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锦明所派将领,带兵前去应敌,一遭便被斩杀,余下兵士败下阵来,纷纷回逃。
看见这封八百里加急的书信时,尉迟锦明一拳狠狠砸在了桌案上。
“怎么会这样!”
“……陛下息怒,注意龙体啊!”太傅赶忙劝说。
继位几月以来,尉迟锦明急于清除前朝与他观念背道而驰的前朝老臣,可实际着手下来,他发现,甘愿忠心臣服于他的人,竟比反之还要少上一成!
更朝换代免不了大换血,但尉迟锦明完全没想到,他的状况会来的这般凶猛惨烈。光是处理朝政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至于老臣们催促的封后大典一事,他更是没时间操办。
“朕的人便那么没用么?首仗惨败!?”气得挥袖拂落了桌上的东西,茶杯也随之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与此同时,太后推开了御书房的门,身后还跟着同样一脸担忧的太子妃。
“母后,”尉迟锦明站了起来,竟觉得自己有些狼狈,立即命人拾掇地上的东西。
“陛下,这些日子累坏了吧?”太后关切的问。
尉迟锦明抿了抿唇,半晌才低声:“母后莫要担心,朕没事。”
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太后道:“晗淑给你熬了绿豆汤,清清火,放了冰糖的,来喝了吧?”
昔日的太子妃柳晗淑,如今的淑妃闻言,立即将食盒放下,将绿豆汤摆在了桌上。
望了一眼桌上的汤碗,尉迟锦明道:“母后都许久未亲自下厨了,朕很怀念母后熬的汤,记得是特别的好喝。”
当真称得上是怀念,因为他的母后已经十几年未曾亲手熬过汤羹给他喝了。
温和的抿唇笑了笑,太后拍着他的手道:“母后是太久未做,手艺生疏了,生怕做的不好喝了,苦了陛下你。”
“母后做的,朕怎么会嫌弃!”尉迟锦明立即回道。
略微无奈的回头看了一眼柳晗淑,太后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好在,她的儿子并不是对其他的姑娘多上心,而是一心扑在国事上。
只是,连她都看得出,在身为君王的这条路上,她的儿子,好像走歪了……只是她也劝过,尉迟锦明却不听劝,一意孤行。
“好了,母后累了,陛下也注意休息,啊?”轻劝了一声,太后便带着人离开了,只留下柳晗淑。
待到人走远了,尉迟锦明看了一眼柳晗淑,攒眉道:“你还不走?”
“……太后叮嘱嫔妾看着陛下将汤喝完。”柳晗淑小声道。
不耐烦的出了口气,尉迟锦明扬手:“来人验汤!”
验完没毒,才一口喝尽绿豆汤,将碗重重搁在桌上,尉迟锦明道:“拿着,快走,别耽误朕处理公务!”
“……是。”柳晗淑抿唇退下。
待到安静了,尉迟锦明才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太傅以为,如今北暨该怎么办?若叫萧国一鼓作气打过来,千齐怕是就要大乱了!”
顿了顿,他怒道:“也怪邵煜白,好端端的疯打了那么久的仗,眼下敌军过来,他的兵倒歇了!”
太傅摸了摸胡须,提议:“兵歇了,但邵将军却非一般人。让他带领您余下的将士继续出战,岂不是一样的?那些兵,在大半年前,不也是跟着他的?”
说是大半年,但邵煜白也有将近一年没亲自操练了。如此,尉迟锦明其实是有些迟疑的。
但是再想不到其他方法,他便允了。
十月之后,天气将逐渐转冷,太后暂且还在凤鸣宫住着,在宫里徘徊了许久,才转去了御膳房。
御厨们见到太后亲临,吓得纷纷跪地行礼。
“免礼,你们都出去吧。”太后道。
御厨们满脸不解。
跟在太身边的后的嬷嬷皱眉道:“太后娘娘要亲自下厨,你们还要旁观不成!?”
闻言,御厨们都飞快的遁走了。
这时,嬷嬷却道:“娘娘,搭手的人都不留吗?”
“不留。”太后徐徐摇头,“你也留在外头,我一人进去便可。”
嬷嬷听话的留在了外头,看着太后一个人走进了御膳房。
以往,她曾是膳房里的好手。自小就擅长烹饪各色美食,尤汤一门称绝。
哪怕当初先帝不喜欢她,对她做的汤却还是称赞的。只是后面媛嫔出现后,他便腻了似的,再也没喝过她熬的汤。
搁置了许多年的本事啊……沙参玉竹老鸭汤怎么做来着?太后回忆了一番,便从膳房里挑拣食材处理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浓稠的汤汁出炉。
呈进了瓷碗里一些,太后将鼻子凑近,仔细嗅了嗅。神情有些莫测,而后又舀起一勺吹着气喝了下去,品味许久,越品越觉得伤感。
打从若干年前她大病痊愈,就再也没见过那个愿意陪着她研究羹汤的人。
“哇,好香!”身后忽地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吓得太后手上一抖,瓷碗便要落地。
却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侧面伸了过来,竟飞快的接住了汤碗。
汤汁溅在那手上,那手又将碗放了下,而后被放在自己嘴边拿舌头舔了干净,手的主人惊赞:“还很好喝啊!”
“……你,你是?”太后看着他惊讶。
手的主人嘿嘿笑了两声,摘掉了面具:“病医好了,您便不记得我了吗?”
定睛一看,太后惊讶:“誉世子?”
话音又是一顿,她才想到不对之处。
她已经知道,对方才是她昔日的仇人,媛嫔的儿子。
然而,昔日仇人的儿子,此刻却笑得很是灿烂,意犹未尽的舔完手,又把目光落在了她熬的汤上。
而后舔了舔嘴唇,期待的看着她,可怜巴巴的问:“我,可以喝一小口吗?”
自己也是有儿子的,且她本就心软。太后不知怎的,心一软到底,就给邵齐盛了一碗汤。
而后,看着邵齐搬来一个小板凳就坐在了灶台旁,没忍住问:“誉世子不是去乡下养病了吗?怎的回来了?”
邵齐笑了笑,酒窝深深牙儿白白:“您看,我这不是把病养好了吗?就回来啦!”
“噢……”好像没什么可反驳的。
顿了顿,又觉不对,太后微微敛眉:“即便如此,誉世子又如何出现在了宫中?你难道不知道,陛下对你有所忌惮?”
誉世子是皇子这件事情,现在对一些人来说已经算不得秘密。况且,尉迟锦明还跟她诉苦过,说是先帝曾有传位给誉王府的傻世子这种荒唐的想法。
邵齐乐呵呵的瞅了她两眼,小爪子捧着汤碗道:“知道啊,所以我入宫都要带着面具呢,可沉啦。”
顿了顿,他小小的抿了一口汤,而后又仰着脖子咕嘟咕嘟的全灌了下去。
最后抹了一把嘴,心满意足的道:“谢谢您的款待!”
太后已经看了他一会儿,此时绷着脸道:“你还没告诉本宫,为何你会在宫里?”
“……呃,”邵齐摸了摸鼻子,又砸吧了两下嘴,“我,能再喝一碗,再回答吗?”
太后:“……”
又一碗汤灌进肚子,邵齐道:“是我将病养好啦,小叔叔觉得我不能做个废人,就将我派到了琳琅的哥哥手下,在大理寺帮忙。”
提到“琳琅”,太后的表情明显起了变化。
有自责,也有愁苦。
“……孩子,你要不要再吃一点鸭肉?”
邵齐也在提到琳琅之后,眼里蒙上了一层暗淡的情绪。闻言,挑着嘴角答:“好啊,谢谢太后娘娘!”
虽说对方是媛嫔的儿子,可太后见到他,竟只觉得亲切,半点生不出讨厌的情绪。
且还记得年关时李琳琅还活着,与他相处的那般好,哪怕后面趁他还痴傻,不得不休了李琳琅,李琳琅又和邵将军定了亲……她总觉得,这孩子,也是喜欢琳琅的吧。
是她的错。以为能够帮助琳琅恢复自由,反倒促成了更大的过错。
她又对不住了子和一次。
最后,半锅的汤都进了邵齐的肚子。末了,他摸着圆鼓鼓的肚皮笑道:“我是在外头等着大理寺丞入宫办事的,现在得走啦,娘娘的汤很好喝,有种听他们说的,娘亲的味道。”
“你这孩子……”太后无奈的看他一眼。
难道他还不知道,自己与他生母,以前可是有仇怨的?
只是她见了这孩子,却也生不出讨厌的意思,真是奇怪得很呐。
“行了,你去吧,只要你不挑事,本宫就不会说自己见到过你。”太后道。
“好!”邵齐挥挥手,戴上面具走了。
走出很远,才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匕首。
分明也想杀掉太子最珍重的人,给琳琅报仇的。可不知怎么的,见到太后,他却下不去手。反而通过刚才和太后的相处,又想到了琳琅。
善良的人,不该被无辜牵连。他就是因为这样觉得,才恨极了尉迟锦明。
他可以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但他不想变成琳琅讨厌的模样。
十月初时,远在北极的邵将军接到谕旨,带领暂置尉迟锦明名下的剩余将士,与萧国抗衡。
“这不是坑咱们吗!?”出将听见自家主子说出这句话,气的差点把刚到手的新盔甲摔地上。
旁边跟着邵煜白多年的张副将也皱眉道:“陛下派了几个根本不会驻军打仗的过来,没头没脑的夺了咱们一半人马去天天操练,可那练得都是什么玩意!眼下还没让将军和他们交流呢,就又要去打仗,陛下是想亡国不成!?”
“老张,说话要有分寸。”邵煜白低叱。
张副将一噎,不说话了,但还是气个不行。
邵煜白明白他们的心情,但他自己的情绪却没什么波澜:“陛下让我去,我便去吧。此次战役入相跟着我便好,你们余下的人驻守后方。”
“将军又要亲自出战!?”另个副将惊道,“这场仗可不好打啊!”
邵煜白颔首:“所以才要我亲自来带。”
麾下众将各抒己见,大概都是劝着邵煜白不要亲自上阵的。其中却只有入相,看着自己跟了八年的主子,一直沉默未语。
后面出将看了一眼入相,再看自家主子,心里却是一沉,也跟着不吱声了。
“唉,你说……”离开主账后,出将拉着入相道,“咱们主子,这是要干嘛呀……”
“什么?”入相看出将。
出将抓了抓头:“我是说,主子这般不要命的举动,不会是想以身殉国吧?”
若是死的无声无息,势必会给邵家带来不好的影响。但主子若是以身殉国了,邵家便不会被他带毁。
但是那样邵家岂不是要断后了?还是……还能指望王爷王妃老来得子?
无语的看了出将好几眼,入相拍了一下他的后脑:“行了你,别瞎想!”
虽说主子愈发的了无生气,愈发的不拿性命当回事,但至少……他不会让心上人死的毫无意义吧?
然而两日之后的快攻之战,邵将军亲自领兵出战,还是……惨败下阵。
尽管萧国也没占到半点好处,邵煜白却也付出了惨痛代价。正面交锋时,双膝被敌将长刀划过,血珠连串的飞出,看得众将士大惊失色:“将军!”
手中长枪掷出,直中见好欲收的敌将胸膛。
力道之大,竟是穿胸而过!
随之,邵煜白也支撑不住的倒在了地上。
“主子,主子!”入相推开周遭的敌军,飞快的跑到了邵煜白身边,立即安排,“来人,护送将军回去,快!”
“将军,您千万不能有事!”另一个跟了邵煜白多年的老将带人护送着他往后撤去。
只是见到邵煜白的目光,他的心却沉了沉。
今日参战敌将,正是十年前,将邵老将军夫妇留在战场上,再也没能归故的人。那一套攻人下盘之法,竟也用在了如今的将军身上。
看着膝间汩汩冒出的鲜血,老将道:“将军,您的伤,不是很重,养养就好了,您方才可是手刃了仇人,您……您撑住啊!”
“……”邵煜白没回答,只是被人架在肩膀上,垂着头,直勾勾的看着地面。
除去大仇得报时,眼里有过一瞬的快意,而后便只剩下了难以置信的惊慌,还有虚无缥缈的空洞。
“治好我的腿……”声音干涩又沙哑,伴着两声咳喘,他捂住了嘴,再拿开手,上头竟是一片血红。
“将军!?”扛着他的士兵惊呆了。
向后看去,才发现邵煜白的背上,不知何时,没入了一支箭……
自己又怎么了会没有察觉?无力的放下手,邵煜白低喃:“无论如何,治好我的腿。”
话音落下,便失力的将整个身子都沉了下去。
他梦到过很多次琳琅,每次梦见,却都是各种分别的场面。
无论如何,医好他的腿。别让他到了黄泉路,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追不上。
……
琳琅的肚子已经大的不得不时刻用一只手捧着,生怕一不留神就会出什么事。
十月初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待产的准备。预计着,十一月之前,她的孩子就会降生。
“今日天气真好啊。”此时,琳琅正和凯特一起坐在花园里,捧着温甜的果羹,一勺一勺的喝着。
凯特瞧着她,也道:“天气是很好,没风也没云,不过快要转凉了,不能多坐。”
“嗯。”琳琅笑了笑,微微的晃悠着身子,眯着眼,看着秋日的气息弥漫在花园中,又忽地低呼,捧住了肚子。
“怎么了!?”凯特惊慌。
摇了摇头,琳琅笑道:“它又踢我,还在左右各踢了一下,难道是在伸懒腰不成?”
凯特听得松了口气,也抬手摸了摸她的肚皮:“小可爱,怎么这么淘气,你的娘亲怀你很辛苦的。”
听着他略带责备的语气,琳琅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却忽然好奇,若是此时换做邵煜白在她身边,会怎么样?
会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训斥,还是好奇的摸着她的肚子,想要将耳朵凑上去听一听声音?抑或担忧不已,以为这一下胎动都会伤害到她?
……会吗?
心里突地沉闷压抑,剧烈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琳琅捂住了心口,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琳琅,你怎么了!?”凯特刚松气,见状又惊慌起来,“是要生了?”
“……应该不是,”艰难的喘息着,琳琅道,“就是突然胸闷,浑身不舒服。”
完全没由来的,便觉得胸腔阵阵发疼,肚子却没什么反应,她也觉得奇怪。
过了一会儿,见琳琅缓了过来,凯特才担忧的道:“我扶你回屋子吧。”
“好。”琳琅点头,只是仍然莫名的心有余悸。
连着在屋子里闷了几天,距离预产期已不过十日。倒是在孩子生下前,迎来了今年的中秋团圆节。
西域没有这个节日,因此凯特对此也是格外好奇。
“琳琅,我记得你说过。这个节日,要吃饼?”
一大早,和随从一起出去给琳琅买了新鲜蔬菜炖粥的凯特闻到了节日的气息,回来后好奇的问。
琳琅想了想,点头:“月饼,算是饼吧。”
凯特不解:“为什么节日不吃点好的?只吃饼,太委屈自己了。”
琳琅轻笑:“月饼,在我们……呃,在我的说法里,是一种纪念的东西,但是在千齐,大家是吃好酒好菜来庆祝团圆节的。”
“见多识广的琳琅,你还去过其他地方?”凯特好奇。
琳琅稍稍一顿,模棱两可的道:“只是了解的多而已。”
今年的她,没精力也不想去做月饼了。却因为在屋子里闷得有点久,便决定在这一日陪着凯特出门看一看。
否则有她在家里,凯特出门就总是不放心。久了她也觉得不好意思,便会偶尔陪着凯特出去走走。
只是下午,街上就已经很热闹。花灯已经点燃,连绵挂在各个长街两侧,看得凯特新奇不已,常拿他白皙透粉的指头去拨弄花灯,看见面具也要摘下来戴一戴。
“果然中原就是热闹!”他开感叹道,“这地方真适合养老!”
琳琅笑着摇头:“但恐怕不适合您年轻时在这。”
凯特听得一愣:“为什么?”
为什么?越到长街深处,他就越明白了。
“姐,你看,那个人好俊,头发是金色的!”
“呀……绿色眼睛的人!”
“眼下留在京洛的异域来宾……啊,那,是、是波斯王?”
下到平民百姓,上到世家小姐,许配了出去的,还没定下姻缘的,大概凡是个女子,见到凯特,都会忍不住将目光流连在他脸上,舍不得移开。
尤其知道些内幕的贵女,见到活的波斯王,上去搭讪的心都有了。
然而凯特本人却被如狼似虎的注视盯得浑身直发毛,刚走开两步就又缩了回去,紧挨着琳琅小声问:“她们怎么都盯着我?”
“你长得好看,又特别,总结起来就是特别好看,她们盯着你还不正常?”琳琅挑眉反问。
“这样啊……”若有所思的望了望天,凯特灵光一现,“那是求偶的预兆?”
琳琅:“……”
认真负责的想了一下,她分析道:“其实也可以这么说。只不过有些人看你是好奇,有些人看你是中意,不是所有人都抱着一个心思的。”
如今,新帝登基已有大半年,明年就会拟定第一批秀女名册。
除去抱着入宫想法的适龄女子,大概其余的闺中少女,都已经在考虑着把自己嫁出去了吧……
只是周遭的少女,尽管有意,看见波斯王尽职尽责的陪着大肚子的“王妃”,也都没好意思贴上去。
倒是往前走去,天色渐黑,街上也更热闹起来。忽地有人惊呼了一声“哇,又中了!”,引得琳琅侧目过去。
这声音,她很熟悉。
是言晓芳!
脑袋里刚晃现人名,言晓芳的声音便又响起了:“可以啊李临渊,投壶一投一个准儿!”
李临渊拍了拍手,挑眉看着她,又平静的道:“我小时候可是玩这些的行家。”
语气里,一点炫耀的成分都没有,还真像个凌绝于顶,孤独求败的高人。
“唉,”言晓芳又叹,“可惜你酒量太差了,和你喝酒就没意思。”
李临渊沉默了一下,随即侧过脸,伸出一指挑起了言晓芳的下巴。
“那你可以慢慢调、教我,练到你满意为止,要不要试试?”
言晓芳听得挑眉,眼里闪起光亮,反捏着李临渊的下巴,自己也抬了抬脸:“可以试试啊,李大人。”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暧昧的味道。
琳琅旁观的出了神儿,半晌才收回视线,托着自己的肚子低头笑叹了一声。
“认识的人?”凯特也低声的问。
“那个,就是我大哥。”琳琅拿目光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女孩子,是我的朋友,可能会成为我的大嫂。”
“噢。”凯特点点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他瞧着一盏格外明亮的桃花灯,道:“我喜欢中原的一句话,叫做有情人终成眷属。”
转而将目光落在琳琅的脸上,他抬起手,替她将额前有些遮到眼睛的发丝掖去了耳后,咧嘴笑。
“这句话在我们那,叫做,‘真正相爱的两个人,会受到神的祝福’,是不是听起来还是你们这的听起来更美好?”
琳琅微笑:“你们那的话,我也喜欢。”
没想到,大哥和晓芳儿还真就走到了一起,看着还不错……
琳琅最后往身后已经错过的方向看了一眼,打从心底也祝福这他们。
大哥自小活泼好动,却受父命养成了一个稳重到呆板的性子。若能在言晓芳的带动下,重新拾起过去的自己,也不错。
天色渐暗,显得街上更加灯火通明。琳琅身子重,走了一阵子,便走不动了。
“凯特,我们回去吧?”她向目前的饲主请示。
凯特却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往长街尽头望了一眼,才答:“好。”
也跟着好奇的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琳琅只当自己多心,两人同随从一道儿打道回府。
“让开!让开!”背对的方向忽地响起人声,急促又惊慌。同时,长街中央的百姓都纷纷让了开,没让开的则直接被在前头开路的拨到了一旁。
琳琅挺着大肚子,行动不方便,眼见冲过来的马车就要撞上,忽地从人群里跳出了一个人,在她背后拦住了马车。
马蹄扬起,到底没有伤及无辜。驾车的人看见拦车的人,没敢出声。
“这位夫人,没事吧?”戴着面具的青年随后绕到琳琅面前,而后看到一旁的西域男子,愣了愣,“波斯王?”
“是我。”难能被吓得脸都白了,凯特还眯眼笑了笑,而后把琳琅往旁边扶去,“来,小心点。我们不挡路。”
出将看了一眼自己的少主子,僵硬的说了一声“多谢”,驾着马车继续往内京赶去。
“波斯王莫要怪罪,是那辆马车有急事要进皇宫,您也该听见了风声的。”邵齐道。
“风声?”凯特回忆了一下,“对,马车带动了风速。”
邵齐一愣,随即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改为关切一旁的女子:“这位是王妃吧?方才险些冲撞了王妃,真是抱歉。”
“啊……没事的,她和小可爱好像都没什么事。”只是不知道今日的琳琅为什么一直在把头往他怀里钻。
“既然没事,下官便告退了,望二位在京洛玩的平安愉快。”邵齐抚了抚自己脸上的面具,转身走了。
这时凯特才问琳琅:“刚才,吓到了?”
“没有。”琳琅摇头,低声道,“刚才那个戴着面具的人,是……我的前夫。”
他果然还留在京洛,而且看样子,像是有内幕在里头。
凯特听后,只惊讶了一瞬,随后却又恍然大悟:“难怪。”
两人回到府邸,用完晚膳,凯特才留下琳琅叙话。
“今天晚上的那辆马车,应该就是邵将军乘坐的马车。”
琳琅身子一僵,而后低低的“哦”了一声,“他回来了?”
见她波澜不惊的模样,又看了看她圆鼓鼓的肚子,凯特叹了又叹。
“琳琅,我可能必须和你说了。这次邵将军回来,是因为受了伤,军医束手无策,只能勉强给他保命,所以他被紧急赶路送到了皇宫。”
“……”
琳琅缓缓抬起眼皮,又缓缓撂了下去,半垂着眸子:“哦。”
凯特叹气:“听说邵在去了北暨之后,不要命一样屠杀敌人,好几匹马都拉不住的那种。托他的福,波斯现在也很安全。”
琳琅轻声呵笑:“他大概是想拼命的立功吧。”
而后捧着肚子缓缓站起来:“我累了,先去休息。”
“琳琅!”
凯特也站起来,叫住她。
“怎么了?”琳琅慢吞吞的回过身子问。
表情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
凝视了她一会儿,凯特道:“或者,小可爱出生之后,你跟着我回波斯吧?”
“……哈?”琳琅以为自己听错了。
凯特走近,重复:“我是说,你可以带着你的小宝贝跟我回到波斯。那里的子民都是我的孩子,他们多数很友好,或许你会喜欢一直住在那里的。”
果然没听错。
琳琅抿着唇笑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毕竟我是千齐的人,一个人在波斯生活,还带着孩子,恐怕会很艰难。所以谢谢你的好意,还是算了吧。”
缓缓抬起双手,圈住了琳琅的后背,凯特轻柔的问:“那我对你特殊照顾,把你即将出生的小可爱当成自己的孩子,好不好?”
“凯特……”琳琅有点语塞,半晌才道,“我不能一直麻烦你。”
“你知道的,我不会觉得麻烦。”凯特认真的看着她道。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琳琅没再回复。
她只微微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沉默。
凯特微笑。
“早点休息吧。我在心底祝愿,”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你……能一直好好的、安稳的生活,我美丽的姑娘。”
很快的,突然的事情就证明了前一晚上早点休息的好处。
第二天天还没亮,波斯王宅子的大门就被拍的哐哐作响。
“开门!有人吗!?开门!”
宅子里并没安排千齐国的下人,全是波斯人在守着。守门的勉强能听得懂门外人说的话,不得不去把波斯王叫醒,询问了应对态度。
“来敲我的门?”凯特迷迷糊糊的吐了口气,起身穿衣,“去开门问,来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