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冬季悄然而至,不知不觉一月已是过去了,刚入冬的阳光最是温暖。不似春节微弱,不似夏季热烈......
雪无忧亲自捧着药走近慕挽瑶身边,看着窗边的风吹动慕挽瑶发丝,皱着眉头,把药递给慕挽瑶,小声责骂:“天这般凉了,你怎的还站在窗边,把药喝了。”
慕挽瑶心虚地低下头,接过药一口喝下。雪无忧把早已准备好的蜜饯塞入慕挽瑶口中:“天不怕,地不怕,却如小时一般怕药苦,若是这般便让自己少受些伤痛。自然就少受些苦。”
慕挽瑶把药碗放在桌上,讨好地摇着雪无忧的手:“师兄,挽儿早就知道错了,你便少念些吧。”
雪无忧只无奈地看着慕挽瑶,抬手摸了摸慕挽瑶的墨发,唇角微勾:“挽儿,何时你与我一起回雪谷,还是你更喜欢这皇宫些?”
慕挽瑶猛然抬头看向雪无忧,她险些忘了,今日她便觉得雪无忧很是奇怪,此刻才顿悟,她的师兄邪魅不羁,孤傲不绝,拒人于千里之外,又心狠手辣很是冷漠。可自从他救自己回南朝,师兄便很是清风明月般儒雅公子模样,以前虽也宠她,但从不曾这般,是这六年来师兄变化巨大?还是她记忆出了错?
雪无忧不明所以看着慕挽瑶,心中顿时不安:“你可是不愿与我回雪谷?”
慕挽瑶摇摇头:“挽儿只是觉得,师兄不似挽儿记忆模样,竟是变化这般大。”
雪无忧暗中松了口气,正欲说话。夏芍走了进来:“公主,太上皇来了。”
慕挽瑶与雪无忧相视一眼,雪无忧闪身进了屏风里侧。慕挽瑶看了眼夏芍:“让父皇进来吧。”
太上皇慕宇走了进来,目光在慕挽瑶身上转了一圈落在药碗上,担忧地看着慕挽瑶:“可是身子还未好?都已回来数月了,又是有着雪谷少谷主时刻照看着。竟还没好吗?”
慕挽瑶心下疑惑,如今长大,知道慕宇不喜母后,哥哥,自然对她也不曾有几分真心,现下却是也不似小时亲近地起来,只微笑淡淡开口:“长乐参见父皇,多谢父皇挂心,已是好许多了。”
慕宇身子一震:“你跟太后,皇帝都自称挽儿,怎么在我这竟这般疏离自称长乐?”
慕挽瑶一脸疑惑看向慕宇,心中不解,师兄虽性格变了些,可自幼一起长大,慕挽瑶知道不论师兄如何心中终归是念着,宠着她的。可慕宇......她冒充哥哥做质子,害得他最爱的妃子,儿子死去,如今这副半点不憎恨她的模样,慕挽瑶实在难以接受。
慕宇自嘲一笑:“六年未见,你长大许多,心中却也还是怨恨着我的。可是,挽儿,我虽是不喜你母后,不喜你哥哥,可对你我却是真真的把你捧在手心的。”
“父皇,此话何意?从小,父皇心里眼里巴巴的只有金贵妃母子,虽说她们死我虽非亲自动手,但虎符暗卫都是我交予哥哥的,而且若不是我,父皇此刻还是皇上,金贵妃母子也不会惨死,可......”慕挽瑶心中一阵悲凉:“可长乐也付出了代价,两经生死,这还不够吗?”
“太上皇若要怪罪冲着我来便是,何苦为难我的女儿。”语后匆匆进来,将慕挽瑶护在背后。慕挽瑶看着语后满头大汗,心中感动,母后怕是匆匆赶来,想必是听闻父皇来长乐宫了吧。
慕宇看着语后这副生怕他伤害慕挽瑶的样子,一阵苦笑:“在你们心中,我竟如此不堪,挽儿也是我的公主,我怎会害他?”
语后冷笑:“公主?我生下的孩子,你几时欢喜过,若不是先皇护着,我们母子三人此刻怕早已不在这世上了。”
慕宇点点头:“确是如此,我确是不喜你与皇帝。可挽儿不同,我对挽儿是真心疼爱的,在我刚知死的质子是挽儿代替时,我便起了悔意,若是,若是知道我那个决定会让挽儿遭此一劫,我是怎么也不会让皇帝当质子。”
语后看了慕挽瑶一眼,示意她别怕,慕挽瑶心中一阵暖意,母后本懦弱不堪的模样,却因对她的爱为护着她与哥哥而再不相见。“你让我如何信你。”
慕宇看着语后:“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却是这般想的。挽儿也是我捧在手心的公主,我只愿她单纯快乐长大,却未曾想,是我亲手毁的她。”
慕挽瑶走上前:“为何?父皇至今不喜母后哥哥,却为何对挽儿这般真心?”
慕宇小心宠溺地看着慕挽瑶,眼睛透过她回到慕挽瑶六岁时。那时慕宇还是太子,因着慕宇不喜语太子妃便在慕挽瑶生下慕挽瑶后,从未看望过她一次。那日他被父皇责骂后回府,只见一个精雕玉琢的小女娃从马车下来,她双眼放光地看着慕宇,奶声奶气开口:“你便是爹爹吗?挽儿与爹爹初次见面,爹爹安好,挽儿刚从雪谷回来......”
慕宇许是太久未被这般单纯对待,便笑了笑,耐心地摸了摸慕挽瑶地头:“挽儿乖,爹爹要去处理事情了,挽儿先回母亲哪里好吗?”
慕挽瑶依依不舍点头,一步三回头让慕宇要去看她,让慕宇苦笑不得。后来慕挽瑶便时时在门口等慕宇回来。后来有一次让慕宇此生难忘,那日慕挽瑶在先帝怀里,先帝不满慕宇这个太子的无能,不停责骂并动了杀心,慕挽瑶却在此时哭了起来:“皇爷爷,挽儿不要爹爹被责骂,挽儿不要,皇爷爷不疼挽儿了,挽儿就是要爹爹。挽儿不要像无忧哥哥没有娘亲一般没有爹爹。挽儿心疼无忧哥哥,没有爹爹,日后挽儿就没有人心疼了。”
因着先帝十分宠爱慕挽瑶,先帝只瞪了慕宇一眼让他退下,后来,先帝虽依旧不喜他却再无动过罢黜太子之心,更莫说杀他了,直到先帝死,慕宇才知道原来那日是先帝问慕挽瑶喜不喜欢爹,慕挽瑶说喜欢。依着先帝宠慕挽瑶的心,又怕他自己死了,慕挽瑶无人可庇佑才让慕宇登基。
慕挽瑶听完脑海却是闪过这些画面:“我记得那日,皇爷爷问我想不想当公主?想不想哥哥当太子?我说想,可是能不能换爹爹日后不被皇爷爷骂?皇爷爷说,亏得你对我还有几分在意,日后便再不责骂你便是。”
屏风后的身影一颤,慕宇听完眼眶微红:“挽儿,你可是想起来了,爹爹是真心宠爱于你的,你初次喊我爹爹那刻,我心中是欢喜的,只觉得,这小小的人儿便是我的女儿,这般可爱美丽动人。”
语后皱眉看向他:“真是想不到,你恨我,不喜焓儿,竟这般真心对我的挽儿。从前只觉那时是逢场作戏。却不知却有几分真心。”
慕宇冷笑:“我恨你谈不上,不喜却是真的,你贵为丞相女儿,高贵温婉,却性格懦弱不争,不似金贵妃般讨我欢喜,而因着恨屋及乌,我连带着不喜皇帝,不曾想他却也是自幼不愿与我亲近。”
语后一愣,从未想到慕宇竟因此不喜她,但总归对挽儿好便放心了。慕挽瑶笑了笑:“母后,放心,父皇真的不会伤害挽儿的。”
语后点点头,却依旧防备着慕宇。慕宇看向慕挽瑶满脸心疼:“即是如此,挽儿,你与我说真话,你身子可是大好了。北朝这般对你,是觉得我南朝无人吗?”
语后闻言脸色缓了缓:“你既已不是皇帝,你又能做什么?”
慕宇看着慕挽瑶,脸色狠戾起来:“哼,当这么多年皇帝,我怎会没有自己心腹暗卫,若是皇帝不给挽儿报仇,我自然也是杀得夏侯轩寒与东皇的。”
语后与慕挽瑶相视一眼。慕挽瑶心中感动,原来她父皇真是真心疼爱与她:“父皇且安心,哥哥已是教训东皇了,至于夏侯轩寒......”慕挽瑶沉默许久。慕宇与语后对视一眼皆是皱起眉头,屏风后的雪无忧亦是屏住呼吸。慕宇不满:“怎么,你竟还是念着他吗?”
语后也是开口:“挽儿,这夏侯轩寒,日后,母后不许你再见。”
慕挽瑶无奈笑了笑:“父皇,母后,挽儿又不是什么蠢笨之人,我早知夏侯轩寒不爱我,且也已经这般残忍对待我的一片真心,我如何还爱得起来,只是经历过险些丧命,现今只觉恍如隔世罢了。”
慕宇与语后同时松了口气,雪无忧亦是露出笑容,妖魅潋滟至极。
慕宇微笑地看着慕挽瑶:“既然如此,你且好好休息,既然未曾断药,便好生照顾自己。”
慕挽瑶点点头:“多谢父皇。”
慕宇慈爱地笑了笑,此刻他无比满足、庆幸于慕挽瑶活着,这自古黑暗肮脏的皇宫因着慕挽瑶的存在,他感受到看到了久违的亲情,此生已是无憾了。
语后看了看慕宇脸色真心的笑容,这么些年她还是初次见到,但慕宇对她伤害太大,她始终不敢不时刻护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心中怕极她再次受伤,再次失踪。
慕挽瑶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静平和。待慕宇语后走后,雪无忧从屏风出来,翁伯却又匆匆而来:“少谷主,公主,夏侯轩寒要来南朝了。”
雪无忧看向慕挽瑶,只见慕挽瑶不解:“他们来此为何?”
翁伯看了眼眼中带着狠戾无情的雪无忧:“白楚芙中了诛心。”
慕挽瑶笑了笑,却是充满不屑,转身看向雪无忧,又一脸委屈:“师兄,无忧,无忧哥哥,你不会赐解药她的吧?”
雪无忧无奈笑了笑,慕挽瑶总是做了坏事,或有求与他便这般,而他最是受不了她受委屈的可怜模样,即便是装的:“挽儿怨恨之人,我定然也饶不了她。”慕挽瑶一笑,刹那间绝代风华,如同那彼岸的曼珠沙华盛开,美丽、具有致命吸引力却又是致命的毒药,让人一旦上瘾便再摆脱不了、戒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