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香代替白哥拟了旨,凭心而论,他写的比白哥好太多了!姜姬自己看完他拟的旨都觉得没有比神女祭更适合安抚现在凤凰台上的百姓了。
这要从神女身上的职司说起。
一个神身上有多少职司,完全看他的信徒替他吹嘘的范围有多广,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世界。历代大梁皇帝吹嘘自己是神的也不少,各种神名神史也编得很丰富。有的比较敢编,有的就比较客气。
姜姬的神女是龚香主编,后面又由信徒们发挥了一下,现在她这个神女保佑的范围是相当广了。
龚香当时为了替她圆好男色好享受的设定,一开始就替她栽了许多以女性为主的美德。
比如保佑爱情圆满周到,小夫妻或未婚男女很需要来求一下;
既然相爱了,就一定要有孩子!于是多子多福也保佑了;
既然人生孩子都能保佑了,地里长的庄稼,圈养的牲口,鸡鸭牛羊等等,也可以保佑它们多生快长;
到这里还算正常。
后来因为她造了公主纸,又据说因为姜旦不识字所以又造了鲁字,就又给她添上了抚养孩子的慈爱光环;
姜旦后来被称为英明之主,于是都说她能保佑孩子聪明成才!小孩子拜一拜是会开智的;
再然后,商人是一直都供奉她的,所以她自然保佑有财源广进的本事了;
再再然后,从一开始在宫中施鼎食,到鲁国逢节施食,之前花万里造成兵祸,致使许多百姓不得不沦为流民,缺衣少食,她又让人在野外设祭台将流民百姓引开。于是等这些流民逃到远方的城市安顿下来后都自动自发的祭祀她,又替她添了一重能保佑人不会饿肚子和家人平平安安的职司;
这个信的最多。
姜姬算了算,除了不保佑升官,不保佑人生病不吃药也能好,她差不多能保佑完了。
龚香拟旨就说,现在百姓最需要什么啊?就是吃饱肚子,还有祈祷家人平安。这不正是神女的职责吗?
安乐公主初到凤凰台,正是需要去为百姓服务的时候,所以这时她毅然站出来!这种精神值得大家鼓励!
所以,祭祀所需肯定都是安乐公主自掏腰包了。
既然安乐公主愿意“自掏腰包”,不去麻烦皇帝和大家,不取国库一分一亮,办个大派对来安抚百姓,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不同意的都是希望凤凰台继续混乱下去的人!说不定都是云贼的奸细!大家一定要小心自己身边的奸细!如果有人露出这个意思,身边的人当慎之又慎!不可不防啊!
白哥读后额冒冷汗。
这是连后路都给断了!这就是鲁相,与公主曾有君臣之谊,千里迢迢也要追过来的鲁相!
……怎么说呢?果然货真价实。
姜姬看了当然也不能不满意啊,她将旨意交给在一旁的白哥,让他来抄,他抄出来的字与徐公很像。
姜姬:“有叔叔在,我实在能放心不少!”
龚香难掩得意之色,立刻又提出一个主意:“只怕此事反对之人颇多,公主不如将此事交给白公子与毛司空,有他二人在,当可无忧。”
白哥替自己和不在这里的毛昭捏了把汗。
今天他来替公主拟旨,毛昭在外面接-客。两人分工,单日归他,双日归毛昭。
姜姬没有答应,笑着对白哥说:“我另有要事交给他们。这事还是叔叔与王姻商量着办吧。”
龚香抿抿嘴,不太高兴的去找王姻了。他来晚了!现在公主有要办的事多数都让王姻接去了,这王姻与另一个叫姜俭的凭着在凤凰台打滚几年的经验,早就把他比下去了!
他现在也就是在公主身边替公主出出主意。
不过用不了多久,等他把这凤凰台上下的人都摸清了,就看他大展拳脚吧!
龚香在心里盘算着把蓝家提上来。
公主大概是嫌蓝家没什么人才,就算是鲁人也只是在公主城任一些小吏。但现在公主正是用人的时候,何不将蓝家召过来呢?
龚香走后,白哥肉眼可见的放松了。
姜姬失笑,特意提醒白哥:“叔叔可是狡猾的很,你平日行事要多加小心,不然不知何时就会被他坑了。”
白哥早就暗自提着心呢,听姜姬这么说,哭笑不得。
姜姬:“这道旨发下去后,只怕你和毛昭两人就会更忙了。所以我暂时也不用别的事来烦你们,你们只要安抚住那些人就行了。”
白哥听了这话,感觉非常复杂。
他回去后,见毛昭正在屋里休息。他就先去洗漱更衣用餐,等这边侍人摆上鼎食,毛昭也过来了。
白哥请毛昭上座,两人谦让一番后坐下用饭,他就见毛昭让人把鼎食送下去,只煮一碗粥油给他就行。
就算是没有一粒米的粥油,毛昭也是放到半凉才能入口。
白哥心有戚戚,他和毛昭每天要在这里见许多人,那些人都是来求见公主和“小太子”的。
……
所以他们必须挡驾。
还不能让他们起疑心!所以哪怕被人指着鼻子骂,他们也只能唾面自干,以德服人。
毛昭喝了粥油就不再吃别的东西了,他沙哑地问:“公主今日做什么?”
“……”白哥犹豫,可就算现在不说,毛昭还是会知道的,“……公主欲祭神女。”
只需一句话,不必多解释,毛昭就都懂了。
他立刻站起来往外走!白哥慢了一步被他走到了门口,可等他追上去,毛昭就在门前站住了。
白哥看到毛昭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现在毛昭想的,就是他当时在公主面前想的。
而他当时没开口,就跟毛昭现在站住的理由一样。
毛昭转身回来坐下,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大梁七百年来,这是第一回 ……”
白哥也无话可说。
在别的城或其他小地方,祭祀的名目会多一点。但凤凰台上的皇帝自古以来只祭两个,就是老天爷和祖先。
其他的,敢动这个念头都是大逆不道。
曾经也有皇帝突发奇想,想替自己死后攒点钱,就想在活的时候提前祭一祭自己,被满朝文武追着“劝说”直到他真正闭眼。当时最有名的一件事就是皇帝起床后,问侍人,今日可有奏章要朕看?
没有奏章说明天下太平,皇帝治世治得好,可以自夸的。奏章越少越好。
侍人笑道,门外奏章已经堆满九驾车了。
……这说明为了“劝”皇帝,大家都很努力。皇帝犯的错也真的很大。
但姜幽在这里占了个便宜。
首先,她不是皇帝!
其次,她在鲁国就是这么让人祭自己的。
最后,她不是以皇帝的名义要祭自己,而是代皇帝下旨,称陛下爱惜百姓,为了抚慰百姓,特意祭祀神女——也就是安乐公主。
你看,有错也是皇帝犯的。
毛昭知道这是错的,可他站在那里想了半天都想不到从哪一方面可以劝姜姬打消这个念头。
她做的无懈可击。
但圣旨没有问题并不意味着不会引起反对。毛昭都能想像得到等这道圣旨下放后他和白哥这里会变成什么样了。
毛昭扶额倒在榻上,白哥走到他身边坐下,一时也没有安慰的话,想了半天,突然提起以前与姜姬在一起时的事。
“……当时她就面露嘲讽之色。”白哥苦笑道。
凤凰台上的人一向喜欢打嘴仗。选皇后是这样,治国也是这样。之前花万里与陶然相争,就是互打嘴仗开始的。陶然想斗倒朝阳公主,也是引大家去骂朝阳公主,抓住她的错处使劲骂。
当时姜姬就笑着反问了一句:“难道他希望朝阳因为被他骂得羞愧而自尽吗?”
白哥说不是啊,只是想定下朝阳无法反驳的大罪后,再发动大家一起决定把朝阳关起来,好夺走她手中的帝玺。
姜姬就只剩下笑了。
毛昭也感觉出来了。
姜幽好像看不起他们,所以才不用他和白哥。他本以为他肯拜服姜幽,一定会被她委以重任,甚至设想过如何凭这一点来影响她。
可万万没想到她只是把他扔来当挡箭牌。
……说不定她还觉得这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了。
既然凤凰台上的人只会打嘴仗,那她就让他陪凤凰台上的人去打嘴仗,而她照着自己的计划,做自己的事,半点不在意凤凰台下的人说了什么。
因为他们就是把舌头说断了,也拿她没办法。而她只需要一柄剑,一把刀,就能让他们再也说不出话来。
在毛昭内心深处,他甚至觉得姜幽没有除掉云青兰,反而放他离开,目的就是为了留下一个“恶人”。
这样,假如这凤凰台下的人给她造成麻烦了,她不想应付了,就可以除掉他们,然后往云青兰身上一推了事。
同样的,这天下现在谁是她的阻碍,她都可以这么做。
所以云青兰现在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