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一肚子闷气没处说,原先本是怜惜着徐灵枝孤苦无依,这才接了她来高府,心想着到时候不拘多添副嫁妆把她嫁出去便是,既照顾了同胞哥哥的骨血,又能在外面博个好名声,还能落了徐家五房那些庶弟们的脸,真是一石三鸟之策!
算盘虽然打得响,可却还是有失算的时候,她的筹划里根本就没有包括要把徐灵枝变成自己的儿媳妇,可现儿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自己的大嫂,徐灵枝的母亲,不是个长命的,也不是个好生养的,就只生了徐灵枝一个女儿,看着徐灵枝那模样,就和她那病殃殃的母亲是一个格调,这是高夫人最不愿意亲上加亲的原因。另外徐灵枝父母双亡,根本就不能帮衬高瑞半分,反而是要高府来照顾徐家那些扯后腿的亲戚,想到这些,高夫人也更不愿意把侄女儿变成儿媳妇。
可现在倒好,徐灵枝竟然自己出手了,给了疼她爱她的姑母一记响亮的耳光!
高夫人坐在松园的内堂,看着跪倒在地的徐灵枝,咬牙切齿道:“灵枝,你可有半点羞耻之心!怎么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竟用着那种不入流的套数,你叫我怎么向你故去的父母交代!”
徐灵枝娇弱的歪跪在地上,身上披着高瑞的外袍,一副初经人事后虚浮无力的样子。她也不回话,只是抬头看着姑妈,眼里不停的流泪。
由碧霄碧云扶着站在一旁的高瑞却满不在乎的说:“母亲,你又何必如此恼怒!灵枝和我互有情意,儿子娶她就是了,银杏银铃,还不快点把你家姑娘扶起来?她身子弱,禁不住这地上的湿气!”
听到儿子这话,高夫人更是被气得手发抖:“原以为你乖巧听话,没想到也是一个孽子!”她抖抖索索的指着碧霄和碧云:“为了这两个狐媚子,你和我顶撞了一回,现在为着灵枝,你又要和母亲顶撞?我原打算着要把灵枝风风光光嫁出去的,现在如何是好?你说要娶灵枝,到时候苏家三姑娘怎么办?”
高瑞眼中一亮,踏上前一步扶住高夫人的手:“母亲,你为我去苏府提亲了?”
“先前在杭州就和苏太太透了点口风,可现在看起来倒是没必要了,你这个让我不省心的……”高夫人颓然倒回椅子上,用手轻轻敲了敲额头。
“这有何难?我娶灵枝表妹为平妻,把正妻之位留给苏家三姑娘就是了!”高瑞满脸的不在乎:“我也看中了苏家三姑娘,没想到母亲也看上了,还是母亲懂儿子的心!”
高夫人凉凉的看了高瑞一眼,心里想着,儿子倒说得轻巧,苏府哪里就愿意这样将自己家的女儿嫁了过来呢?只是这姻缘也说不准,只要自己诚心去求,说不定总会有如愿以偿的时候。瞧着被丫头扶着的徐灵枝,高夫人皱了皱眉头,十分嫌恶的问道:“灵枝,你可愿意嫁给瑞儿做平妻?”
徐灵枝在一旁听着高夫人母子说话,身子软绵绵的不得力,心里却恨不能跳起来指着姑妈的鼻子骂上一通。
好歹我也是徐国公府出来的正经嫡出小姐,和你的出身没有半点差别!当年你不也是自己看上了姑父才闹着要嫁给他?为什么我和表哥两情相悦,表哥刚刚也说要娶我,你一定要塞了那个苏三小姐给表哥做正妻?
此时的徐灵枝已经忘了要不是高夫人把她从那一团浑水的徐国公府接出来,她现在就早不知道被自己的叔叔伯伯们嫁到哪家小门小户去了,她也忘了高夫人给她添置了多少衣服首饰,只记住了高夫人不想要她嫁给表哥的恶毒。
可是自己泼妇骂街般的闹又能怎么样?听姑妈那口气儿,给自己这个平妻之位已经是姑妈的恩赐了。自己已非处子之身,除了跟了高瑞还有什么好法子?自己一直倾心表哥,能到一起倒也算是全了自己的心愿,平妻和正妻也没什么区别,更何况婆婆便是自己的姑母,总会要比那苏三小姐得宠些。
“姑母,灵枝自是愿意的。”含着一包泪,徐灵枝细声说。
“那就这样定了,明日我会遣人回徐国公府报信,和你大伯把这事情说下,等着瑞儿身子好些了给你们办婚事就是了。”说到这里,高夫人又长叹了一口气:“只可惜那苏家三姑娘方才十二岁,等她及笄可还要几年呢,否则你的婚事怎么也不能办到她前头去的。”
高夫人之所以答应徐灵枝给高瑞做平妻,也是急着想要抱孙子,高瑞今年十七了,也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了,那位苏三小姐才满了十二岁不久,要等着她及笄还得两年多呢,这高府宅子虽大,却已经很久未听到孩童的欢笑之声,高夫人心里也十分想要有个孙子了。
虽然将高瑞与徐灵枝的亲事定了下来,可高夫人见着徐灵枝与高瑞腻歪在一处心里便格外的不欢喜。高瑞这身子虽然瞧着好了不少,可谁又知道会不会复发?再怎样也得捱过一年看看,怎么能这么痴缠着他?
见着高夫人脸色不虞,徐灵枝赶紧站起来行礼:“姑母安好。”一边不露痕迹的朝旁边挪了挪身子:“我这些日子跟桃花嫂子学着做了糕点,今日特地送给表哥来尝尝味道。”
高夫人听了这话心里头才舒服了些,斜着眼瞧了徐灵枝一下:“瑞儿,你近来觉得身子如何?正是深秋时分,怎么着也该保养身子才是,休要贪玩,又感了风寒。”
高瑞朝高夫人笑了笑,走过去扳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道:“多谢母亲挂念,儿子现儿觉得精神好得很,神清气爽。苏三小姐的方子确实不错,母亲便不用担心了。”
一提到苏三小姐,高夫人心里头便隐隐作痛,她真恨徐灵枝平白无故搅局,也恨那苏三小姐为何生得这么迟,若是再再生两年,明年便能赶着嫁进高府来了。只不过瑞儿已经定下了徐灵枝做平妻,还不知道苏家可否愿意将那苏三小姐嫁过来呢,总怕是有些为难。这件事儿真如一块大石头一般压得高夫人喘不过气来,现在她的心里边就只有高瑞这个宝贝疙瘩了,怎么样也要替他将苏三小姐求过来才好。
横了一眼徐灵枝,高夫人心中对她的怒气始终没有消除:“灵枝,外边风大,你怎么就带着你表哥到外边院子里坐着?”摸了摸高瑞身上穿的衣裳,高夫人更是吃惊:“怎么只穿这么一点点?还不快些进去添件夹衣!”
高瑞被两个丫鬟扶着进了内室,高夫人转过脸来便将徐灵枝训斥了一顿:“你怎么能这样糊涂?见着你表兄身子弱,还将他勾到前院来!你虽已经与你表兄订了亲事,可男女大防不可不守,还不快些回竹园去?以后切忌不可再来松园!”
这侄女真真是个不安分的,高夫人心里哀叹,自己开始瞧着她可怜,将她从京城接来应天府,没想到反被她咬了一口!若是求不来苏三小姐,这也是算是自己前世的冤孽,瑞儿的婚事竟然毁在侄女手上!
高夫人大步走进高瑞的内室,此时他已经加好了衣裳,高夫人看来这才安心下来,与高瑞说了些闲话儿,瞧着高瑞的脸色与常人无异,高夫人的心情这才又快活了起来,望着高瑞只是眯眯的笑。
这时外边风风火火的闯了一个人进来:“夫人!”说话的声音甚是焦急。
高夫人举目一望,正是出去打听消息的杨妈妈,瞧着她额头上边都是一片亮晶晶的汗珠子,高夫人心头一惊:“妈妈这是怎么了?”
“夫人,老奴有要事禀报,还请夫人先回主院!”杨妈妈的眼神十分焦急,一张脸拉得老长,嘴巴骨笃着在那里,就像灌了一嘴气儿般。
高夫人瞧着不对,赶紧站了起来扶了千墨的手便回了主院,进了自己内室将门关上,盯住杨妈妈的眼睛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难道白虎堂失手了?不该这样罢?听说白虎堂也算是道上有名的,怎么可能对付不了两个手无寸铁的人!”
“夫人,我们上当了!”杨妈妈似乎要哭出来一般,顿足捶胸:“大公子实在可恶,设了个*阵在那里,白虎堂的人无功而返了。”
白虎堂特地派了人潜入了那条船,结果在船上呆了两日都不见那船有动静,好不容易开船了,却是开往泉州方向,根本就不是去往京城。白虎堂在山东布置下的人手空等了好几日都不见船开过来,分舵送了信回应天府,这才明白原来高大公子根本就没有雇那条船去京城,他早就设了个圈套在那里让高夫人钻了进去。
“不会是高祥布下的局,高祥绝对想不到这上头去。”高夫人脸色铁青,重重的捶了下桌子:“定是长宁侯府出来的那人设的障眼法,好一招金蝉脱壳,竟然让我失了个时机!”高夫人咬着牙望向杨妈妈:“算他们命大!罢了,罢了,下次再找机会。”
喘了两口气,高夫人瞧着杨妈妈站在一旁,身子不住的发抖,不由有些奇怪:“妈妈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冷?赶紧去添件衣裳!”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儿,抬眼望了杨妈妈一下:“那定金银子呢?”
杨妈妈扑通一声跪倒在高夫人面前:“夫人,那银子白虎堂不退还给咱们!”
高夫人吃了一惊,伸手揉了揉胸口,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这才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那白虎堂没有办成事儿,怎么能不退咱们银子?这两万五千两银子又不是二百五十两,哪里能卡着不退的!”
杨妈妈额头上的汗珠子滴滴的掉下来,混着那眼泪水将一张脸弄得不住的闪着亮光:“夫人,他们霸道得很,说我们是在故意戏弄白虎堂,让他们出手扑了个空,而且他们白虎堂出了人布置了好些日子,也该要辛苦费,所以这定金是没得退了。”
“怎么可能!”高夫人重重的拍了一掌,手心都红了一块:“难道你不会据理力争不成?”
“夫人,我与他们争执了,可是他们那些人霸道得很,他们说如果一定要退定金,那他们便将这事情宣扬出去……”杨妈妈胆怯的抬起眼来看了下高夫人:“他们说到时候夫人若是下不了台,就不要怪白虎堂,是夫人逼他们这么做的。”
高夫人眼前一阵眩晕,差点将自己一口牙齿咬碎,没想到这些江湖中人竟然如此无赖。自己这事若是被捅出去,后果自然比损失两万五千两银要严重得多。她瘫在椅子上边喘了几口粗气,闭着眼睛不想说话,只觉得自己一身力气都被人抽光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