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西路军主力南下,曾经将帅云集的都元帅府兼宗王府之中,如今仅有副都元帅那颜木赤、云州刺史萧辛瀚等廖廖数人留守坐镇。
摩黎忽、阔惕、忽勒坚等人第一次曾率所部兵马监随降附军南下,这一次则作为都元帅府的留守武将,没有再次跟随主力兵马南下。
他们还以为此次留在云州(大同)能好好休养一番,短时间内不可能再与徐怀那煞星遇上,谁能想到这煞星此时竟然没有留在河淮参与汴梁防御战,又跑北面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曹师雄派人送来的信报,不仅严重延误,还有太多令人疑惑不解以及没有解释清楚的地方。
在此之前,曹师雄曾派人送来信报,说三日前岚谷城西北的鸣鹿砦遇到袭击,但袭击的兵马是不是来自契丹残族,到底有大规模,当时都没有说清楚,这次也没有说清楚。
岚州境内遇袭,岚州城守军被歼灭,府州、契丹残族有没有出兵参战,没有说清楚。
而岚州众人推测徐怀这次北上意在太原的缘由,在简短的信报里也没有说清楚,唯一的依据仅仅是曹师利其部在黄龙坡以西遭遇埋伏后,有数百楚山骑兵曾渡过汾水东进吕梁山。
然而这完全可能是徐怀为防止太原兵马驰援岚州,先行抢占杨广故道的西隘口啊。
“或许是曹师雄疏忽大意而致损兵折将,为逃避责罚,故而夸大其辞?”
摩黎忽等人内心困惑不解,堂上也有人直接怀疑曹师雄所传信报另有秘情,并非据实传报岚州所遭遇的敌情,
“且不说楚山骑如何悄然声息调来府州的,南朝再蠢,九月中下旬也应该预料到我军将再次卷土南下,怎么可能会增兵府州,袭扰我部侧翼?难不成他们以为如此能拖延我军主力了?”
赤扈人兵锋南指,凭借是绝对的军事实力。
虽说他们也注重搜集情报,但主要还是搜集主力推进方向上存不存在威胁。
而王帐最终下定决心出兵南下,都不到两年时间。
短短两年时间里,他们还没有对南朝建立起完整的情报刺探体系。
他们在云州,很多事情仅仅凭借猜测,是没有办法看透真实面貌的。
“不要揣测太多,这反而会迷惑我们的眼睛,”
那颜木赤声色低沉的说道,
“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一是清顺军在岚州连吃败仗,曹师利、周焕等将战死,而孟平等将统领清顺军的骑兵随二皇子南征在外,曹师雄在宁武虽然还能集结八九千兵马,但与入寇岚州的敌军进行野战的能力是丧失了;第二点事实是徐怀确实率数千楚山行营的兵马杀入岚州,而此前诸多蛛丝马迹,都表明府州顾氏及契丹残族都有积极的配合;第三点事实就是徐怀进入岚州,又在清顺军头上屡屡斩获战功,很难想象顾氏及契丹残族不会派出兵马协同作战。至少在岚州城外,徐怀在率部击溃岚州五千守军,自身伤亡又极为有限,他们是有能力打太原一个措手不及的,而太原方面,此时却还不清楚岚州被攻入的消息!”
那颜木赤不想去揣测徐怀领兵北上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他们缺乏太多的信息,对南朝内部派系的了解也不够透彻,但徐怀统兵杀入岚州,令清顺军丢盔弃甲,丧失再战的士气与能力,这是确凿无疑的。
短时间内徐怀在岚州无人能制,顾氏、萧林石都有可能派兵东进,不管徐怀北上的初衷是什么,在这样的形势下,徐怀都极有可能会选择率兵突袭太原扩大战果。
而他们在太原城外的看守兵马,这时候极可能还毫无觉察。
他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揣测有的没的,而是要根据这已经明确的势态,来决定他们应该怎么做,能做什么。
想到这里,自诩作战经验丰富的那颜木赤也是满心苦涩。
虽说顾氏、契丹残族态度一直都很暧昧,一直克制着没有表现过进攻的意味,但那颜木赤对侧翼始终是不警惕的,最初也是他主张将全部的清顺军都留在岚州。
然而此次南下,大多数人都预料到能够攻陷汴梁,清顺军不甘落于人后,二皇子权衡再三,最终同意孟平率清顺军一部骑兵随征。
除了平衡诸降附势力的关系之外,也确实是需要更多的汉军骑兵掩护侧翼,并实施对侧翼城池的占领。
清顺军遭受重创,顾氏、契丹残族蠢蠢欲动,他们现在所面临的,不仅仅是徐怀有可能突袭太原,而是整个侧翼防线的崩溃。
“太原兵马很可能会被打个措手不及,而顾继迁、萧林石在府州、西山可能已经运员两万兵马随时就会东进,形势危急,我们当即刻遣使赶往怀州、镇州请援!”
萧辛瀚听那颜木赤分析过当前所面临的局势,脸色都有些发白,担心萧林石随时会率部进抵大同城下,劝那颜木赤立刻遣人去找二皇子请援,即便已经陈兵黄河北岸的兵马不能调归,但将在河北中部攻城拔寨的岳海楼等部调归,也是极有必要的。
否则他难以想象,就他们这点兵马,如何守住云朔代忻岚并如此广阔的区域。
“慌什么?”
那颜木赤不悦的瞥了萧辛瀚一眼。
云朔投附势力,以萧辛瀚的地位最高,但那颜木赤也最看他不上眼,只是现在还需要笼络云朔投附的契丹贵族以及蕃民,不能将他踢到一旁凉快去。
那颜木赤看堂下诸将吏心思也有些浮躁,耐着性子解释道,
“不管南朝此时在北线的异动,是不是有围巍救赵的意图,我们都要明白,攻陷汴梁是当下第一要务,遣使去怀州见殿下,殿下也不会理会的。此外,应州汉军等部在镇州攻城拔寨,是确保我族主力攻陷汴梁的同时,还能以最快的速度彻底打通幽蓟与河淮的联系,确保我族主力不仅能打下汴梁,还能在汴梁站住脚。比起这个,哪怕是太原、大同、岚州、忻州等暂时叫南朝夺去,也是无足轻重的!我们还是想想,以现有手中所掌握的兵力,去化解当下的危局吧!”
“依我所计,其他权且不管,集结兵马即刻从雁门关南下,驰援太原,”摩黎忽站起来建议道,“徐怀此人最善剑走偏锋,他率部突袭太原,我一点都不意外,但顾家、萧林石即便会出兵东进,却未必会冒着被我军合围的凶险深入太原作战。我们只要驰援太原及时,必能在太原北予以迎头痛击。”
“时间呢?!”
摩黎忽这两年东征西讨,要比以往成熟许多,但对他的建议,那颜木赤却不赞同,说道,
“徐怀此时可能已经率部抵达太原外围,而云州(大同)往太原,四百六十里,道路又有浅雪,三千骑兵尽夜兼程,最快后日将晚前抵达太原,也是疲兵,如何痛击楚山兵马?”
“徐怀率部东进,在岚州就连战数场,又驰袭太原,也是疲兵;而殿下一直都称赞李处林、阴超乃是持重之人,才留他们率部看守太原,没那么容易被徐怀这厮偷营——他们应该能牵扯住楚山兵马,等我们去援。”摩黎忽说道。
“李处林、阴超能守住营寨,援兵迟两三天再至,不会碍事,”那颜木赤还是摇头,说道,“我们还是要考虑最坏的情形,李处林在太原北面,没能守住营寨,叫徐怀打通与太原城的联络,要如何应对?”
那颜木赤思虑良久,才对摩黎忽说道:“你即刻点齐本部兵马经雁门关南下,但你记住,驰至忻州便给我停住;在后续援兵抵达之前,你断不可轻易南下,更不得试图独力去应战!我同时也会遣人勒令李处林、阴超紧守城寨,你也断不可挑唆他们二人出兵浪战!你若违背我的命令,你便是侥幸打赢一两场,我也要治你的罪!”
“这点我还能省得!”摩黎忽瓮声说道。
那颜木赤又点一将,使其率领一千精锐骑兵,即刻驰往宁武,接受曹师雄的节制。
“曹师雄那无能的东西,此时怎么还能寄望于他?”摩黎忽不忿说道。
岚州城第一次被徐怀突袭,摩黎忽当时作为清顺军的监军使,因为逼战太急分担了责任,还狠狠受了一通训斥。
他当时都没有办法替自己辩解,但这次清顺军再受重创,已完全证明曹师雄是无能之辈,摩黎忽当然要将之前憋在心底的怨气一并吐出。
“你管好自己的事,我待集结兵马之后,有可能亲自前往宁武坐镇,曹师雄是不是真无能,我到时候自能分辨!”那颜木赤说道,“不过,你要清楚,太原乃至忻州、代州一时失陷,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关键还在于我们及时从宁武出兵南下,封堵其西逃通道,你不得贪功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