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墨最后冷眼扫了一记过去,似乎是在警告着百里绍宇不准再烦着他,也不许他再跟上前来。百里绍宇站着不动,他知道这个男人永远都不会再原谅他们,他们不会再是盟友,只能是敌人。
百里绍宇想,宋珩那样决绝地从塔上跳下去的时候在想着什么,许宋珩在哪个时候就是已经清楚地知道了这些,她知道沈从墨在意他,只要她没有从浮图塔出来,沈从墨一定是会怨恨着他们的,就算是不怨恨,大约也不会再欢喜了。
流觞也一定会心伤,不管怎么样,他们对于宋珩一定是会有着愧疚的心情,这一份心情会一直压抑在他们的胸口,这一生都是不能忘记。
她的死,换取了他们一生最铭刻在心的记忆,这就是她最大的报复,不费一兵一卒就是已经叫他们溃不成军了。
也只有这样,才合该是宋珩该有的想法。
沈从墨走出了皇宫,他不喜欢这里,这里充满着污秽的气息,他在想,阿珩当初在官场上的时候是怎么样应对这些个人的呢,他们怎么就那么理所当然地想要改变他人的人生,怎么也不问上一句他们是不是愿意的。
他抚着镯子,轻声地道:“阿珩,他们都真讨厌,是吧?”
他们呀,就见不得人好过,非得按着他们的意愿来的才觉得心满意足了,可他不想,他只想要阿珩陪着,即便那些个女人个个貌美如花,那都不是阿珩。
他走出了朝晖门,瞧见自己的马车,小厮迎了上前,瞧见自家少爷那眼底之中的疲色,他晓得少爷大约又是有些不大顺心了的。
小厮一言不发,将车帘掀起了一些,将沈从墨迎上了前去,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着:“少爷,我们可是要回庄子里头?”
沈从墨坐进了马车之中,他微微地阖上了的眼,沉吟了一会之后,这才方道:“去定远侯宋家。”
小厮应了声,放下了车帘,同车夫坐在了一处,车夫手上的鞭子一扬,便是往着那定远侯府上而去了,从皇宫到定远侯府上约莫就是半柱香的时间。
车子在定远侯府门口停了下来,那厚实的红木大门敞开着,门口站着两名守门的小厮,见沈从墨上了前来的时候就是恭敬地唤了一声“三姑爷”。
那一声“三姑爷”唤得沈从墨心情好了一些,他点了点头,身后跟着的小厮立马上了前,各塞一锭银子给这两个人。
“宋夫人呢?”
“夫人在院落里头。”那两个小厮原本得了这银子倒是欢喜无比的,但是一听到沈从墨的问话,倒是微微有些尴尬,但是却又是不敢不从。
原本这府上当家的是夫人,这统权的便是三小姐,三小姐恩威并济,府上哪里是没有人敢不听三小姐的话,可谁想到半年前三小姐就一下子这么样没了。
沈从墨也不让他们通传,径自往着已经熟悉的院落而去,他来定远侯府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半年之中,他每个月也都会来这里看望一下月氏同宋锦,他知道宋珩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他们了。
他走进院落的时候,月氏正坐在廊下,拿了一个绣棚正在绣着帕子,听见脚步声的时候,月氏抬了头,“是珩儿么,可是珩儿回来了?”
沈从墨看着月氏,宋珩死了,也顺带地将她母亲给毁了,半年前沈从墨看到月氏的时候,她虽是看着有些老迈,精神却还是有些不错的,但是现在每见一次,越发觉得她像是老上了几岁一样,头发花白的厉害,那一双眼睛也因为哭了许多次的关系,原本就不甚清明的眼已经彻底不能视物了,只能听着声来辨认,她那绣花棚子里头那一块帕子也不知道是绣了什么。
“岳母。”沈从墨上前了几步,叫出了声。
月氏的面色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她呐呐地应了声,“是从墨你来了啊,我还以为是珩儿回来了,你先等她一等,也许她一会就回来了……”
沈从墨的动作微微顿了顿,他的声音放得低低的,“岳母,阿珩不会再回来了,你且放宽了心,好好顾念着自己,免得叫阿珩不放心。”
这些日子,沈从墨来瞧过月氏几回,从刚刚送了宋珩的尸骸回来的时候,月氏当场就厥了过去,醒来之后就是哭个不停,后来他来看她的时候,他发现月氏就像是已经忘记了宋珩已经去世的事实,实际上如果有可能的话,沈从墨大约也是不想相信宋珩已经去世了这一件事情,可事实就是事实,不管他们再怎么不相信,还是存在着的。
“哦,”月氏有些呆愣愣地应了声,她像是没有察觉到刚刚沈从墨所说的话一样,又或者她是听到了的,但是却还是当做没有听到,“你说阿珩去了哪里,她走的时候说回来就要带着我和他哥哥住进对面的新府邸的,怎么这么久了,她还没有回来呢,我都有些等急了,你说她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沈从墨默默无言,只得在月氏旁边的空位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听着月氏细细地说着小的时候那些事情,他静静地听着,从月氏的言语之中勾勒出过往的那个宋珩,一个不是很受宠总是被欺负的嫡女到为了自己的母亲和兄长变得坚强的女子,那个他所喜爱上的女子。
月氏说的有些累了,沈从墨同丫鬟一起扶着她进了房去休息,这踏出门的时候,听见月氏低声地问着那丫鬟:“再过一月就到了珩儿的生辰了,水碧你说珩儿她到时候会不会回来?”
那丫头的声音带了一些哽咽,“小姐会回来的,小姐那么心疼夫人,自然是会回来的。夫人您先睡着,也许睡一会小姐就会回来了。”
沈从墨再也是听不下去了,他跨出了门再也不敢停留,这一走到院子门口便是瞧见了在那边候着,像是等了有一会的他的岳丈——宋成宋大人。
宋成是听到了小厮的汇报说三姑爷来了,他便是匆匆忙忙地来了,虽说宋珩死了,他的心底之中也是有过悲痛的,但是到底庆历帝到底还是一个仁厚的人,自然不会错待了他们宋家的,得闻宋珩的死讯之后,他的官位也抬了两阶,从正三品的官位一直到了正两品的官位,就连现在还在军营之中宋锦也得了一个正五品的参将之名,还亲自传了御赐牌匾——中庸传家。就连这月氏也得了封赏,成了那一品诰命夫人。
这么一来之后,宋成倒是觉得宋珩这一死之后也算不算太过亏本了,这死了还是给他还有宋家撑了脸面,总比到最后的时候只是白白地嫁了一个人,带来了一些姻亲关系之后便是什么也没落下。原本宋成是打算将宋珩许配给了沈从墨的,但是这宋珩一死,他这个念头就是断下了,可他也没有想到,这沈从墨居然是这么一个有心的人,就算是他家那三丫头死了,还是一顶大红的花轿将尸骸迎进了门,他这个岳父,当得再是合算也没有了。
瞧见沈从墨从院子里面出来,宋成迎了上去,这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贤婿!”
“岳丈大人有何贵干?”
沈从墨看了一眼宋成,自从宋珩死去之后,宋成是半步都没有踏足过那院子,就像是月氏口中所说的那样,在宋珩年幼的时候,正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总是连瞧一眼关切一声都没有,宋珩这才是一直被两个姐姐欺负,甚至还在冬日里头从马上坠了下来,命在旦夕。沈从墨听到那些过往的时候,心底里面总是有些疼,他为那样的阿珩而感到心伤,若是他能够再早一些认识到阿珩,或许阿珩就不会受那么多的苦楚了。对过往的事情知道的越多,他对自己这个岳丈也就从心底之中有了一些厌恶。
“贤婿啊贤婿!”宋成欲上前一步拍拍沈从墨的肩膀,但是在瞧见他那眼底之中的厌恶之色之后,他这动作顿了顿,心中略微有些不爽,但是转念一想之后这沈从墨到底也是一个庄主,这人必然是有着一些本身的习性,他是真的不大喜欢别热触碰他也是有可能的,宋成这样自我安慰了一番之后又觉得应当是这样一个道理的,他心中一下子也没有了刚刚的介怀。
“对于贤婿你,我倒也是很欢喜的,只是,这几日我也想过了,我家三丫头命薄福薄,你到底还是家大业大的,到底还是需要人来继承的,眼下你又这般的年轻,凡事都是要往前看一些,你还有长长久久的日子要过,总不能为了我家的三丫头耽误了一生,若是有旁的女子看上了你,又或者你看上了旁的女子,我这当岳丈的,自然也是不会介怀的。只要你心中偶尔也能想起我家的三丫头,我这个当父亲的,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旁的话可说了。三丫头也是知道你心中对她的情谊的,自然也不会有旁的意见的。”
宋成这一翻话说的是极其的善解人意,一是让沈从墨往前看,认知到了宋珩已经死了的意思,二来宋成会有这番话这也是因为太后的那一袭话,自己要是能够劝得动沈从墨,想来也就是给太后立下了一个功劳,到时候太后还不得记得他这一功,这最后说的那些个话,又是提醒着沈从墨,若是真的对宋珩有心,往后也要念着她的,只要是念着宋珩,要是宋家有什么困难的地方,也不愁沈从墨不出现搭上一把手,他打的就是这样一箭三雕的好主意。
沈从墨听完宋成这一番话,露出了一个凉凉的笑,“我自当明白,至于我如何做,岳丈大人不必多想,从墨自当有分寸。”
沈从墨说完,头也不回地举步就走,那一张嘴脸,他实在是看的有些厌恶,阿珩死了,他倒是官位上升了,眼下居然还是要插手起了他们的事情,这天地下的好事哪有叫一个人全部都占尽的道理。
宋成看着沈从墨那远去的背影,在心底之中愤恨了一声,要不是这藏剑山庄能耐,就他一个毛头小子早就不知道死了几回了,还敢给他脸色瞧!若不是做着皇家的生意,又是捏着圣祖爷刺下的丹书铁券,他还不就是一个浑身冒着铜臭味的商贾人家罢了。现下搞得是情深意重人人誉为佳谈的,过上一两年还不是照样忘了个干干净净,到时候就左拥右抱乐得逍遥去了!
他就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不偷腥的猫!
宋成瞧着月氏的院子看了一眼,想起那明明比他小了三岁,却是苍老了不止十岁的月氏,他便是提不起什么劲儿去瞧那个女人了,这脚步一转便是往着那新进门的香姨娘那边去了,一想到那有着万千风情又体贴过人的香姨娘,宋成的脚步也快上了几步,同那香姨娘在一处的时候,他就觉着自己像是年轻了十多岁似的,每天都是开心不已的,这孩子没了,自然也是可以再生几个的,宋成这般想着。
“这宋珩也算是难得了,可最后还是抵不过浮图塔的威力,死在了塔里头,听说这烧得也就成了一副白骨,一个好好的卿本佳人便是这样去了,”钱缪品了一口茶,淡淡道,“不过倒是有人瞧见这宋珩死的时候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且三人进塔只是她一个人死去了,倒是有不少的流言说是那最后活下来的三个皇子联手杀了她才换取了出塔的机会,不过,这又能有谁知道呢!”
千江月拖着腮帮子,像是在听着钱缪说着话,却又像是在发呆,钱缪见她这个模样,不由地多看上了两眼,真真是个孩子一般听这些个故事倒像是入了迷一般。
在钱缪想着要不要伸过手在她的面前晃上一晃,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出了神的时候,千江月倒是开了口。
“也有可能,她是故意死了呢?!”千江月放下了手,认真地道,“你刚刚说藏剑山庄的少庄主是她的未婚夫是吧?且不说那沈从墨对宋珩的爱意到底是如何的,也许在看到宋珩的尸首之后会怨恨着那几个皇子却又不能报仇,但是如果真的是那三个皇子杀了宋珩而出了塔,那么除非是杀人狂魔,对于杀人这种事情已经麻木掉了,不然的话,终归还是有着一些愧疚的,且那睿王是个将士,在战场上还不杀小孩和妇孺呢,宋珩不过是一个女子,杀了到底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心安的。就算宋珩不死换成了旁人死了,你让他们三个皇子哪个去死?哪个死了到底都是为人臣子宋珩的错,回到北雍之后这罪名可不小,或许还会祸害全家,还不如干脆死了,换他们下半生不得安宁算了!”
钱缪想了想,倒也是有几分道理在的,好像合该宋珩就应该是死在浮图塔里面了一样,“若是月小姐是宋珩,又当如何?”
“我怎知!”千江月摊了摊手,“或许我会将那三人全部杀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还顾念什么生前身后事,不过我若死了,估摸着,我师父也是会替我报了仇吧,黄泉路上有人相伴,应当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寂寞的了。”
千江月的眼神流转,媚态十足,她看着钱缪嘴角一弯,“你想试试会有什么下场?”
钱缪低声一笑,连连摆手,“月小姐这话可说不得,若是叫国师听见,只怕我是要大难临头了。”
千江月看他一眼,他嘴上是这样说的,可眼神之中可是没有半点的惧意,一个口不应心的家伙!她在心底轻嗤了一声。
“你的故事说完了,你可以走了。”千江月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了一点点的困意,慵懒的就像是一只正要打盹的猫一般。
“在下还没将月小姐送回到皇宫之中,怎能丢下小姐一个人在此?”钱缪笑道,见千江月像是个孩子一般地趴在书上,那一头黑亮的发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倒是有些叫人想要伸出手去触碰上一把似的。
“谁要你送!”千江月冷哼了一声,她撇头看了一眼天空,“你若不走,一会下雨可就走不了了。”
钱缪看了一眼那窗外的天,眼下还是晴空,哪里是有半点要下雨的征兆,想来也不过就是这个孩子在骗他罢了,他低声笑笑,翻开了一页书,就见千江月一下子站了起来,直直地看着他,“你今日是非要送我回宫不成?一会下雨的时候,我师父便是会来接我,你要真想跟着我,我们上馆子去!”
“……”钱缪闷笑,“眼下过了早膳不过是三刻,月小姐这是没用早膳?”
“不,”千江月也露出了笑,“我今早出门的急,忘记带钱袋子了,反正你是四大家族的人,像你这种纨绔子弟,身上必然带着银子,反正我瞧你也是不大顺眼的,便是拿你的银子来花花罢了。”
“那月小姐想上哪一处的馆子?”钱缪遇上的姑娘也不算是少数,但是却是没有一个像是千江月这般的,将他作为冤大头说的是这般的理所当然,他略有些好奇,想了想之后道,“小姐既然是没有带了钱袋子,怎么还敢进了学士馆点了茶来喝,也不怕到时候被人打将了出去?若是没有遇上在下,姑娘难不成还想去馆子里头吃上一顿霸王餐不成?”
千江月哼了一声,绷了脸道,“不是还有赊账的么?!到时候我便是挂上我师父的账,叫他亲自来清。”瞧他下一次还是敢不敢说她是二流的高手,若是再说,她便是到青楼去挂了他的账,到时候看他堂堂一个国师要如何是好。
钱缪闷笑出声,他实在不知这凤血歌到底是如何教养自己这个徒儿的,竟然是将她惯成了这般可爱的性子,果真刚刚在瞧见她的时候自己便是应该走进来的,否则还真的是没有机会认识了这样喜人的姑娘。
虽还是不到午膳的时辰,但是钱缪到底是四大家族的人,他领着千江月到了无双城之中最是奢华的那一处酒楼,那酒楼的老板亲自候着,千江月点了满满一桌子大鱼大肉的菜色,全是油腻至极的东西,什么红烧蹄髈,全油小烤鸡,酱烧猪蹄,红烧鱼,东坡肉……
半个时辰左右,她所点的那些菜色便是已经一道一道地摆上了桌,那油腻腻的菜色看得原本就不是很饿的钱缪越发的半点胃口都没有了。
“月姑娘喜欢一大清早便是吃的这般的油腻?”钱缪低声地问着,他见那凤血歌一贯是吃的很清淡的,这宫中布下的酒席宴会上,也一贯没瞧见风云歌动那油腻腻的菜色,他吃的一贯也是极少的,有时候钱缪都要以为凤血歌这人或许真的不是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怎么,心疼你的银子?!”
千江月淡淡道,她拿了筷子,便是一个人满满地品着,真是的,她就觉得应该是叫师父来尝尝这才是真的人吃的菜色,每天药膳的,说什么养生,养得自己长命百岁又如何,还不是失去了很多的乐趣。淡而无味的菜色又怎么能够和这里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色相比,她是实在不要再回宫里面去吃那些个清粥小菜养生餐了。
“那倒不是,月小姐只管点喜欢吃的菜色便好。”钱缪浅笑道,他的手上把着一盏茶,靠坐在栏杆处慢慢地饮着。他们是在二楼处的雅间临栏的位子刚好能够瞧见楼下街道的来来往往。
这原本还是晴空的天,突然之间转变了颜色,暗暗沉沉的,还不等街道两旁的摊户收拾妥当,这倾盆般的雨就是已经下了,一下子整个无双城之中弥漫着水汽。
钱缪捧着手上的茶盏看了一眼外头那下得正大的雨,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正在吃着全油小烤鸡的女子,这雨还果真是下了,真不知道是她料事如神呢,还是她未卜先知。
千江月自然知道是会下雨的,她胸口的伤处伤得厉害,虽然救了回来,也抹上了去处疤痕的药膏,看上去她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受过伤一样,但是只要一到变天的时候,她的胸口的旧伤就会生疼,屡试屡准。
无双城的气候宜人,夏秋多雨,无双城的人也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天气,下了雨街上的摊贩也好,行人也罢,自然而然地便是寻了一处地儿坐了下来,要上一盏茶,要上一碟花生米,然后等待雨停。
不多时,原本还因为不到用膳时间的酒楼一下子就是满了客,一下子变得有些嘈杂了起来。
这雨刚落下的时候,凤血歌便是已经察觉到了,他停下了笔,将手上的批阅了一半的奏折往着一旁一放,站起了身来。
“国师?”苏闵看了一眼凤血歌,他这是?!
“下雨了,那丫头旧疾会发,我去将她带回来,免得她是真的半点节制都没有。”凤血歌淡淡道,“余下的,等我回来再说。”
苏闵微微一怔,莫不是他真的将那丫头当做女儿来养了吧,这一下雨的便是忧心忡忡地要去寻了人,这当爹的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吧,且那姑娘都已经是这般大的年纪了,也不会让自己饿着困着渴着吧!
苏闵看着那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上书房的凤血歌,那一头白发一身红衣的是这般的张扬,他默默地在心中道了一句,这还不如叫他去将那千江月给带了回来呢,这国师出现在城内,还不得惹起骚乱来!可惜他这话半点也是没有机会说出了口。
无双城的雨很润,无双城可算是一年四季都是如春天般的气候,最冷的时候也不会下雪,那冷的时间也不过就是半个月而已,比往日的时候稍稍多加上一件衣服便成,空气中也总是润润的,感觉不到半点的干燥。
凤血歌其实最不喜欢的就是下雨的时候,雨水滴滴答答的,雨水降得多了,便是要出现洪涝问题,少了吧,又得忧愁会不会有干旱的事情,但是那丫头倒是很喜欢下雨的,这身子还没好透的时候,就喜欢抱了毯子坐在窗口,看着那雨水连成了一串珠帘,还会露出笑来。
近来似乎真的是越发的骄纵难训了一些,凤血歌这般想着,这个样子还真的同以往的时候不同,他是坚决不认同是自己惯坏了人的,只认为那丫头的骨子里头就是这么一个性子,以往的时候不过就是把这个样子给压抑了起来而已。
他坐在马车里面,豆大的雨滴落到车棚上的时候发出细微的声响,车子微微一沉。“主上!”
“她在哪里?”
“广福酒楼,”外头的影卫迟疑了这才方道,“小姐她点了一桌子的菜,不是鱼就是肉的。”
凤血歌抿着嘴角,有着一种愉悦的感觉,还果真是如此了。
“她今天出门得急,没带钱袋子吧?”凤血歌缓缓道,那丫头是被他气着出了宫门,来用早膳的时候,她那一头发还未梳,自然是不可能带了钱袋子就出门了的。
“小姐同钱家的大少爷在一处,”影卫沉声道,“是那钱大少爷付得钱,不过小姐说了,若是他不付,她便挂了您的单子,叫您去清。”
凤血歌眉微微蹙起,倒不是因为那丫头说要挂了他的单子叫他去清赊欠的饭钱,而是那钱家大少爷,那钱家一向是同他不合的,倒是这钱缪算是一个异类,竟是保持着中庸之道,不反对也不应承。她怎会同他扯上关系,且当日在宫宴上,钱缪和宋珩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他想,就算是以前熟悉宋珩的人瞧见现在的她,也半点也不会联系起来,现在的宋珩已经彻底成了千江月。
“去广福酒楼。”
凤血歌淡淡地吩咐着,驾车的影卫闻言,便是朝着广福酒楼而去,这影卫驾车水准自是不错的,从出了皇宫到广福酒楼用的也不过就是半柱香的时间凤血歌倒也没让影卫听着广福酒楼的门口,只停在了离大门口还有十几丈远的街道上。
凤血歌撑开了那六十四骨的纸伞,从马车上踏了下来,他缓缓地走在这雨雾之中,雨水斑驳,却是半点也没有溅到他身上一分一毫。
钱缪倚靠在栏杆上,看着那凤血歌撑着油纸伞缓缓而来,他还是一身的红衣,就连手上撑着的油纸伞也是红色的,红色的扇面挥着用金色颜料绘出的花,妖异的厉害,若是在夜晚乍一眼看去,几乎是要将他误以为是厉鬼了,可在这白日之中,他却成了这灰白世间唯一的一点亮色。
不过,在不同人的眼中,他同厉鬼也是没有什么两样的。
凤血歌也是瞧见了倚靠在二楼栏杆处的钱缪,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走进了一楼的大厅,收了雨伞,雨水顺着滴滴答答地落着,他看也不看那些个瞧见他便是呆若木鸡的人,径自地望着二楼而去。
那雅间的房门敞开着,那丫头果真是点了一桌油腻的菜色独自一人吃着,那眼角眉梢都似笑。
“果真是这般想吃肉了,月儿?”他上前了几步,瞧见她嘴角,沾了油腻,从袖子里头抽出了一方锦帕递给了她,低声道了一句,“下雨了,若是吃饱了,就同师父一起回去了。”
千江月接过了锦帕,抹了抹嘴,又是擦了擦手,这才将锦帕丢弃在了桌上,“我就知道你会出来寻我,不是说你政务繁忙么,还寻我做什么?!”
凤血歌看着她那略有些得意的神色,缓缓道:“为师将你养得这般大,可不是叫你随随便便被不相干的人勾了去的。你不是说要挂我的单子吃霸王餐么,为师这不就是赶着给你清单子来了。”
千江月微微一愣,她这番话可是从来都没有在他的面前说过,她想了想怒道:“你派影卫看着我?”
凤血歌没有回答,只是牵了千江月的手像是拉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一样往着楼下走,楼下大厅里头站了两名影卫,瞧见凤血歌牵了人下来的时候微微颔首,表示这单子已经买过了,绝对不会叫那钱缪花上一分钱的。
凤血歌撑开了伞,牵着她走进了雨雾之中,钱缪在楼上看得清楚,这凤血歌大半的伞面都是撑在千江月的头上,她是半点未曾湿,而凤血歌却是湿了大半的衣衫,却是一点也不以为意。
这凤血歌,果真是极其宠爱自己这个徒弟的。他想,他的嘴角忽地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