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便是气极,这古往今来哪有是作为丈夫的人去给自己的妻子守寡的事情,他这可算是开了先河了,别说是北雍了,就算是整个东岳大陆都是先河了。
最可恶的是,这件事情还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宋成对于朝堂之上的之后所发生的那些个事情已经全然是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自己从今日开始那个时候已经全然忘记了余下在朝堂之上所议的到底是个什么事情,只觉得此时此刻的那些个人的大约都是在嘲笑着他的,是的,他们一定是在心中嘲笑着他的,身为一个男人居然是要为了自己的妻子去守节。
“往后这府上没有旁的女人,哥哥自然不用再担心旁的了。”宋珩看着宋锦,从此以后,这个宋家也会赶紧上了许多,再也没有那些个会在背地里面给使着一些个小手段的女人,也不会再有孩子出生,去和宋锦争夺宋家的东西,即便那宋成在外头有着外室,他也是绝对不敢往者自己府上带了,因为一旦带了那些个女人回来那就是欺君,宋成没有那个胆量。
当年他们两兄妹受林氏的苦,虽说那一切都是林氏做的,但是到底还是宋成和宋家的放纵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若是月氏是那高高在上的当家主母,掌管着内宅的一切事由,宋成即便是不喜欢,到底还是有几分尊敬的话,这一切也都不会像是之前那样了。今日,这一切不过就是换一种法子回报给了宋成罢了。
“劳珩儿操心了。”宋锦心中一暖,宋珩做些个事情也全部都是为了他罢了,若不是为了他,她也不会做到现在这个地步,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亲人了,往后的日子,他也是要更加的勤勉上一些,总不能凡事都是让自己这个妹子帮着来思量的,他作为一个男儿,作为一个兄长,那是应当成为妹妹的倚靠才行,诚然如母亲说的那样,作为兄长的应当是成为自家兄妹头顶的一片天才是。
“这往后的日子,也便是由兄长来操劳吧,珩儿大可放心,哥哥不会叫你失望的。”宋锦道,他听着前头传来上了爆竹鞭炮的声音,便是有喜婆走了进来,“这吉时到了,姑娘得上轿了!”
宋锦最后看了一眼宋珩,这妹子未出嫁之前自然是能够日日相见的,这往后一旦是出了嫁之后,便是不能日日再见了。宋锦见喜婆取了一旁的龙凤呈祥盖头想要给宋珩盖上,宋锦将喜婆的手微微推开了一些,他自行取了盖头,亲自给宋珩给盖上了。
“走吧!”宋锦点了点头,喜婆搀起了宋珩,将她背在身上,这新嫁娘到夫家之前,那是要脚不沾尘的。
喜婆早就已经背过不知道多少个新嫁娘了,这桥段自然是熟到已经是不能再熟悉了,这燕瘦环肥的新嫁娘她都是背过的,这宋家小姐看上去便是清瘦的人,这背着的也是没多少的感觉。喜婆背着宋珩出了闺房,朝着那前厅里头走。
前厅里头,宋慎同那黄氏也一并在的,宋慎看着那由喜婆背在身上的宋珩一眼,他对于自己这个孙女也是有很多的感触的,这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但是却又不知道是要说些什么比较好,对于宋珩,这好的坏的事情,她便是都已经做了,他这个当长辈的人,想要训斥上两句,却又不知道要训斥些什么是好,这今日又是她出嫁的好日子。
“这嫁到了沈家去,便是要好好地帮衬着夫家才好。”宋慎缓缓道,原本还想要叮嘱一句要好好孝顺公婆的,但是这沈从墨的父母已经是不在了,这上头的长辈也就是只有一个长期瘫痪在床的二叔而已,沈家这样的家底,到底也是不需要宋珩亲自去照料的。
“是。”宋珩应了声。
站在一旁的宋成木着一张脸,只是死死地看着那龙凤呈祥的红盖头下那一张樱桃小嘴,因为上了胭脂的关系,特别的殷红,宋成的心中还在怨着宋珩之前的所作所为,他也已经是无话可对自己这个女儿说了,干脆地,宋成摆了摆手:“去吧,切莫误了吉时。”
宋成那个姿态,半点也是没有嫁女儿时候的喜悦并着忧伤之感,倒是有些个迫不及待,像是在送走一大祸害似的。
喜婆见宋成这般吩咐着,想着这吉时也是快到了,是要上轿的了。
宋家的大门口,那爆炸鞭炮之声不绝于耳,锣鼓声阵阵,沈从墨站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他的身上穿着一身的红色吉服,看着由那喜婆背着出了宋家大门的人,红衣灼灼,几乎是烫了他的眼。
沈从墨莫名地想到了第一次瞧见宋珩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躲在石壁后头,看那一堆的人哄抢那破军之剑,鲜血淋漓的。他其实从以前开始便是不怎么喜欢兵刃的,因为他觉得这兵刃总是一个血腥的东西,可偏偏他是生在了藏剑山庄,这一生即便是他不愿意,还是得同这些个兵刃为伍。
那一日,他便是在那上藏剑山庄求剑的人之中瞧见了她,初见时只觉得她冷漠的可以,即便是瞧见自己的兄长被人一剑斩去了那手腕子,她也是眼睛也不眨一下的,但是这下一秒便是瞧见她将那剑术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论剑术,在北雍的女子之中宋珩应当是算的上是翘楚了。沈从墨倒是第一次瞧见有女子将剑使得就像是手上的缎带一般,翩翩起舞一般的优美。
如今,她将成为自己的妻子。
沈从墨的心境之中微微有些复杂的感觉,即是欢喜,又是有些担忧,他喜的是今宵终于是得偿夙愿,而忧得却是,宋珩她的心中,是否是真的欢喜的?
那爆竹鞭炮之声在宋珩的耳边响个不停。
作为一个女人,如果说是没有幻想过自己的婚礼,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每个女人的心底之中都是有着一个梦想的,为自己心爱的男人披上嫁衣,然后在神坛面前许下诺言。宋珩自然也是有过的,在没有穿越之前,她也是想过有一日她可能是会嫁做人妇的,但是那也是在她那侄儿成长到至少让她觉得可以安心的地步,而在这里,当她还是宋珩的时候,她倒是没有想过那么多的事情的,但是在她还是千江月的时候,她倒是想过的。
虽说成婚不过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凤血歌倒是觉得略微有些草率了一些,若是她什么都没有想起来的话,大约会是有着一个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婚礼。
可现在想想,一切皆是枉然,他日种种成水痕,今朝一日成陌路。
苏闵今日一早的时候便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自打宋珩离开之后,凤血歌的脾性是越发的古怪了,甚至是越发的勤勉,今日十一月初六,这黄历上上书“宜嫁娶”。
而今日,宋珩竟然是要嫁给了那是沈从墨的,其实早在这日子定下来的时候,苏闵便是掰着手指头数着这一天的到来,可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苏闵便是越发的忐忑了起来,尤其是今日一早要上朝的时候,一想到今日这样的日子去见那凤血歌就是觉得有些心惊肉跳的,这属于自己的女人一下子是要嫁给旁人了,不管是哪个男人,都是心中窝着一把火的。
可苏闵在朝堂之上瞧见凤血歌的时候,他却是半点的端倪都是没有的,神色如常的厉害,半点异常也是没有的,甚至是处理这朝堂之上的政事的时候也是格外的利索。
越是没有问题这才是最大的问题。苏闵在心中有着这样的一个结论,越是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证明着也便是凤血歌的心中越发的有着怒意。
这王室旁枝的事情,已经是到了尾端了,也便是只有一个汝阳王还在负偶顽抗,这不出十日大约前方便是有捷报传来的,苏闵对于这战事从未有过半点的担忧。他一贯是在早朝之后留下来帮着处理一些个朝事,然后在午膳的时候离宫。今日处理了一些政事之后,苏闵便是要告辞的,却是被凤血歌拉住了。
“陪我喝两杯酒吧!”凤血歌的模样还是一贯的沉稳,“许久没有同你喝上两杯了,全然当做是为了这南嘉安定饮上一杯吧!”
凤血歌的声淡淡的,却是有着一种完全不容拒绝的意味,他看着苏闵,那眼神瞅得苏闵只觉得若是自己这个时候没有答应下来,可能会是被他就这般地灭了口的。
“若是你说是要庆祝你改日要登基为帝,或许我还能够更加愿意陪你多喝上两杯。”苏闵哈哈一声,这笑了两声之后又是道自己有些无聊的。
小菜小酒的,本就是该惬意的时候,这殿中的气氛却是压抑的几乎是叫苏闵想要尖叫一声之后逃跑,他便是怕自己这张破嘴会是忍不住说出点什么来的。
“你说,宋家的那一顶花轿,是否是已经抬进了那藏剑山庄的?”凤血歌手执着青瓷酒杯,酒杯里头倒满了酒,那似笑非笑的模样便是有着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苏闵心中咯噔了一下,这自己倒是还没有说出口的,凤血歌自己就是已经说出了口,果真这嘴上说着是往后宋珩的事情都是同他无关的,但是这也不过就是随意地说说罢了,这心底之中到底还是挂念着那个人的。
“你眼下问这个,当日便是不应该让她走的。”三杯酒下肚,苏闵的胆子自然地也就大了几分,他诚恳地对着凤血歌说着,“若是你当日不让她走,只怕今日也不会如此了。”
凤血歌不置可否,若是当日真的不想让她走,自己自然是有办法的,即便是困她一辈子,也是有的。但是,那般做了,有意思么?在她说出了那样的话来的时候,若是自己还拦着她不让她走的,倒是有些死皮赖脸了。他凤血歌也是一个有底线的人,在底线上,自己自然是能够什么都是不在意的,但是若是过了这个底线,那他也不至于到为了一个完全无心于自己的女人这般不要了颜面不要了准则的人。
“你可曾后悔?”苏闵大了胆子问上一句,他一贯都是觉得凤血歌这个人像是个神一般从未做错过一些个事情的,也从来都没有瞧见过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也不知他这一生到底是有没有做出过一些个叫自己觉得后悔的事情来过的。
“她若不悔,我又有什么可悔的。”凤血歌淡淡道。
“你同宋珩两个人,便是那般的相像。”苏闵给凤血歌斟满了一杯酒,淡淡地道,“有着一条路走到黑的决绝姿态。”
凤血歌不置可否,只是静默地将自己手上的那一杯酒给饮了,也不需要书闵再给自己斟上一杯,他便是取了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添满了,“我和她有什么可相像的。”
苏闵摇了摇头,“像的,再像不过了。”
当初的凤血歌年纪轻轻地就如朝为官了,他孑然一人,却是敢于谋权,一步一步往上爬,甚至是将景仁帝囚禁于后宫,处理那些个皇子,他这一路来,也是没有给自己留半点的后路的,至于宋珩,她也是知道自己这一次一回了北雍之后再也是没有机会离开了,却还是依旧是要去的,这不是同凤血歌那是一个德行,一条路走到黑的性子又是什么?!
两个人都是那般的决绝,一旦决定了事情,便是半点也没有改变的余地。
“不过,认真地说,我倒是感激宋珩这个决定的。”苏闵缓缓地道,“若是她不走,南嘉必有祸事。”
新帝死,战祸起,在南嘉忙于内战之际,最怕的便是有外敌入侵,饶是凤血歌也便是分身乏术的,等到要有战事的时候,随随便便的一个借口便是理由了。宋珩要是没有被发现,自然是可以当做千江月一直留在南嘉的,他也是乐见其成的,但是坏就坏在她是被瞧见了的,北雍的百里流觞都已经来了,要是凤血歌真的不给,难免不会起什么事端,到时候那便是这的要叫人头疼的事情了。想在南嘉的皇室血统已经灭绝,到时候这登基为帝的,必然是凤血歌一人,也可算是众望所归了,宋珩留着,只是他的身边的一处污点。以千江月的身份,南嘉道义深严,师徒之恋便是要受抨击的,而作为宋珩的身份,她是留不住的,庆历帝不会许着北雍之中唯一一个会阵法的人留在南嘉之中的。宋珩这一走,也算是成全了凤血歌的名声,也不至于同北雍之间有什么膈应在。
尤其是现在,战事耗费了不少的财力物力人力,南嘉需要休养生息来恢复。
“她这般做,到底也是为了你。”苏闵万分诚恳地对凤血歌道,“我一直觉得这宋珩是个无心的人,其实,她到底待你还是有心的。”
他自然是知道的。
可凤血歌觉得自己最恨的便是宋珩这般地待自己有心了,她倒是轻轻松松地走了,这般为了他却也是因为不相信他是能将是这些个事情完满解决的吧。说她对自己有心,结果却是转头便是嫁给了沈从墨,凤血歌在心底冷哼了一声,也是有写瞧不起自己,明明都已经说了,这宋珩的事情是再也同他没有什么干系的,却还是忍不住关注了些许,结果却是晓得她是要嫁给沈从墨。
想她的母亲月氏不过就是头七刚过,便是这般的急不可耐要赶着在那百里里头出嫁,她这般,还能算是有心的么?苏闵说的是没错的,他同宋珩都是有着一样的性子,这一条路走到黑的性子,明明回过头有旁的路子可以走,却是半点也没有叫自己选择一下的。
他对她说,若是离开便是永远都不要回来,可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在心底之中希望着,她是能够留下来的,只要再多做考虑一下,但是她却是连半点的犹豫也没有,真真的是半点的犹豫都没有!
她现在要嫁给沈从墨,这便算是应了自己当做的承诺?还是她是真的切断了同自己所有的联系,这南嘉,她便是再也没有想过要回来了?若是他日,南嘉同北雍在战场上相对的时候,她还得为了北雍这个国家,为了所谓的国家大义同自己兵戎相见不成?
凤血歌默默地饮下了一杯酒,这烈酒从喉咙口一直烧了下去,烧进了他的肺腑之中,就像是一团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着一般。
苏闵见凤血歌不说话,自己便也是沉默不再作声,生怕自己这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这生杀大权一向都是掌握在凤血歌的手中,他这性命就如同草芥一般,对于凤血歌来说,那可是轻而易举的很。苏闵默默地喝着酒,这宫中的佳酿到底还是不一般的,这一壶下肚了之后,便是让苏闵这个一向是不胜酒力的人给晕晕乎乎了,而凤血歌倒是清醒的厉害,这越喝便是越清醒,这越清醒,便是越觉得这宫中四处都是那个人的身影。
是的,她在宫中住了那么久的时间,宫中大部分的地方都是有过她的身影的,光是单单地锁了一个芙蓉阁根本就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其实最应该锁住的只是他的心而已,若是他也能够无心一点,那必然就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子了吧。
凤血歌看了一眼那已经醉得有些迷糊的苏闵一眼,他起了身,穿过那匆匆的楼阁,熟悉的可怕的地方,他在这皇城住了多年,第一次觉得这里是静默的可怕的,空旷,没有人气,寂寞肆意地蔓延着,就像是一作死城一样。
“你去哪里?”苏闵在身后扯着嗓子问着,踉踉跄跄地跑着,一不小心被自己的脚步一绊,跌了个结实。
凤血歌出了宫殿,去了御马房牵了自己的坐骑,从那宫门一路朝着城门口而去。
城门卫瞧见凤血歌,自然是不敢相拦的。
凤血歌策马疾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策马疾驰过了,风迎面而来,吹乱了他那银白色如同月光一般的发色,凤血歌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他只是很想就这样奔驰上一回。
他一直朝着北方的方向而去,直到这天色微暗的时候,他方才停了下来,他登上了一座小山,这山并不算高,根本就是望不到什么,更别说是望到那北雍的金陵城去了,举目远眺的时候,除了看到南嘉的河山还是南嘉的河山。
他想起苏闵问着自己的那一个问话,问他有没有后悔过的,凤血歌想,自己大约还是有些后悔过的,若是最初的时候,他便是杀了那个小丫头,大约便是什么事情都是没有了,又或者,在她气息奄奄的时候,即便是自己不动手,只消站在那边看着她流干血液,慢慢地咽下那最后一口气大约地便是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那个时候,她躺在地上,周围都是那乱坠的石头,有淡淡的火焰在她周身燃烧着的,偏是因为被她封印着而没有烧到她的身上去,他瞧见她的时候,便是看到那一头如丝一般的长发散了开来,熠熠生辉的,让他竟是在那一瞬间产生了不忍的心思。
一步错,步步错。
凤血歌轻笑了一声,今日落得现在这般,大约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凤血歌调转了方向,朝着来时的路缓缓而归,在月光下,那一张脸色便是半点也没有任何的端倪,沉稳的就像是最初的时候那般的,依旧是那无坚不摧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南嘉国师凤血歌。
“真是恭喜你了,宋珩。”凤血歌低喃了一声,是该要恭喜她一番的,这人生最是欢喜的不外乎就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了,他于情于理还是应当说上一声恭喜的。
今夜之后,若是再见面,只怕他得称呼她一声“沈夫人”了,的确是应当称上一声恭喜的。
这行到后半夜的时候,凤血歌便是瞧见那苏闵领着几名影卫一路追踪过来的,这一瞧见人,苏闵便是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以为我会赶去了北雍么?”凤血歌冷笑了一声,他便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么?
“你既然来了,便是同我一起上了前线去,我要三日之内将这内乱平定。”凤血歌冷声道。
三日?!
苏闵蹙起了眉头,从这里赶到前线也是需要一日多的形成,这便是马不停蹄地要上了战场不可么?苏闵想了想之后又是应了,这便也是好的,到时候也是该有个新帝出现了。
------题外话------
呃,不是在这里见面,而是在别的时候……