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中廷阖目躺在木椅上,唇角撇出一抹苦涩道:“皇上年轻气盛,得了江宋国的天下却还嫌不够,准备伺机攻打闵辽,一统江山!”
“边疆战事刚刚平复,再起战乱,两国子民恐怕又要饱尝战祸之苦。”江宋国和闵辽国素来是死对头,六年前的战祸,两队和边民死伤惨重,若不是耗费巨大,加上江宋国遭遇百年不遇的旱灾,这仗还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呢。
霍中廷也深感忧虑,“是啊,再起战祸,子孙后代都得不到安宁。”
展青忿忿道:“将军没有劝劝皇上吗?您和皇上是至交好友,又同在翰林文圣曾学士门下求学,将军不是讲过,皇上是悯怀天下之贤人吗?”
霍中廷淡淡苦笑道:“自古以来,没有哪位皇帝不想一统天下,坐上至高之位,俯瞰浩浩洪武大陆。皇上也是人,且是个有抱负的年轻皇帝,他有这样的宏图之志无可厚非,我为人臣,自当听命于皇上,帮他实现志向……只是战祸一起,不只是将士们流血沙场,漂泊无依。那些边民百姓也将陷入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境地。”
展青默然,半响道:“皇上下旨了?”
“不曾。”霍中廷睁开双目,布满红丝的眼眶里露出一丝不惑。“皇上像是胸有成竹,只说让我部署出兵事宜,不要管其他。可我想不明白的是,汴京城内稳坐龙椅的皇上要用什么办法挑起边疆的战事?”边关互通商贸的协议数年前签订之后,两国已经多年没有发生事端,皇上想要对闵辽国开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展青也纳闷道:“难道要我们主动越过春江,攻打北地城?”
霍中廷沉吟不语,片刻后,屋外响起陈管家的声音。“大人,宫中刘太医到了。”
不愧是浸淫后宫多年的名医,只消号脉,就能肯定袁胧月有孕数周,并且根据日子,确定生产月份在夏末秋初来临之际。刘太医诊断出喜脉,同时却又诊断出袁胧月虚寒之症已然影响到腹中的胎儿。怕她忧心,没有当面告知,他选择在厅外僻静之处,单独叫过霍中廷细细讲了夫人的病症。
霍中廷刚刚高兴了一半的心,噗通一下跌落谷底。刘太医讲,此症要长期食疗加药物调理方可见效,由于夫人体质特殊,又加之有孕,很多药有忌讳不能用,所以,十月怀胎,夫人要比别的女人多承受数倍的辛苦方可保腹中胎儿平安。
心事重重的霍中廷送走刘太医,独自在院子里呆了会子,才让陈管家撤了晚宴,自己则留在寝房内,陪伴幸福满溢的夫人袁胧月。
“中廷……”
“嗯。”他的手落于她的墨发之上,轻轻地滑过。
“对不起,我昨夜找展副将打听你的事了。是我太小心眼,听到你冒险去救那个女人,就以为你喜欢别人了。”袁胧月提起这件事还有些愧疚,是她多心了,夫君对她这样体贴,怎会喜欢上一个陌生的异国女人?
霍中廷眼神一恍,眼前的佳人却突然变成了另一张清秀灵动的容颜。
梅良辰。
她为何忽然改变心意,不肯来江宋国接受他的庇佑呢?
他有片刻的恍神,直到对上胧月清幽通透的黑眸,才回过神来。“整天瞎想。”
袁胧月拢了拢耳边的鬓发,苦笑道:“中廷,我不该疑心于你。连展副将也讲,你是全天下最专情的男人。除了你,这世上还有谁肯为了一个不会生养的夫人不娶妾室。”她把脸深深的埋进他的怀中,心里暖烘烘的,眼眶却早被潮湿浸透。
她的命好。
从遇见他的第一天开始,好运就一直跟随着她。
他微微一笑,拥着夫人道:“我们既有誓言,我必定会照着做好。倒是你,有了身子,今后莫要再为我悄悄张罗那些劳什子女人了。”袁胧月由于数年不曾有孕,曾数度把长相美艳的女子夜半送于他的书房,想与他亲近孕育霍家的子嗣。霍中廷自是不肯,有几次,甚至命陈管家把人绑了送去风荷苑。
渐渐的,袁胧月也就死心了。
造化总是弄人。
她刚刚感动天神孕育了他的子嗣,却听闻他在外有了心仪之人。传话之人讲,将军大人不仅几次三番冒死相救,还允诺带她回将军府。
得知这一消息,袁胧月的心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再也淡定不下来了。
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不同于以往那些为求名利主动向将军投怀送抱的女人们,被他所唾弃不齿。这个她是特殊的,是他除了发妻之外唯一看重并不惜舍弃生命保护的人。
他会娶她吗?
袁胧月不敢想与人争宠的后果。因为太过爱他,所以才会有了昨夜质问展青之举。展青的回答让她释然的同时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慢慢的在胸中积聚沉淀……
这个陌生的女人,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短短数面之缘,她已经在夫君的心里扎下了根。哪怕他不承认,她也能感觉得出来,夫君待自己不像昔日里那样单纯和执着了。或许,连他自己也迷惑,怎么会对个毫不相熟的女子动心……
搁以往,她说不定会敲锣打鼓迎那女子进门。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的腹中有了他的孩子,她不会把将军府女主人的位置白白让出去的。
袁胧月抬起红通通的眼眶,眼角滚落委屈的泪珠,颤声道:“中廷……每次把她们送到你的怀里,我的心都在滴血啊!我熬过的苦,你又何尝能体会的到?”
霍中廷闻听怔了怔,默然中把袁胧月揽向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