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的赏菊大会……
百合在她耳边轻声道:“公主。”
棋归应了一声。
百合道:“那个赏菊大会……”
棋归苦笑,道:“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出了房门,也不介意自己那张丑得能吓跑小孩子的脸,在秋日的阳光下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个人躲在亭柱后面瞧着,每瞧一眼,心里边沉一分。
曾几何时她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双眼睛也是鲜活而生动的,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好像每天都充满了忧虑。
棋归突然回过头,道:“谁在那儿?”
张毅之慢慢地从亭子后面转了出来。半个月不见,他的样子憔悴了很多,下巴上的胡子茬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理了。一条空荡荡的衣袖挂在身上,昭示着他曾经遇到的凶险。眼神不复从前的骄傲和不驯,只有身姿挺拔依旧。
棋归早听说他为捕鲨断臂,然而此时见了,却是比想的还要震撼。她立刻下了台阶,走了几步:“张大人……”
张毅之后退了两步,低声道:“公主。”
棋归就停下了脚步,讪讪地道:“张大人,您这是……”
张毅之自嘲一笑,道:“府主不究属下之过,还允属下在军机府养伤。属下今日是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冲撞了公主。”
棋归看了看左右,只有百合和兰儿在,连小米都去了果果那里。她才敢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道:“大人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棋归这条命,若不是大人,怕是早就已经不在了。”
张毅之心中苦涩,道:“可却是属下,将公主您推到了风尖浪口上。”
棋归倒是看得很开,道:“大人您也不能这么说,陆展耀早就认出了我,就算我那天不去,想必事情还是要败露的。到时候扯出我是赵国公主的身份,倒是更加……”
她扯出一个笑容,道:“这场病,我倒是因祸得福了。不然,也不能躲这么久。”
让她有时间好好做准备。
张毅之道:“终归是属下莽撞了。若是公主您有什么意外……属下,便是万死,也……无法向府主交代了。”
棋归低声道:“没那么严重。您和侯爷多年出身入死,侯爷断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和您为难的。”
张毅之怔住。
他忍不住抬头看她。她脸上有一块奇丑的色印,可是,却更衬托得完好的那半张脸,娇美可人,在阳光下,好像让人心醉。
可是他绝没有想到,棋归会说出这种话来。
心里好像突然被一只手紧紧拽住了那般,几乎要渗出血来。就好像,自己心中,一直是最珍贵的一件宝物,不属于自己倒罢了,却要眼睁睁地瞧着,被人轻贱在尘埃之中。
棋归不懂得他为什么变脸,不由得退后了一步:“大人……”
张毅之低下头,道:“谢公主关心。”
说完,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棋归叹了一声,倒是没有心思去管他的去留。
百合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向兰儿使了个眼色,才道:“公主,奴婢先去一趟净房。”
棋归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然后转身往里走,一边问兰儿:“这次我打算把大米小米都调到别院去跟着果果。”
兰儿一惊,道:“怕是驸马不能答应。”
棋归突然停下了脚步,努了努嘴,道:“看,他来了。”
燕君行看到棋归在院子里遛弯,也非常诧异,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前来,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棋归道:“晒太阳啊。”
燕君行吃惊地笑了起来,道:“确实该晒晒太阳,不然人都快发霉了。”
棋归不满地嘟着嘴,道:“就是嘛。”
燕君行搂着她往里走,一边纳罕地道:“刚刚说什么呢?”
棋归无所谓地道:“说光有小鱼我还不放心呢,还有大小米,她们两个身手最好,我想把她们也留在别院,照顾果果。”
燕君行突然站住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棋归心中有些忐忑,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道:“怎么了,你不答应啊?”
燕君行盯着她,道:“是觉得有些不妥当。”
棋归默了一会儿,道:“有什么不妥当的,反正人你都已经给我了,难道我还不能自己指使啊?还是说你给我的人,我倒做不了主了?”
燕君行耐心地道:“她们是你的贴身武婢,离了你身边,你的安全怎么办?”
棋归无所谓地道:“不是还有百合和兰儿吗!”
燕君行眯起了眼睛,道:“你把我的人都调走,到底是想干什么?”
棋归没想到他这么敏感,顿时背脊发凉,咬了咬牙,道:“我没想干什么啊,什么叫把你的人都调走啊,不是还有你吗?”
她挽住燕君行的胳膊,大胆地直视他的眼睛,笑道:“难道你白叫了战神之名,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么?”
这本是一句无心的话,可是却大大地刺激了燕君行一把。
燕君行的脸色突然变了,连声音也变得有些低哑,他道:“我当然能护得住你。不管……我都会护着你!”
下一秒,棋归被他紧紧搂在了怀里。
兰儿知趣地退下了。
棋归感觉他用力,情绪好像非常激动,不由得有些忡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伸手轻轻地环住他的腰,低声安抚道:“怎么了嘛,站在大门口……”
燕君行回过神,倒是松了松怀抱,只是没有放手,而是摸摸她的脑袋,也放柔了声音,道:“没事。”
棋归轻轻靠在他怀里,道:“将军啊,我们进去好不好?不知道您的暗卫有没有在暗地里瞧着咱们呢。”
燕君行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但想到她是女孩子脸皮薄,还是拉着她的手,一块儿进了屋子。
不过大小米的事情,棋归就留了个心眼。自己是已经和燕君行说过了,虽说他没有答应,可也没有拒绝不是。
燕君行看见屋子里来不及撤走的凳子,道:“谁来过?”
棋归道:“苏贵妃和金伯夫人,黄伯夫人,还有谨伯夫人来过。说是代王后娘娘传旨,让我月底进宫去看菊花去。”
燕君行看这些凳子散乱地放着,不知道为什么又发了脾气,道:“最近尚武居的洒扫婢女,是越来越不尽心了!”
棋归连忙去叫婢女进来把东西都收走。两个洒扫婢女都战战兢兢的。要知道燕君行以前是从来不在乎这些事情的,就是他自己的膳食,端上来卖相不怎么好,他甚至都注意不到。
那两个婢女一边收拾,一边又忍不住往棋归脸上看了一眼。
棋归转过身装作没看见。
燕君行脱了外袍递给棋归,道:“那什么菊花会,你不去也罢,这不是病还没好吗?”
他是怕到时候棋归的脸没好透,去了不自在。也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棋归轻声道:“您可以把我打发到别院去养伤。王后娘娘并没有下旨,若是能像从前那样,以退为进,或许可以……”
燕君行想了想也觉得这可以是个办法,可是转了个念头又道:“不行。”
棋归急了,道:“为何?”
燕君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在她跟前儿避讳,直接一言道破,道:“你别以为你那点心思瞒得过我去。最近李宛那群人,都非常活跃,我怕是迟早会有动作。”
棋归:“……”
燕君行不过是试探,可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是一副做了坏事被捉住的样子,顿时心就开始往下沉。
平心而论,他现在的处境,跟四面楚歌差不多。每天要防着宫中对棋归有加害之心,还要防着他那个弟弟时不时又脑子一热弄出点什么事情来,更可怕的是,棋归竟然还有窝里反的心思!
他盯着她,等着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