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洛少华终于来到韩烟的帐子,洛少飞还睡在里面没有醒来。
“睡着了还在喊大哥的名字……这家伙是真的伤心透了。”
韩烟回头,冲身后进来的人说,又愣了一愣,看见他苍白的脸色,“你的脸色也很差,不要紧吧?”
洛少华摇摇头,走进来,坐在榻边,望着洛少飞叹气,“我明明没下多重手,这小子却半天不醒。他是真的被打击的彻头彻尾了,我若还有什么‘要紧’,山海关怎么办?”
她听的皱个眉头,“你别把自己逼的太厉害,出事的是同样是你大哥,他伤心,你也会伤心。不要过于憋着了,伤身的。”
他看着她,淡淡笑一笑,“嗯。”
眸子里却干干的,不曾见他哭过,连眼红都没有。
两个男人,一个似乎心理太脆弱,一个似乎心理太坚强,韩烟有些不知怎么安慰了。
帐中的烛火微微荡了荡,水波一样,像那层层叠叠偷偷漾开的愁丝,就快要把人淹没进去了。
便在这让人喘不过气的时候,李大山突然拔刀冲了进来,面红耳赤的模样,大叫道:“监军大人,陈国那帮子畜生带话来了,说要把大将军的尸首碎尸万段啊!他奶奶的,咱们不能再……”
“闭嘴!”
洛少华猛的站了起来,和韩烟过了一番眼神。
韩烟朝洛少飞看去,见其没有苏醒,不由松下一口气,冲洛少华点点头。
两人双双把大呼小叫的李大山推了出去。
“怎么回事?小点声,说清楚。”洛少华率先出口问。
李大山一副愤怒到火烧眉毛的表情,哪里能小声,“刚才陈国派人在关外叫嚣,说大将军已经落在他们手上,要我们山海关投城,否则就将大将军的尸首碎尸万段!”
“还说我们若是一直铁石心肠不投城,他们就日日切下大将军一个部分,给我们送过来!”
“三少爷啊!大将军是你亲大哥啊!我们不能让对方这么做啊!”
说着,一条汉子生生哭了出来,泪水纵横,甚至悲痛欲绝的冲脸色苍白的洛少华跪了下去。
“我李大山没有什么文化,但大将军在军中戴我恩重如山,不晓得在战场上救了我几条命!眼睁睁看着大将军送死,已经恨不能拆了我的皮扒了我的骨,如今得知大将军死后还要被人碎尸,这不是活生生要我李大山的命嘛!”
悲叫着,头“噗咚”一声重重嗑在了地上,“这次来,我也
晓得轻重,不会真的要求监军大人什么投城的事儿。只求大将军削了我的军衔,允我去将大将军的尸身夺回来,这样也就不算是违抗军令了!”
痛哭,嚎叫,磕头,额头一片血迹。
铁骨铮铮的汉子,就这样嗑着嗑着,不晓得消停了。
叫人意外的是,洛少华握着拳头,无动于衷。
韩烟看了他一眼,终是亲自制止了李大山继续叩头。
“李校尉,不用再嗑了,你们监军大人表明的很清楚,是不会放你去的。”
抬起头,大汉通红着眼大叫,“可是他们要对大将军碎尸啊!”
“那就让他们碎……我山海关已经少了一个元帅将军,你还想让我放你们出去送死,再多损失几名悍将?”洛少华崩着张脸。
“可是!”
“没有可是,大哥把山海关的军权交于我一半,就是让我牢牢护住这个关卡。通通对山海关不利的事,我都不会答允一个字。李校尉请回。”
“监军大人!”
“李校尉请回。”
“三少爷!!”
“李校尉请回!”洛少华蓦地吼出来。
李大山被吼的愣住。
“李校尉,请回吧……”终是韩烟出面,将这倔强的汉子带走了。
回来时,洛少华满面的严厉已经尽数消退,化作脸旁的两行眼泪划过面上,从削尖的下巴滴落。
月色太亮了,她甚至看得见那晶莹的泪珠落在地面,摔得粉碎。
心头猛的揪了起来,快步迎到他面前,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将他拥揽住。
这男人的身子,清减的她竟能一只臂弯抱完。
“洛少华……”
他不发泄出来时怕他憋坏身子,如今发泄出来了,却又看的人如此难过。韩烟不由跟着红了眼眶,一直揽着他,很久没有放开。
直到血的气味渐渐爬进鼻孔,她猛然间大惊,推开怀中人看一眼,果然他吐了满口的鲜血在手掌。
“你没事吧?!”她一把将他搀扶。
他却站的很稳,眼泪也没有了,只定定望着手心里的血,然后轻轻握住,“没什么……我回房休息休息就好,最近太累了……”
说着,他轻轻推开两人间的距离,笑着看她,目光温婉,“你去照顾少飞吧,我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韩烟还是不放心,想送他回帐去,他却摆摆手,自己走了。
步子很稳,背影没有踉
跄,也许他的病不是太严重吧。
如此想着,她只得又回去自己的帐中,替洛少飞理了理身上的棉被。
榻上的男人还是没有醒来。
她守的久了,渐渐的也就熬不住了,也许是怀孕的原因吧,精力没有以往好。
昏黄的灯火下,女人趴在榻边,沉沉睡去。
榻上的男人,却在此时睁开了眼。
高高的瞭望台上,今夜没有人,洛少飞独自走了上去。
一轮弯勾月残破的挂在天边,月光却大面积苍白的洒落下来,照出男人面上一片惨惨淡淡。
夜太安静了,听得见远处隐隐成片的哀哭,脑子里却喧嚣的不行。
想着大哥的样子,想着大哥对他说过的话,想着自来山海关后,那个和他走的越来越近的洛少君。
然后想着李大山的话。
或许明天,就会有大哥的脑袋或者胳膊腿被砍下来,扔到自己面前。
想着想着,身体就无边战栗了,脑袋剧痛。
洛少飞一时站都站不稳,死死抱住脑袋蹲下去。额头上又开始冒出青筋,疼的,却抵不过心里灰飞烟灭的痛,眼泪一行一行的往下流。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哭成水做的女儿。
高高的瞭望台不停的发出呜咽,一整个夜晚不曾消停。
直到夜已经深如死寂,这已经沙哑不堪的呜咽声终于停止了。
山海关却喧闹起来。
有人率先将洛少华的帐门闯入了。
“监军大人,少将军从城楼那边闯出去了!”
咕噜一声从榻上爬起来,太快的速度让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白。洛少华却却没有休息的时间,马不停蹄的问。
“有多少被煽动的和他一起去了?!”
“没有,少将军下了军令,说任何人不得与他同去。”
洛少华愣了愣,坐下来,面庞抹过动容的神情,“那就遵少将军之令,山海关全员不得轻举妄动。还有,韩姑娘那边暂且不要告诉她这个消息。”
来人点头,等他后话,却等不来,不由目瞪着抬头道:“监军大人……那少将军呢?不需要派人寻他回来么?”
洛少华失笑。
山海关已经少了一个洛少君,洛家已经少了一个大少爷……
一个不得不去送死的,可以忍痛不救,一个完全一时冲动的家伙,难道也放任不管?
混蛋!是想活生生挖了他的心肝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