尘你先到内堂去换点衣服,稍作梳洗休息,待会我们再到偏厅畅饮聚谊。”众人都是不是愚蠢
之辈,见他似有忍衷,也不再问,而张出尘与赵匡胤满身血污汗水,便到城主府内的澡堂清洗干净。
他们二人都是男儿之身,都脱下衣服便洗起澡来,赵匡胤一边洗着,一边却道:“不觉眼间,已这么多年了。”张出尘也正在倒水冲洗,闻言却停下手来,说道:“是,赵伯伯可好?”赵匡胤点了点头,二人心意相通,都知道那一句“这么多年”,乃是指赵匡济已离开了他们很久,但不知为何,他的所有一切,却活灵活现的存在于二人的心中,历久不退,赵匡胤想了想,又道:“你既是开山动地,破天魔拳的儿子,那么当年的古不伦前辈,便是无念禅宗的第一高手顾落阳?怪不得他的武功如此高绝厉害,眼下哪里去了?”
张出尘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当日一别过后,即使走遍大江南北,再也没有丝毫义父的纵影,想来他是躲了起来,在什么地方治毒疗伤。”当下遂把自己过往的一切,从当日跟赵匡胤分手之后,往找安庆生疗伤,直到走遍中原,在天南之地因帮了南朝百姓而在南蛮八部大大露面,迫得重回中原,与赵匡胤重遇的一切,向其详细的说了一遍,赵匡胤便想不到这个儿时好友,竟有着这么大的来头及曲折的经历,耳间听着,知道张出尘虽没有说出口来,却实在对顾落阳的安危担心之极,便道:“顾前辈的武功已达出神入化之境,想必能化解体内绝毒,出尘你也不用太担心了,相反地我便极为担心你的身体状况。”张出尘笑了笑,却没有说话,盖因他自己的身体,便连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人谈说之间,已把身上的污垢清洗干净,一时间只感到整天累积的伤痛虽丝毫不减,但疲累之感却稍有好转,换上干净的衣衫后更是心中一片清爽,赵匡胤正欲与张出尘走往偏厅,却见他忽然停下步来。
赵匡胤露出询问之色,只见张出尘目光忽然露出一阵凄然之感,知道即使郭威已答允为中原百姓,一起合力扳倒刘知远,本应十分高兴的他却始终难忘吴伯与吴嫂惨死的事情,再加上适才在客栈之中,张出尘便好像与吴妃兰发生了点事情,他虽一向称自己为“大哥”,但这义弟武功既高,智计亦毫不下于自己,向来都不需自己帮忙,现在不由得忽然心中一热,觉得要做一点身为义兄要做的事,遂概然说道:“出尘你大可先去照顾吴姑娘,郭公爷那里我大可应付得了!”张出尘脑中倏地涌出吴妃兰的清秀面容,再也难以自已,点了点头便欲离去,但却忽想起自己的问题,摇了摇头:“那不行的。”
赵匡胤再也忍耐不住,正色道:“出尘你向我说过,对着喜欢的人需坦然相对,你自身的问题虽然不浅,但大可与吴姑娘说个明白,即使结果如何,也不会事后才来后悔。”张出尘记起自己确是向赵匡胤说过此等说话,想不到此刻竟用来教训自己,他性格本就豪迈爽直,不拘小节,之所以对着吴妃兰时处处显得扭妮不堪,正因为吴妃兰温柔婉若,善解人意,对他而言,是一位足以令其倾心相爱的女性,此刻被赵匡胤一骂,再也难以刻己,双目一张,在刹那间回复了那跳脱精神的模样,毅然道:“郭叔叔那边便有劳赵大哥,我速去速回。”赵匡胤见他终于醒悟过来,大喜点头,二人一起走出澡堂。
哪知甫一走出门外,张出尘倏地感到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向前直倒下去,也是赵匡胤眼明手快,左臂一伸,便扶着了他,惊道:“怎样了?”张出尘苦笑道:“只是足下忽然一软,不碍事。”说罢已然站直身体,他试着微一运气,只感到体内的本身激荡之极都两股真气,都静静的没有任何异样,自己除了全身有着那行功过剧的经脉受损之状外,便再没不适,但以往都不曾试过如刚才一般乏力倒下,当下便完全不明所以,二人走到偏厅花园之外,随即分手。
张出尘心中挂念着吴妃兰,他心中便有千言万语,欲要在吴妃兰面前全说将出来,若非身上的经脉已全部疼痛不堪,早已祭起轻功,向她直奔过去,饶是如此,他还是很快的便跑到了吴妃兰所在的客栈,向附近的人略一询问,知道她已从军兵处领回父母的尸体带了回家,忙向吴家的小屋跑去。
他甫一走到屋门之外,已听到吴妃兰饮泣之声,从门缝之中望去,只见小屋之内,已略作布置,放上了二老的灵位,点上了数盏烛灯,微风轻吹,把屋内映照得黑影飘扬,显得分外凄凉,而端坐其中的吴妃兰,伏在一张小桌子上,既伤父母之亡,又哀于张出尘的望离开,只是哭过不停,张出尘这便欲推门而入之时,忽听得一把男子之声在屋内向起:“吴姑娘你莫要太过伤心,以免弄坏身体。”
张出尘听着屋内那一脚步沉重,不像是武艺高强之人,偷偷看了一眼,那人竟是童百名,敢情是韩重把他召来照顾吴妃兰,及代办吴伯及吴嫂的身后之事,吴妃兰虽伤痛欲绝,但她一向为人矜持,听得童百名说话,不由得暂止哭声,只是呆呆的望着烛光出神。
童百名眼见她的情况甚是严重,怕她伤出病来,柔声说道:“吴姑娘不要害怕,只要一日有莫名在此,必会替吴伯及吴嫂好好的照顾于你。”这数句说话便真摰之极,他俩自幼在东门县城中一起长大,虽然童百名乃城主之子,而吴妃兰则是平民百姓,但童百名就偏生对温柔的吴妃兰情根深种,惜身份有别,童百名一直也不敢向父亲提及欲向吴家提亲之事,打后东门县大乱,城主金环故世,童百名变成了平民,更加不敢把他对吴妃兰的爱意宣之于口,但眼下吴妃兰父母双亡,伤痛欲绝,童百名看在眼中,不由得怜惜之意大盛。
但吴妃兰此刻心中,却只有张出尘一人,只听得她轻声说道:“他也曾经答应过我,会照顾我一辈子呢!”说话之时眼波流转,情意绵绵,彷佛在想起张出尘的一瞬之间,便连父母的伤悲亦全然忘却,童百名不知道她想起了张出尘,却又不敢多问,只听得吴妃兰兀自自言自语的道:“妃兰啊妃兰,人家既然连真正名字也不肯跟你说,你还何苦如此纠缠不休,教人家为难?妃兰在此祝公子往后多福多寿,平安喜乐。”此言更教童百名感到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却见吴妃兰忽地默不作声,目光却投注在小屋的门板之上……
忽听得屋外“啪”的一声轻向,童百名心中一凛,随即拿起屋内的一张木椅,往门口缓缓走去,他先前听韩重说过城内可能会有尚余的袁军士兵,需多加小心,但他重伤刚愈,本身又体弱多病,武功不高,只好奋力拿起椅子充当武器,他又恐吓着吴妃兰,只得慢慢的移近门处,随即一手伸出,把门快速打开,准备以手上椅子先下手为强的重重击下……
童百名一看之下,门外却没有任何人在,低头一望,只见有一根断成两截的乾枯柴枝掉在地上,环顾四周,除了数头猫狗之外,却没有任何异样,心想或许是那些狗儿猫儿等动物把柴枝弄出声向也说不定,回头向吴妃兰道:“吴姑娘你的听觉真好,便有小猫小狗走过也听得真切。”吴妃兰面现苦笑,再不作声,望着父母的灵位,两行清泪,不觉又从面庞直滚而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