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6

定国公府某处耳房前站着两名女子,中等个子的,头发高挽梳着妇人髻,高个子的,梳着双平髻,头上插着一支金蝶步摇。高个子的姑娘追问道:“大嫂,你说真的?”

妇人:“妹妹,这事我还能说假的,不信,你问问下人们。昨晚夫君他们谈正事,谈到天色渐亮,害我等了一宿呢。”妇人执袖掩唇打了个哈欠,似嗔似怨道:“长缨也是,昨夜可是他们新婚,他怎能彻夜未归啊!他们一会过来敬茶,也不知婆婆会不会说他们。”

高个子姑娘喜上眉梢,“这么说来,二哥哥并不是真的喜欢那个小纨绔,要不然也不会让他独守空闺了啊!”她以拳砸掌,高兴地想跳上一跳,头上的金蝶一颤一颤,仿佛要活过来一样。

“翠儿姑娘,你这是?”妇人故意一脸诧异与莫名。

高个姑娘冯翠儿,红着脸,一跺脚,娇娇嗔道:“大嫂~我先走了。”

妇人万氏静静立于原地,望着她消失在院门口。“大少夫人,这样就能成?”她的心腹婢女从耳房内出来,递给她刚装好炭的暖手炉。

“一点一点来吧。”万氏轻轻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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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有所控制,昨晚二皇子带使臣光临定国公府,亲自参加风长缨婚宴一事,还是在一夜之间传遍永安全城。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已连夜将之编成故事,今日一开场,定要来个满堂彩。

平南王世子邀请皮货商洪俞在茶馆谈生意,听到说书先生讲“风长缨长得虎背熊腰,犹如不败战神元靖将军转世,吓得蛮夷跪地求饶,不请自来给他新婚贺喜。”这么夸张的故事,他没差点把口中茶汤喷了。“风敬德虎背熊腰,是不败战神转世?”昨日他走得早,并没看见二皇子他们前来道贺。

洪俞:“是有些夸张了,但事实也差不多。邸下觉得风长缨不像不败战神转世么?据说不败战神当初也娶了个男妻。”

欧阳卓宇失笑:“这都哪跟哪,有什么联系么?”

洪俞玩笑道:“大家都这样传呢。”

“哦,传吧,他总有一天会在这上面栽跟头。”

洪俞:“邸下何出此言?”

欧阳卓宇轻笑:“定国公府一门‘忠’臣,从太-祖时期封赏不断,风敬德他从小生活在这层光环下,总会有些高傲。现在再加上这些传言,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听到这些故事后,总觉得这位厉害的堪比天神了。”

欧阳卓宇端起茶喝了一口,笑容中未挑明的话,想必在座的都能听懂。世人都道:过刚易折,善柔不败!他觉得定国公府太过愚忠,皇帝陛下设立督察府,监察百官,对下强压,还偏听偏信。就好比此次风敬德在长阳关失利,不就被罢了京畿西大营的兵权。

欧阳卓宇认为,上位者不求多英明神武,但求对下面人信任,不要胡乱猜忌,才能长治久安,让整个国家繁荣起来。

洪俞点头,没再评论。

说书先生已说到长缨将军男妻会神法,一杯酒就将东夷大汉灌趴下了。

说得越来越离谱了,欧阳卓宇觉得着实好笑,便与洪俞聊起长乐侯府的事。

“按理说,长乐侯出自武阳赵氏,也是百年世家了,听说这教儿女的方式,可真不敢恭维。”欧阳卓宇摇摇头,试探问道:“他们家儿子花名在外,是京都有名小纨绔,听说他们府里二小姐,前不久也出了事,在小纨绔大婚前,发卖了不少仆人。”

洪俞微挑眉,不明白他怎么会对长乐侯家的二小姐如此感兴趣,只笑道:“在下走南闯北,对这京都里的传闻却是不了解的。”

“也是,你是皮货商,不常在京都。”欧阳卓宇心想,他要打听姑娘家的事,还得找某些夫人下手啊。

突然,茶楼外传来喧华声,欧阳卓宇寻声从窗户下望,发现一位美貌白衣少年,竟被恶霸当街调-戏。那少年眉目俊秀,粉腮红唇,眼波流转中带着柔美,身段堪比戏园子里的旦角一样妩媚。

欧阳卓宇眯眼,顿时对此人起了兴趣,招手叫来身后老仆,“荣利,你去看看。”

“是,世子爷。”中年人一直伺候平南王世子长大,他一抬眼便知他心思,叫上几个护卫下了楼,准备来个英雄救美。

不一会儿荣利小跑回来,附在欧阳卓宇耳朵说了几句,欧阳卓宇面色越来越古怪,“你说他叫赵元嵩,京都那个小纨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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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木桶被撤掉,风敬德让人随手把小几上的双耳酒杯撤下去。

那是合卺酒……

昨日他们已在外面喝过交杯酒了,这壶摆在这里不过是应个景,呃,因是男妻,也许里面装了些助兴之物,喝不喝也没关系。不过,赵元嵩第一次结婚,他想把所有都做好,只求个长长久久美美满满。

“看什么?想喝?”风敬德将他的脸扭过来,调侃道:“你昨天还没喝够?”

赵元嵩一愣,反应过来这合卺酒并不是特殊之物,他叹道:“原来是清平白呀。”

风敬德挑眉,“听起来,你好像很失望?”

“啊?没有没有。”

“乖,你还小。”风敬德揉了把脸,想起大夫的医嘱,思考着将这事与母亲提一提,尽快给赵元嵩补好身体。

赵元嵩听后却很生气,他扑过去扯住风敬德手,覆上他某处,怒道:“谁小了?我过了年就十五了,虚两岁十七,别人家十四、五结婚多的是,我怎么就小了!”

风敬德眼神闪了闪,有点想笑,动动唇,抽回被抓着的手,抚上他头顶,哄道:“乖,时辰到了,咱们去敬茶吧。”

赵元嵩一脸委屈,吭叽:将军嫌他小!嫌他小!

赵元嵩随风敬德来到主院,走进正厅大堂,定国公及夫人已经坐在首位,冯玉林一众男子坐在定国公下首,大嫂万氏抱着两岁的小娃娃,与冯翠儿坐在定国公夫人下首,她们身后还站着几个伺候的丫头婆子,估计是专门为小娃娃准备的。

赵元嵩还没见过冯翠儿,不免多看了几眼。这姑娘一身七分袖的棉锦夹袄,外套玫红色织锦长比肩,金灿灿的蝴蝶停在她发间展翅欲飞,把她浅淡的眉目趁出几分生动鲜活。要是年长之人看到她,绝对会有人感慨这青春年华似水流年,曾几何时她们也曾年轻过。

“哼,看什么看。”冯翠儿姑娘斜睨了他一眼,声音极小含在唇齿间。

赵元嵩动动灵敏耳朵,有些莫名其妙,他刚进门就惹人不高兴了?

“哎,德儿你们来了。”定国公一身儒士长袍,大马金刀坐着,之前在逗小娃娃,笑得极开心。他身上衣服颜色与一旁的定国公夫人菱角纹长棉裙相互辉映,两人坐在一起贵气天成,没有任何暧昧,却彰显出他们之间的默契与羁绊。看到赵元嵩笑着招呼,捋着胡须半调侃道:“元嵩昨天没少喝,那东夷蛮子都服你了。”

赵元嵩囧囧,他那不是提前吃了解酒药啊。

冯玉林脸色不太好,听风朝晖提起昨日之事,他老脸有些热。他作为长辈,竟当众为难小辈,丢了定国公府和天罡军的脸,还给人留下他们不睦的话柄。所以,就算赵元嵩使计将他“灌醉”,他此时也生不起他的气来。

大嫂万氏换了件淡雅的藕荷色拖地裙,头间插着简单的白玉兰发钗,之前逗着小娃娃叫定国公与夫人爷爷奶奶。现在看到赵元嵩他们,便将小娃娃交给乳娘,招呼下人摆好蒲团,准备敬茶事宜。

冯翠儿见了非常热心,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开心道:“二伯母,我去帮二哥哥他们端茶。”也没等定国公夫人回应,就这样转身跑出去了。

“哈哈,翠儿这孩子真是,让丫头做就好啦。”定国公夫人对着定国公与冯玉林笑道,心里却在无奈摇头。

万氏也不由吐糟: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今日是什么场合,自己竟争着干伺候人的活。就这种礼数,还想嫁进定国公府?

万氏觉得自己找错了人,这么个玩意儿,与世家出身的小纨绔根本没有可比性。冯翠儿唯一的优点就是不聪明,稍稍暗示几句,她就信以为真。

万氏重新抱过小娃娃,拨弄他头上呆毛,微微轻笑起来。

冯玉林大老粗,根本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哈哈大笑:“她娘死得早,之前家里只有我与延亭两大男人,为了照顾我们,这些洗洗涮涮的事她从小就做。”

想到边疆的清苦,定国公夫人鼻子发酸,衷心说道:“真是难为这孩子了。”

说话间,冯翠儿已端着托盘回来,她将托盘倾斜一个角度,方便风敬德端茶,“二哥哥,请。”她眉尾微挑,侧着脸,眼里探出小勾子,轻轻一笑,藏不住的羞涩慢慢爬上她的双颊。

定国公夫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她竟不知冯翠儿抱着这种小心思。少女情怀也可以理解,但她不能接受一个姑娘家当众勾引男子,还好这里是定国公府,不是那些讲《女德内训》的世家大族,要是那些人家,她这种行为已经恶劣到可以浸猪笼了。

定国公夫人用帕掩唇,轻轻咳了一声,提醒身边丫鬟见机行事,之前还为小姑娘心疼,这时却一点都不想看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